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那需要時間。
蘇慕要做的是,在那個時間到來之前,給予秦漾一點走下去的幫助。
也許那一天,也不會到來。
可蘇慕就是想做點什麽,不做他難心安,總覺得會對不起那個小時候總跟在他屁股後面喊“哥哥”“哥哥”的人。
這時候,周将山沒吭聲。
霓虹燈閃耀,夜色當中的天空浸染出一絲絲的灰白,這個沒有真正的黑暗的工業文明社會,物欲橫流,卻有許許多多慌慌張張的人心,想尋找自己心的歸宿,卻沒有幾個人真正能找到。
人們總是在意自己沒有得到,對失去的又嗤之以鼻,厭惡付出沒有即時回報的事情,沒有幾個人能擁有一顆想安靜生活的心,這是個沒有戰争的社會,人與人之間卻充滿了矛盾和仇恨,但這些,周将山沒在蘇慕身上看到。
他初見蘇慕的第一眼,蘇慕對他笑得溫柔又美好,他們從第一次約會到結婚,從無争吵,靜如深水。
蘇慕從不吝啬向周将山展示自己,而周将山也一直在退後一步的角落裏,仔細的看着蘇慕,看着蘇慕的行為,揣磨着蘇慕的想法。
一個人的目光一直都在另一個人的身上的時候,愛就不會消失。
周将山愛蘇慕,愛到哪怕他與蘇慕的想法不一樣,他也會靜靜的支持蘇慕去做,并與之分擔所有的責任。
他對蘇慕的愛毫無保留,百依百順。
也因此如此,蘇慕對秦漾的這點付出,他偶有吃醋,心中不舒服,但從未放在心上過。
某個層面上,他愛的就是那個會不遺餘力保護在意的人的蘇慕,耐心愛護家人的蘇慕,這樣的蘇慕就是他的男神。
他們有他們自己的世界,自己的家,蘇慕為之想保護與努力的,也是周将山想為之保護與努力的。
他們的天才地久裏,會有許許多多的人出現,會有許許多多的事要做,周将山瞥了眼就算疲憊還在幫他看着周邊車況的伴侶,伸出手在蘇慕的頰邊摸了摸。
沒有事的,你有光,你就發光,沒有光,我把我的光給你,此生我與你同行。
圖片
兩老自此在鲲城住了下來,年底夏父一場大病,把秦漾吓得驚慌不已,為老人忙忙碌碌前後一個月,他的一頭黑發,變成了白發。
此年,他才三十三歲。
但頭發變白了,他的笑容卻回到了他的臉上,老人身體一變好,他開始了要帶二老環游世界的計劃。
他又變回了那個嬉笑自如活潑頑皮讨人開心的秦漾,他前來跟蘇慕告別,蘇慕半天都沒有跟他說話,秦漾讨好賣乖,像個孩子一樣抱着他喊哥哥,溫和的蘇慕臉上都沒露出一個笑。
“還是那麽想的嗎?”蘇慕在他抱上自己那刻後,情不自禁閉上眼,喉嚨沙啞。
秦漾不再插科打诨,他抱着兄長,在不管他怎麽僞裝也都懂他的哥哥的肩膀上幸福的閉上眼,道:“嗯呢。”
為了帶二老出去,他變賣很多資産,但把最重要的老房子和老家的東西都留給了他哥哥。
他是瞞着他哥哥做的,但想來,他哥已經知道了。
“他們要是一直健康,活到九十多百歲呢?”蘇慕愛憐地摸着他頭上的白發,喉嚨沙啞繼續道。
他可憐的鄰家小弟弟,這命運多舛的一生吶。
“那我就陪他們到九十多一百歲。”這個是不會變的,多難他都會堅持下來的。
“東西都賣了,怎麽養他們?”蘇慕問。
“到時候叫哥哥養。”秦漾開玩笑道。
“老人會知道的。”你心存死志,那兩個年齡比你大一倍,經歷遠比你豐富的人,怎麽可能猜不出你的想法。
“沒事的哥哥。”
“沒有我能為你做的了嗎?”蘇慕眼睛紅了。
