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西唐女夫子
宋荻雖是第一個突破點,但現在距離宋母來提親的事情還早,至少也要程婧的才女名聲打出去之後。所以程阮也稍稍偷懶,纏着蘭花精說那邊的世界的事情。
蘭花精自稱編號零零陸四,程阮覺得難記,就幹脆自作主張把他名字拿出來兩個字取諧音,稱作鷺鸶,蘭花精很不滿意,說像個女孩子的名字。程阮支着腦袋笑,“那你是男是女啊?”
鷺鸶就不說話了,“哼”了一聲,扭轉枝幹別過頭去,好像小孩子嘟着嘴巴,看的程阮拍手直樂呵。
不過玩笑歸玩笑,鷺鸶訓練她的時候還是很不客氣的,比方讓她懸空練字,手上一定要綁個布袋子,裏面裝滿零碎的小石子兒,每次都墜得手生疼。但鷺鸶态度堅決,程阮完全拗不過,何況還有程婧高懸頭上,是以只好照做。按照鷺鸶給的方法臨摹佛經,靜心養氣,還訓練放緩呼吸,使自己能在最短的時間裏平靜下來。
效果有沒有,程阮還真不知道,只是想着鷺鸶畢竟是來幫她的,怎麽都不會害她,就照做了。她自己沒感覺出什麽變化,倒是瓊笙高興了,覺得她終于能穩下性子來做點正事,很是高興。又見她那樣累,便每日去小廚房吩咐做些程阮愛吃的東西來。程阮只覺得每日吃的東西都很稱心,很是高興,雖說是在鷺鸶的壓迫下,但是也覺出幾分趣味來。
不過這種獨居一隅的時間并沒有持續多久,不過半月,瓊笙就來跟程阮報說,先前老太君着二老爺(程峪)去看的女夫子,有着落了。
程阮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一如既往在練字,聞言最後的一橫手卻一滑,飄出了格子。
女夫子來了,是不是宋家的事情,也就快了?
“程阮,靜心。”
鷺鸶的聲音在她腦中響起,程阮揉了揉手腕,将布袋子從手上取下,擡起頭,看見瓊笙望着她手腕一臉心痛的表情。
她笑了笑,“瓊笙姐姐,夫子什麽時候到呢?是個怎樣的人呢?”
瓊笙拉過她的手,放在手心,幫她輕柔的揉摁着,聞言說道:“這個夫子是西唐人士,在西唐那邊很有些名聲。也是二老爺親自下了帖子過去,人才肯來呢。——只是姑娘,您這是何苦這麽折騰自己?”
程阮笑着看了看手腕上因挂布袋子形成的紅印子,笑道:“不礙事的,瓊笙姐姐,你不覺得阮阮現在的字越發好看了麽?”
“姑娘又不是要去考狀元的,過得去也就罷了,何苦這樣呢?”
程阮望着她,只是笑。
瓊笙見勸不過,也就只好罷了。回道:“聽琳琅說,夫子到府,也就這麽一兩日的事情,姑娘到時候可要去迎夫子?西唐那邊,對禮儀之道很是看重呢,何況據說這夫子的脾氣暴躁着,姑娘早些去打好關系,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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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阮垂下眸子,想了兩秒,擡起頭來,笑道:“瓊笙姐姐,阮阮不想去诶,就想在屋子裏自己看會兒書,寫會兒字,姐姐屆時幫我跑一趟可好?”
瓊笙無奈,“還以為姑娘可算有些閨秀的模樣了,怎麽還是這麽怕見人呢?姑娘合該學着做這些事情才是。”
程阮笑着應道:“知道啦知道啦,這不是還有瓊笙姐姐麽,姐姐怎麽都不會丢下阮阮不管的,對不對?嘻嘻O(∩_∩)O。”
她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像是一只慵懶的貓,瓊笙見了,也只好就手揉了揉她的頭發,笑道:“好罷,好罷,瓊笙會幫姑娘安排好的。”
不過她終究還是有些挂心,拉着程阮的手又細細的說了些,程阮都笑着應了,瓊笙見着她如此懂事,便也罷了,想着姑娘畢竟年紀還小,慢慢學着也不遲,便也就自去了。
等到瓊笙離開了房間,鷺鸶方才出聲。
“程阮,你為什麽不去?”
