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風幹僵屍

那兩個黑影的速度極快，在開蓋的同時直沖張起靈面門。

他卻毫不慌忙，一歪頭那便擦着他的脖子過去了。當的一聲一支撞到了身後的牆上，無奈石磚不比土牆，要硬很多，再加上棺材與強之間距離尚遠，那暗箭沒有沒入牆內，掉了下來，在地上滾了兩圈，停住了。

另一只則被阿玖穩穩地夾在食指和中指間，她還保持着側着身的姿勢，她剛才的位置在張起靈身後，正好是兩枚暗箭的射程軌道上。

她回過頭，眉宇間有幾分可氣幾分好笑：“你故意的？”

若說心裏沒有一點窩火，那是假的。很顯然，剛才的那個機關他在開棺之前就感知到了，但是還是故意把那兩幅暗箭放出來，是在試探她麽？

到了這種關頭，他居然還要試探她。

張起靈不留痕跡地移開視線，繼續去研究那棺材，不再搭理她，她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幹什麽。氣氛一下子冷了下來。

她環顧着四周的饕餮圖騰，心思卻絲毫沒有放在上面。即使現在與張起靈背對背，也不難想象他正在仔細地研究棺內的其他機關。

和他相處的這段時間，讓她開始摸清他的為人、性格、某些習性以及實力，因為一直都在他身邊，一直都在看着他。

但是，她并不了解張起靈。

轟的一聲，棺蓋被撬開，狠狠地砸到了地上。她繞過棺蓋，背朝上的蓋內側吸引了注意力。

剛才那個玄弓是設置在這裏的，還有幾條已斷的線，應該是張起靈剛剛剪斷的。這個機關地發動不是因為蓋子打開拉動細線，而是因為開蓋瞬間的震動，啓動了這個敏感的機關。

就是說，只要想開棺，這個機關必須啓動，運氣好能躲過去，運氣不好就葬身此地。

不是他沒拆，而是沒法拆。

張起靈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擡起頭來，淡淡道：“我知道你能躲過去。”

一句話便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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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躲得過去。

——我相信你。

她不了解他。

他卻過分地了解自己。就好像熟知了多年的舊人。

不管是一開始自己要為他開路的時候，還是遇見鬼打牆粽子的時候，亦包括剛才放出的那兩只暗箭——他一開始就相信她會躲過去，所以才沒有出聲提醒。

這不公平。

只有他單方面地了解着自己，絕對不公平。

這種念頭在心底滋生，迅速成長。

對于刀來說，熟悉自己的主人并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情。就算不了解，只需擋在主人前面，為主人除去一切障礙，這是刀的職責。

獻上忠誠，無需情感。

只是，她從來都不是一把忠誠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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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了？”起身發現張起靈在盯着棺材裏面發愣。她不禁打趣道：“被裏面傾城美人吸引了麽？”

他還是無動于衷，沒有搭理她，也沒有伸手去取裏面的東西。阿玖有些納悶，因為張起靈現在就和被雷劈過後一樣——即使他還是面無表情。

他的這種狀态她第一次見，很好奇能有什麽東西能讓他表現出如此姿态。她走上前，順着他的目光看去。

棺內的屍體保留完整，華美的金絲單衣套在外，屍骸兩手交叉放在胸前，肚子的位置有一把攤開的，純黑的折扇。

張起靈就在看這把扇子。

阿玖仔細地瞅了瞅，确認這扇子不是防止起屍的辟邪物後，把它拿了出來，饒有興趣地研究起來。

折扇通體全黑，沒有一絲雜質，也沒有飾紋。材質和自己刀身本體一樣似乎是烏金。邊緣修整得薄而鋒利。

雖然算是細膩獨到，但并不算是舉世無雙的異寶。更何況，張起靈也不是那種會因為價值而太過于震驚的人。

就是說，他看到這把扇子，想到什麽其他的東西。

阿玖把扇子合上、再單手甩開，合上、打開，這麽幾個回合之後，對其手感頗為滿意。她對張起靈道：“你若不需要，那就歸我了。”

對方一瞬間回神，又恢複到了若無其事的樣子，點了點頭。

阿玖滿意地笑笑，倒不是因為她對古董多感興趣，在古墓裏呆久了天天都對着這些東西看，也不覺着很稀奇，況且，這些現代人看來是奇珍異寶的東西，在和它們同一時代出土的她眼裏，基本沒什麽價值。只是因為這折扇符合她的口味，就和一個女生在精品店裏看到了一個很喜歡的手機鏈一樣，沒有什麽特別的意義。