“你做了很多了,而且,你不必擔心,哥,爸爸媽媽也想讓我活下去,我帶他們去完成夢想,也是他們想帶我出去散散心,也許會有奇跡發生呢?”秦漾太想他的愛人了,想得他頭發都白了,心也幹涸了,出去走走,也好。
他們一家人,也在自救。
他想讓老人過得好一點,老人也想讓他過得好一點。
“是吧?”蘇慕也不确定,他總認為,人只要活着,就會有美好的未來出現,可秦漾是他的弟弟,跟他無所不談,他知道秦漾每一個舉動背後的意志,堅定的秦漾,讓秦漾從小與衆不同,到現在,這種讓秦漾與衆不同的堅定,任誰也無法說服他。
他最擔心的,還是發生了。
其實它一直在,只是他覺得有辦法改變秦漾。
他做了那麽多的事,只是阻攔了秦漾走向他思念的那個人的步伐。
改變一個人,真是太難了。
蘇慕還是沉默的送了一家三口上了飛機,秦漾一路輕松自在,牽着夏媽媽的手還會晃蕩,像個染了白頭發的嬉哈青年,又酷又帥又孝順,在機場上引來了諸多的目光。
他們一家三口站在一起,太像一家人了,好看體面又風光。
誰也猜不出,一個人的離去,帶出了三顆支離破碎的心。
情不知所以,一往情深;愛不知所依,至死不渝。
世間種種的情與愛,讓人們歡喜,也讓人們痛徹心扉,從此靈魂流離失所。
蘇慕帶着周将山送走了他們,等到他在機場外面聽到他們的航班飛離了機場後,他茫然的看着周将山,問愛人道:“我做錯了?”
他把三顆悲傷的心聚在了一起,不知是對是錯,也許他們誰也救贖不了誰,只是讓哀傷它變得更多了。
“沒有。”周将山安慰了伴侶一句,又停頓了下來。
他早看穿了秦漾的性格。
秦漾不是蘇慕,秦漾的童年,養成了秦漾孤注一擲的性格,就像秦漾只喊蘇慕叫哥哥,從來不叫蘇榕和周将山一聲哥一樣,秦漾認定一個人,那就只認定一個人。
周将山也是執着的人,只是周将山執着的方向和秦漾不一樣,更重要的是,周将山有一個非常美好的童年,和一對非常聰明誠懇踏實生活的父母,他從小得到的一切,他的父母和教育,沖淡了他執着性格裏的偏執,也就是那些孤注一擲,再後來,他和蘇慕這樣的人結婚,他的生命當中,支持他有條不紊、不慌不忙生活的錨點太多了,他生命當中的一切都在修複他,完善他,不是誰都有他這樣的運氣的。
不是誰都能得到命運的厚待,就像不缺愛的人永遠不懂缺愛的人的痛苦和缺失,富有的人不懂貧窮的人對自己的苛刻尖銳一樣,誰也無法對一個倒下的人感同身受他的痛苦。周将山能想象秦漾的痛苦,他也為秦漾的痛苦動容,可他下一秒,完全不會受這些感受影響,他能給秦漾的太少了,而能給秦漾那麽多的那個人,卻死了,而且,這些人不只一個,秦漾的父母,他的祖父母,都走了,一個人總在苦海裏游啊游,有幾個人能一直忍受這種折磨與痛苦呢。
蘇慕不懂的,蘇慕是一道總忘前沖刺的光,光哪懂在黑暗中行走的人那種連自己的影子都被自己嚼碎了咽沒了的折磨與無望。
而周将山就算懂一點,他的懂也很理智,理智到不為所動地道出了他的認為:“你當你是在救他,他當你是成全他,他永遠不會認為你錯,如果這世界上還有他愛的人,那他愛的那個人只有你,只是,他不會為這種愛停留,他心裏最重要的,還是他自己的苦難,他放不下,誰也救不了他。”
誰也無法讓死去的人複活,悲傷的過往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