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妹控程銘
裴審言察覺到了程阮的異常,程銘自然也察覺到了,而且他分明覺得這事兒就是針對裴審言的,不然阮阮的表情為什麽會在見到他的時候顯示出害怕呢?
然而這并不合情理啊。
裴程兩家是世家,并着同處東梁的宋家,構成了東梁境內的三個大的家族。這三個家族都是自開國就已經存在,多年來繁衍生息,暗中的勢力委實頗不可小觑。更不要再提三個家族互相聯姻的事情了。比如程阮和裴審言,比如宋蕙儀(程母)和程峪(程父)。
程家世代清流,門生子弟遍處三國,在文人中的影響力十分巨大;宋家自開國起就掌控軍權,多少年的積澱下來,在軍部形成了屬于自己的派系,除了今上寵愛澹臺越,讓他做了大将軍,別的時候,将軍之職,都是由宋家子擔任,而宋家軍也不辱使命,硬是在三國之中闖下了戰神的稱號;而裴家,則掌管後方錢糧。
三家勢力相當,協同拱衛王室,一直恪守人臣本分,安內而後平外,才讓東梁在三國中穩占一席之地。
而裴審言和程阮,就是在這樣的同氣連枝的兩個家族裏成長起來的孩子。
他們倆小的時候關系就非常好,裴家只有他一個獨子,身後也沒個弟弟妹妹什麽的,對程阮這個妹妹就非常照顧,經常拉着她逃出去玩,每次被抓回來還幫她抵過。有時候連他這個哥哥都有些比不過。兩家的大人看着他們這樣要好,心裏面都有些意思想讓他們在一起,畢竟都是知根知底的孩子,這樣青梅竹馬慢慢的長大,然後成親生子,其實也是個非常穩妥的辦法。
但是,事情終究還是會有意外。
崇德十二年,虎牢關大戰,裴審言随軍送糧,于此役中重傷。
面容被毀,身上負傷無數。
回來之後性情大變。
他不再歡喜出門,也不再歡喜與人交談,任何人與他說話,他都不肯回答。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他都獨自一人待在屋內,不見人,也不肯出門,就連用飯,也只肯吃少量的一點。
家族中諸人都束手無策,只有程阮每日蹦跶着小胳膊小腿跑去敲門。裴審言不肯開門,她就在外面哭;裴審言不肯吃飯,她就陪着他不肯吃飯;裴審言不說話,她就一直在外面喊審言哥哥審言哥哥,一直到聲音啞掉。
兩天之後,裴審言不勝其擾,終于開了門。
程阮撲過去把人抱住,什麽話都沒有說,眼淚已經打濕了他的胸襟。
從程阮破開這道門開始,裴審言才漸漸的接受陽光,慢慢地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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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後,裴審言主動提出了訂婚。
這麽多年過來,他們的感情一直非常要好。但是,為什麽此次他和裴審言游學歸來,程阮會對裴審言有所顧忌呢?
是發生了什麽事,還有誰嘴碎地說了什麽,讓阮阮不開心了呢?
他這樣想着,卻已經走回了程阮所在的院落。
他從門洞裏向裏望去,看見程阮垂手立在原地,閉着雙眼,面上帶着一種悲戚。
看來真的發生了些什麽,否則依照阮阮的性子,怎麽會露出這樣的神情?她向來,被他們保護得很好啊。
他在原地立了兩秒,走上前去,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微笑道:“阮阮。”
程阮睜開眼,看見只有兄長一人,小小的松了一口氣,抿唇牽出笑容來,問道:“哥哥,你怎麽回來啦?不是去送審言哥哥了?”
“哥哥擔心你,所以回來看看。”
他牽着程阮的手向屋內走,“阮阮,你今天的表現很不對勁,告訴哥哥,發生了什麽?”
程阮沉默。
應該怎麽說呢?說她現在有了一個系統,能預知未來,所以知道裴審言最終會背離他們的約誓?還是說裴審言已經和程婧暗通曲款,根本視她如無物?
前者子不語怪力亂神,她說了他們也不會信,還會當是她自己魔怔了;後者說出來,可是證據呢?她又是怎麽知道這些的呢?
無論怎麽選擇,都是一個不好圓的說法啊。
程銘見她沉默,輕輕地揉了揉她的腦袋,“阮阮,我是哥哥,咱們從小到大都沒有互相隐瞞過秘密,這次,阮阮,你要瞞着哥哥麽?”
