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蘇慕和周将山去接了機。
與夏家父母同行的,還有一個夏家的老朋友,也是介紹老蘇給夏家父母認識的張叔的好朋友,一位姓蔡的老人。
蔡叔為人開朗健談,在車上一直和蘇慕滔滔不絕說他們所在的老城鲲城的歷史。
鲲城是歷史名城,也是大華國現在的經濟中心之一,蔡姓老人退休前是某博物館的館長,歷史知之甚詳,見他說出來的話蘇慕都跟得上,更是談性十足,一路上就聽見他和蘇慕的說話聲了。
他們先到了住處,剛放下行李,滿頭銀發,優雅知性的夏母走向蘇慕。
她是個臉孔有點冷的人,這個就算老了也顯得美麗的老人不說話的時候,神情是有些冷冰冰的,但她在蘇慕面前站定,很是擠出了一個客氣的笑容來,放輕了聲音道:“我們現在就去醫院是不是?”
“對,不過您二老要是需要休息的話,我們……”
“現在去吧,麻煩你了。”顯得高冷的老人打斷了蘇慕的話,朝他又客氣笑笑,回過頭朝她老伴道:“老夏,提上那個裝相冊的袋子。”
夏汝君的父親,一個同樣頭發銀白的老人把剛放到桌子上的袋子提了起來。
“走,我給你們開車。”蘇父吆喝了一聲,聲音巨大。
“得了得了,你這連着兩天坐了兩趟的飛機,你還是跟我一起去你家喝喝茶吧,讓小慕和将山帶着他們兩個去。”蔡叔喊住了他,“你快帶我去你家坐坐,你不是說弟妹烤的點心好吃,我來了就給我搞那個什麽下午茶?”
蘇父蘇傳拍着腦袋,轉身向夏家父母。
夏父開了口,聲音顯得比妻子還虛弱,“小慕很好。”
蘇傳看着他們是真痛心,他去夏家,看到是兩個沉默寡言死氣沉沉的老人。他們家裏,還有很多夏汝君從小到大的照片,還有夏汝君和他們秦漾的結婚照,也挂在這兩人家裏最主要的位置。
夏汝君小時候是他父親帶大的,等到上高中,他母親放下了自己很重要的工作,帶了他三年,這個孩子身上灌滿了他父母對他的心血和愛。
老年喪子,這對這雙對愛子傾注了愛與情感、還有時光的老人來說,不只是殘忍,還奪走了他們晚年最大的支柱——回憶,從此想起他們的兒子來,他們只有眼淚和悲傷。
那是種情到絕境連哭都哭不出來的悲傷。
一個兩個三個,都因為死去的人,心如死灰,蘇傳一句“秦漾也跟你們一樣,”讓老夏掩面痛哭。
是啊,他們同時失去了他們最愛的人。
蘇傳的勸說,沒有他想象中的難,大抵是夏家父母是知書達禮的,也大抵是,他們對夏汝君的愛是一樣的,失去夏汝君的痛苦也是一模一樣的。
愛與痛苦,讓夏家父母當下就同意了來看喪失求生意志的兒子的伴侶。
蘇傳很同情他們,反正要是換他,在他活着的時候,沒了一個蘇慕或者蘇榕,他都是不接受的,他肯定會怨天罵地,把老天爺九輩子的娘都罵了,再罵不中用的兒子,天天去他墳前罵不孝子,直到把人罵活,罵不活要也罵,直到罵到他死。
他是沒辦法控制悲傷的。
可夏家父母控制好了,控制得無聲無息,讓他這個見多了生老病老的老年人,一見鼻子就悲怆得發酸。
他們身上那種被他們控制好的悲傷,太殺人了。
“那你們跟他們去,老大哥,”蘇傳和夏父說話,聲音都忍不住放暖和了不少,“我這個大兒子,別的不說,接人待物,比我強多了,你有什麽想說的,要做的,你都不用明說,你多看他兩眼,他就明白了,他就是個人形掃描機。”
這說的什麽話?是當爹的人說的嗎?蘇慕瞥了他老父親一眼,不過他馬上接過老爹遞過來的梯子,朝夏老道:“夏伯,您和阿姨要是有任何的不适,跟我和将山說一聲就好。”
“我們沒事,”夏父雙雙緊緊提着袋子,兩只手糾着那個裝着他兒子一生的照片的相冊的布袋子上的兩根帶子,搖頭道:“我們是去看孩子的,自家的孩子,沒有任何不适,倒是我們來的晚了,不像個當家長的,沒盡好責任。麻煩你了,小慕同學。”
就算這個時候,老人還是彬彬有禮,溫柔敦厚,蘇慕忍不住眼眶一熱。
多好的老人,要是夏汝君還活着,這一家人該有多幸福。
“好,那我們上車吧。”蘇慕眼睛裏的淚有點多,他怕流出來,轉過身就喊周将山,“老大,你扶下夏伯伯。”
他先出了門,躲着把眼角的淚迅速擦幹,這才恢複溫和平靜,帶着兩位老人上了車。
上車後,車開了幾步路,他媽媽追了過來。她手上提着兩個大飯盒,氣喘籲籲的把飯盒放到車上,非常熱情的拉着夏母的手熱切地道:“小姐姐,知道你和姐夫要來,我買了好多菜,晚上在家裏一起吃飯啊。飛機上吃得好不?我給漾漾煮了點吃的,也給你們準備了一點,你們要是餓,和小慕和将山說一聲,讓他們給你們打開,裏面還有水,是溫的,不知道你們是喜歡茶還是咖啡,也不知道你們有沒有什麽忌口的,也沒給你們備這些有刺激的,就準備的白水,你們先對付着将就一口,不說了不說了,小姐姐你們趕緊走,我晚上等你和姐夫回來吃飯。”
夏母的手,被她熱情的握住,又被她突兀的松開,她還來不及跟這個比她年輕漂亮很多的小姐妹打招呼,就見小姐妹站到了路邊搖起了手。
車開了,夏母閉上了眼,想起了兒子帶着秦漾回家,她第一次見到秦漾的樣子。
那個時候,秦漾也是如此熱情又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