第16章 15金樽對月
添香樓的小丫頭甚伶俐,很快便取了筆墨上來,又将一旁花桌上的飾物清理幹淨,筆墨紙硯鋪展開等着虞少瑾下筆。虞少瑾起身接過筆,漪弦也笑着跟在一邊,“今兒小公子給奴家一次紅袖添香的機會可好?”
“求之不得。”虞少瑾笑着應和,漪弦便微微撩起略繁複的衣袖,娴熟的在一邊研磨,她本是文官家的小姐,因朝廷傾軋父親落罪才淪落風塵,當年待字閨中也算小有才名,琴棋書畫造詣皆不俗。
虞少瑾握着紫毫筆想了一想,便五指執筆懸腕而書。方淮秋看到不由站起來也走到虞少瑾身邊,需知書法懸腕很考功夫,而以紫毫書行楷更是難上加難,這虞少瑾除了腦袋空空家學不精以外,到也并非一無是處。虞少瑾寫得一筆好字,行文也未見太多停頓,很快一篇詞便寫好,随意的拿扇子扇了扇幽幽墨香便掩了脂粉香。
“去,拿給丹娘。”虞少瑾吩咐一旁候着的小丫頭,漪弦卻親自将宣紙揭了起來,朝虞少瑾莞爾一笑便拿着朝樓下走去。衆人見漪弦出來叫好聲頓起,虞少瑾帶着碧籮也走出雅間倚在欄杆扶手處搖着折扇笑眯眯的看。漪弦步子不算快,一步一步走的端莊裏又透着些風情,待到她把虞少瑾的詞交給丹娘,旁邊請來的落魄老學究立即也看起來,看完在丹娘的眼色下點頭贊嘆,“以老朽來看,今日折桂者非小公子莫屬。”
方淮秋抱臂立在虞少瑾身邊,低頭耳語,“作弊。”
虞少瑾側頭翩然一笑,壓低聲音在方淮秋耳邊,“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有絲絲竹香入鼻,淡了燈紅酒綠衆生百态,清涼入脾。
一衆看客一聽虞少瑾第一便喧嘩起來,争搶着要看寫了些什麽,任憑丹娘喊慢慢來慢慢來也阻止不了人潮洶湧。這時候一聲弦音破空而出,清靈高渺餘韻不息,嘈雜漸靜,衆人都望向不知何時已坐在古琴邊的漪弦,漪弦起身施禮又翩然落座,而後轉弦撩撥正是雨霖鈴的曲。
霜序秋烈,江河歲遠,長庚未歇。十裏銀燈暖語,魚龍舞,婵娟切切。臨風把酒高處,寄相思難解。籠明紗,千尺繁華,瓊樓玉宇宿明月。
今朝有酒醉天街,望舒滿,攬華光似雪。丹桂憩香浮華謝,廣寒閑,金樽對月。良辰盛景,守得千秋歲長安夜。乘風扶搖萬家裏,與君共秋節。
“她的聲音不錯。”難得方淮秋誇贊一個姑娘,卻連名字都記不住,虞少瑾在一邊聽了有些不服氣,“秋雁說我唱的也很好。”話一出口虞少瑾有點接不下去,秋雁是她娘留給她的大丫鬟,從小到大都是秋雁服侍她從不假手他人,秋雁是除了她爹娘虞家唯一知道她秘密的人,她自然可以唱給她聽,如果是唱給別人聽,她嗓音太過柔和難免暴露,現在說話已經有人背後說她娘娘腔腔,何況唱歌。
“我沒聽過如何相信。”方淮秋在一邊涼涼的回話,心裏卻覺得如果虞少瑾唱歌應該是很動聽的,他初遇她就覺得她有一把好嗓子,像泠泠山泉涼中帶甜。
虞少瑾不甘認輸,嘟囔着回了一句總會有機會讓你聽到的。
方淮秋聽了笑笑,抽走一旁柳麟手裏那柄白天從狀元街買來的折扇回了雅間,柳麟正和碧籮在一邊說笑,本來見方淮秋抽走扇子想要抗議,卻在瞧見他的眼神後收了手,每次方淮秋想要什麽東西了就是這個眼神,這東西自己抗議估計也要不回來了,可惜了他本來還想求妙手丹青天玑子幫他畫一幅好扇面。
方淮秋拿了折扇攤在之前擺着筆墨的花桌上,又選了一支狼毫筆便在扇面上寫起來,虞少瑾不明所以的跟過去看,方淮秋寫字筆勢狂放不拘章法,如怒猊抉石似渴骥奔泉,像他的人更像他的劍。扇面很快寫好,正應和虞少瑾剛剛詞中一句:金樽明月,同醉千秋歲長安夜。