程阮搖了搖頭,“哥——”
她開了口,卻不知道怎麽接下去,只好有些讷讷地道:“我……我只是今天被夫子訓了,心情很不好,才……才……”
理由單薄得連她自己都不信。
程銘仔細地打量了她兩眼,靜了兩秒,突然牽動嘴角一笑,揉揉她的腦袋,“阮阮吶,你不要把夫子的話放在心上,咱們阮阮可聰明了,就是現在答不出來她問的問題,日後也一定可以答出來的。——阮阮可不要妄自菲薄。”
他頓了一下,微笑道:“阮阮,審言是跟你定了婚約的,是你名正言順的未婚夫,你不要聽小人嚼舌根子。——審言是父親母親都看定了的孩子,人格品行都是極好的,何況你們原先那麽要好,不是麽?”
“——阮阮,你還記得崇德十二年審言回來的時候的情景麽?不管他有沒有說過曾經在虎牢關發生了什麽,那些對他都是不可抹殺的傷害。他去虎牢關之前曾經說過,希望日後功成名就之後再娶你,可是他回來之後只是三年之後便提出了提親,你知道是為什麽麽?他下定決心同母親提出提親的時候,只說了一句話,只一句話,母親就答應了他,你知道,是什麽麽?”
“他說——我只有阮阮了。”
程阮的淚水猛地滴落下來,一滴一滴的打在地面,她捂住嘴巴,突然感到一陣鈍痛。
那麽多年的情深意切,那麽多年的美好回憶,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戲本子裏最歡喜的才子佳人的故事,她幻想了那麽多,幻想了那麽久,怎麽會都是假的呢?
“鷺鸶——”
她在心底叫着系統的名字,想要找他再次确認。
然而系統卻只是嘆息,“程阮,你要信我。”
她的眼淚落得更厲害了。
她抱住程銘的腰,哭着叫了聲,“哥——”
程銘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背,什麽也沒說。
目光卻掃視周圍,心想,阮阮當真受了刺激,會是誰呢?一定要查出來才好。
他的目光掃過門洞,卻突然看見了立在那裏的一個人影。
“誰?”
程阮被驚了一下,抹了抹眼淚,轉過身去,“四,四姐姐?”
程荑點了點頭,慢慢度着步子走近。程銘上下打量她,目光裏帶着冰涼,“你是姑姑的女兒——程荑?”
會不會是這個姑娘呢?母親曾說過,在姑奶奶和她失蹤的那段時間,她們都待着賊窩裏。而能在賊窩裏安然地存活下來,也全是借助了程荑的力量。
可是,當她們被賊匪劫走的時候,她分明還是個孩子。
那麽小就有那麽深沉的心思,那現在呢?是不是也是準備挑撥程阮和審言的關系,以實現自己高嫁的目的呢?
他這樣想着,目光漸漸沉了下來。
程荑卻并不畏懼,她對上程銘的目光,依然如平素一般緩慢地開了口,“我來找五妹妹說些女孩子的體己話,三哥哥打算一直待在這裏?”
并非刻意,然而聲音中的冷淡依然有些凍人。
程銘被她的目光驚了一下,然而他見程阮并沒有阻止的意思,也不好開口,只好蹲下身,含沙射影地道:“阮阮,那哥哥便走了。——阮阮自己要留個心眼,不要被人騙了,到時候被賣了倒幫着人數錢都不知道。明白麽?”
他說這話的時候一直看着程荑,程荑的目光卻放遠,面上神色不變,好像根本沒有聽出來他話裏的意思。
程阮乖巧的點了頭。看了看程荑,又看了看程銘,推了推程銘,“好啦,哥哥,我知道啦,阮阮又不笨。你走啦,阮阮跟四姐姐說會兒話。”
她到底還是更怕程荑,所以只好先打發兄長大人走。
程銘有些恨鐵不成鋼的看了看她,又警告似的看了看程荑,終于還是拗不過,起身離開。
程阮看着兄長大人走了,方才有些惴惴地擡頭看了看程荑,讷讷道:“四姐姐。”
程荑卻沒有應聲。
她一直聽着程銘的腳步聲漸漸走遠,方才動了動耳朵,低下頭,對上程阮的眼睛。
程阮一如既往的被吓了一跳。
為什麽四姐姐的眼神總是這麽冷,嗚嗚,好吓人~~~~(>_<)~~~~。
她看着程阮的腦袋低下去,大約是用貝齒咬住了唇,聲音有些不清楚,卻仍是鼓起勇氣讷讷地繼續問她:“四姐姐,到底……到底……是什麽事情啊?”
她的目光從程阮身上掃過,好像刀子,程阮更有些害怕地縮了縮肩。
然後,她就聽見了程荑冷淡的聲音:
“離程婧和裴審言遠些。”
程阮震驚地擡起了頭。
她想向程荑詢問個明白,然而,當她擡起頭時,她卻只看見了程荑離開的背影。
背脊挺直,仍如出鞘的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