他們這才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屍體身上。這屍骸的外觀和方才鬼打牆時遇到的小粽子有幾分相似，頭發入亂草般枯竭，皮膚幹簧的，沒有一絲水分，緊緊貼在骨架外面，可以清晰看到體內的每個關節，不和諧的是，那皮好像不是他自己的，而是一副小號皮因為套在這個不符合型號的身體上，拉得緊繃。十指的指甲由于長年持續生長，已經有了好長一截。手指幹枯，像西方故事裏老女巫的手，也像山鬼婆婆的魔爪。

張起靈伸手，用撬棍輕輕挑開它的頭發。對于他倆來說，不管出現什麽樣的臉應該都不會吃驚，畢竟常見，也就不見怪了。

沒想到露出來的臉卻異常平凡。

雖然因水分不足而顯出怪異的形狀，卻沒有兇鬥裏面血屍的兇相。它閉着眼睛，表情安詳。大片的金線牡丹綻放在衣角，好像這裏沉睡的，真的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

——表面看來。

看到它臉的那一刻阿玖就感覺到了一種窒息般得沉重感，這個看起來面色和善的屍骸全身上下都透發出不詳的氣息。

這個狀态不會起屍，但是……

張起靈沒有察覺到阿玖的臉色微妙地變了，他把整個棺材內部打量一遍之後，又趴到棺材底下研究。他的手指頭在上面摳了一會兒，‘刷’的一下，棺材背面的一個小木門被拉開。他在裏面摸索了一陣，掏出了一個長方形的木盒。

幾乎是在電光火石之間，那具屍體從棺材裏坐了起來，尖長的指甲刺向阿玖的脖子。阿玖向旁邊一個轉身，躲過了它的攻擊，利用轉身時的慣性，左手拎着的公文包重重地甩在了那粽子臉上，它爬出棺材之前，被打了回去，是剛才阿玖的力道過大，把鼻梁骨打碎了，臉上也陷進去一條印子。

怎麽突然起屍了？是因為他剛才拿出的那個盒子的原因麽？

張起靈也追上了變故的節奏，把到手的東西往包裏一塞，順手從腰間抽出黑金古刀，連同刀鞘一起，狠狠地搗在那粽子的肚子上。它悲鳴的‘咯咯’聲和什麽東西破裂聲音一同穿了出來。

他剛才那一下把那粽子藏在肚子裏的機關給硬生生地打碎了。

那粽子似乎被激怒了。它的兩眼沒有睜開，卻大聲嘶吼着抓住黑金古刀的刀鞘，想把張起靈拉下去。阿玖搶先一步，右手古扇打在了它下颚上，直接把那家夥從棺材裏掀了出去。

阿玖冷冷地看着它抽搐着想從地上爬起，一臉厭惡。

“誰允許你随便碰我的。”

他們現在必須立馬從這裏離開，但這個粽子礙事兒，她問張起靈：“你有不見血就能解決掉它的方法麽？”

這種起屍只是因為受到陽氣，還沒見血。如果一沾血的話估計收拾起來就麻煩了，而且，說不定會吵到外面的那些家夥。

張起靈點頭，把刀往腰帶上一別，單手撐住棺材一個翻身，從血屍上方跳下，兩膝夾住它的腦袋，腰身一轉，只聽咔嚓的一下，那是脖頸骨斷裂的聲音。

粽子的動作戛然而止，他的腦袋已經被擰了180度，骨骼筋骨全部斷裂，皮皺巴在一起，完好無損，沒露出一滴血。

看來他還挺會控制力道。

現在不是佩服人的時候，阿玖對他說：“事不宜遲，我們走！”

還沒等到張起靈點頭，一陣冷風吹入，空間裏的溫度一下子降到了零點，他們幾乎都能看到呼出的白氣兒。他們進來時的那扇玉門開啓了一條縫，淡淡青煙從門縫裏散過來，一旁的燭光被吹得搖擺着。只聽阿玖一聲低嘆。

“晚了……”

誰都沒有看見，那具位于墓室正中央的棺材裏，有一個用血畫的陣圖。經過千百年時間，顏色完全變暗，已經融入了棺椁黑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