“以程婧的性格,親迎夫子這樣的事,她怎麽會不去做呢?她去了,又怎麽會不旁旁敲側擊的說些我的事情呢?我說話又比不過她,正面對上,反而容易落了下乘。”
她走到蘭花旁邊,笑着道:“鷺鸶,你也不覺得我該去吧?不然你剛才肯定就出聲了,反正只有我才能聽見你說話。”
鷺鸶笑,“程阮,你現在都會揣摩人心了,有你這麽聰明的徒弟,真是個好省心的事情。”
程阮聞言,笑着在蘭花枝葉上一戳,見着鷺鸶因怕癢轉過身子去,斜睨了它一眼,道:“你就不能安安穩穩的說句漂亮話?非把好詞兒都咬得重重的,聽着像是在諷刺我一樣。何況不是你說的麽?以己之長攻彼之短才是王道,我拙于言辭,自然不會在這事兒上和程婧一般計較。”
鷺鸶微笑,“如此,甚好。”
夫子很快到了。
如程阮所料,程婧老早就打聽了夫子到來的時間,提前了約莫一盞茶的時間去大門口相候,丫鬟仆從一個也不肯帶,大熱的天,卻連個傘也不肯打。瓊笙提起來的時候恨鐵不成鋼的戳着程阮的腦袋:“姑娘啊,你看二姑娘多懂事,這麽一比,姑娘可就落了下乘。”
程阮一如既往只是傻笑,心裏卻冷哼程婧假裝太過,連女不獨出大門的規矩也忘了個幹淨。這樣一來,就算夫子對她有好感,也會先打個折扣罷。
程阮猜的沒錯,祝華容的确對程婧不大滿意。
原本祝華容見她識禮,還是甚為歡喜的,但聽她說話,發現她總是隐隐晦晦的說起來程家另外兩位姑娘的不好,心裏便留了一個梗。這姑娘恐怕和另外兩位姑娘都相處不好,所以才想從自己這裏尋些好處。但能讓另外兩位姑娘都敬而遠之的,想必本身也不是一個省心的家夥。
不論各人的心思如何,女夫子在程府安置下來之後,終于開課了。
祝華容到底是西唐頗負盛名的人,出手就不一樣,第一堂課,既非女德,也非女容,更非女才,而是謀略。
“衛國末年,王室衰微,各地烽煙四起。中央王室內部宦官專權,外戚勢力深感不安,千裏傳書西域都護帶兵入京,對宦官勢力進行剿滅。都護未及回京,宦官假傳旨意,號令京畿諸軍對外戚家族進行大換血,外戚覆滅而都護帶兵入京,以清君側的名義将宦官勢力一一剪滅。對外穩占忠臣之名,對內卻掌控衛國哀王,以哀王名義四方頒诏,實際控制中央皇權。——這個時候,如果你是哀王,你會怎麽做?”
她的眼睛掃下去,看見程阮和程荑都低下頭去思索,只有程婧擡起了頭,望着她,眼睛裏面光芒極亮。
她又掃了一眼,見依然只有程婧眸中不迷茫,雖對她昨日行為不喜,卻還是道:“程二姑娘,你來說。”
程婧垂下眸子,思索了兩秒,擡起頭道:“婧兒以為,首一步棋,應該走公乘安。”
祝華容原本漫不經心的神情一整,“噢?繼續說下去。”
“都護李安帶兵入京,控制哀王居于長安。東方諸侯深覺皇權被辱,聯盟在西面,聚集于河內,形成了以公乘安為首的反李聯盟。”
“然而公乘安雖有好賢之名,出身卻極其卑微,東方諸侯雖名義上在他手下,暗地裏卻誰也不肯服氣。是以東方諸侯內部實際不平,反李聯盟也一直不能越過潼關,去往長安。”
“所以第一步,不妨先給公乘安正名,他畢竟從前就有好賢之名,手下多人才,幫他減小阻力讓他帶兵入京跟李安對上,能很好的消耗兩邊的力量。”
“太祖(澹臺肅)有此機會,必然不會再策反公乘安手下能臣進行反叛,必然會跟随公乘安到長安。而太祖也必然不會甘于屈居公乘安手下。——所以,第二步,則需要聯手太祖,對公乘安進行反撲。”
“北漢太祖段青衫是時應該在逃離李安的途中,并有了自己的軍隊,段青衫後期四處征伐,創下了北漢基業,絕不可小觑,所以若能在此時就除去此人,自然最好。而西唐自來偏安一隅,也不足為慮,皇權自然也就一統了。”
她的話音剛落,祝華容就拍手笑道:“好!雖然并不具體,時間上也有些偏差,但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就想出來這些東西,對于你來說,也是頗不容易了。很好,看到程家果然不枉是東梁大家族的名聲。——那麽五姑娘呢,你以為如何呢?”
程阮沒有想到女夫子會突然提到她的名字,嗫嚅了一下,“這個……這個……可以和李安握手言和麽?”
程婧聞言挑眉,向着她這邊輕蔑一笑。
程荑也向她這邊看來,然而也只是一眼,便又轉過了頭去。
而祝華容的書已經猛地拍在了桌子上,怒道:“愚不可及!”
程阮沒想到她反應這麽強烈,身子一縮。
程婧卻在旁道:“夫子息怒。五妹妹只是一向純良,做不來這樣黑心的事情。”
“黑心?”祝華容冷笑,“原來這就是黑心了?大家族的兒女,哪個不是計算中過來的?偏程五姑娘就高尚些,做不來這些事?誰家的當家主母不該有這樣的思量?東梁程家女要是這點容量也沒有,還做什麽世家貴女?!”
她指着程阮:“想!你就給我好好地想!不要以為自己是程府嫡女就如此清高!聖人本自污垢生!不要以為自己幹淨得很!若非程峪名聲在外,我也未必肯來這裏!”
她将書猛地拍在桌上,“放課!”
怒極而去。
程婧卻走上前來,期期艾艾的來拉她的手,“妹妹,姐姐不是故意的,姐姐也沒有想到夫子會那樣生氣。”
程阮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看着程婧,一字一句道:“姐姐,你過謙了。”
然後一根根地掰開了程婧的手指。
程荑一直在遠處冷眼看着一切,于此,終于收回了目光,轉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