寫罷方淮秋将扇子遞給虞少瑾,“這算我的定禮,我等你的總有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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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兩人耳語聲音不大,只有虞少瑾知道他說的是聽她唱歌的事,有些緊張的伸手接過折扇,不知道是不是今夜酒喝的有點多總覺得臉有些發燙。一旁的柳麟沒空關心虞少瑾的內心是開了桃花還是覆了明月,他心疼那把他挑了好久才挑出來的好扇子,就白白寫了這麽幾句上不得臺面的,暴殄天物糟蹋東西啊。
以扇為約算是方淮秋和虞少瑾兩人之間的小插曲,卻絕對不是添香樓的重頭戲,添香樓的重頭戲是明月詩會的彩頭——花魁漪弦。
等到虞少瑾和漪弦被丹娘一路送進高閣時候,柳麟已經喝得有了七八分醉意,拽着碧籮直嚷嚷就知道他們倆眉來眼去這麽久摟在一起滾床單是早晚的事,看來秋雁以後也得給漪弦讓讓位置了,就是不知道虞家肯不肯讓虞少瑾娶個花魁進門。碧籮活潑可愛心性單純,一邊幫柳麟擦汗一邊笑着問那可不可以把我也娶進門,這樣我就不用和漪弦姐姐分開了。
方淮秋神色不變的說了句自己不勝酒力先走了,也不管還在胡說八道的柳麟是否聽見,一閃身便不見了蹤影。
另一邊漪弦的閨房內早已沒有了虞少瑾的蹤影,只有一盞紅燭搖曳,漪弦借着些微燭光坐在桌面臨虞少瑾扇上的字消遣。方淮秋施展輕功探得漪弦房內情況便轉身上了屋檐,不論虞少瑾借着密道鑽去了哪裏,終究她一定是要出來的,反正無聊,他就守在這裏看看她想幹嘛好了。
“丹娘,那姑娘真的很可憐。”添香樓的地下室密不透風,虞少瑾還撒歡的往丹娘身上摟,熱的丹娘直冒汗。
“你之前怎麽答應你師傅的,是不是量力而為,趙金龍雖算不上什麽人物但他背後牽扯着逐鹿十八盟,十八個門派同氣連枝豈是好相與的?”
“他怎麽會知道是我對不對,至于鳳啼讓他找去吧。”對于這個雙重身份虞少瑾有時候覺得還真是不錯。
丹娘看着虞少瑾一時也有些踟蹰,她和虞少瑾的相識算不得良善,但如今她卻是把她當親妹妹來疼,想寵着她順着她又怕她出了什麽事自己後悔。
虞少瑾和丹娘相識,是因為她數年前趕夜路時救下了一個男人,那個男人現在是虞少瑾的師傅,當年只是丹娘的相好。因為有些緊急消息要傳,虞少瑾的師傅當時迫不得已只好将添香樓的暗門告訴了虞少瑾,人送來時已經深度昏迷,丹娘一面安置虞少瑾的師傅一面好茶好飯的報答虞少瑾,其實卻暗下迷藥将人弄暈了,添香樓的暗門不能暴露,何況這個人是名滿天下的小公子。丹娘想過殺人滅口,又怕虞家查到蛛絲馬跡給自己惹來天大的麻煩,正進退不得卻在搜身的時候發現虞少瑾居然是個姑娘,于是計上心頭以口封口,待虞少瑾醒來後便和她談了一筆交易,她不問因由絕不将虞少瑾是姑娘的事說出去,虞少瑾也不能問他們的來歷更不能将添香樓的事說出去,那時候虞少瑾比現下還小幾歲,一哄便哄住了。
如果是方淮秋知道,一定會問,現下她大了幾歲就哄不住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