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水
藏北整整忙了半個多月,這天又和楊思跟着執行公司去奉賢工廠,看材料選噴漆色,還測試了游戲互動裝置。回到市區,已經晚上九點多了。
執行公司的小破面包車把兩個人送到公司樓下,楊思提議:“去阿蘭那歇一會兒?”
藏北聽到這話,似想到了什麽,正解着領帶的手頓了頓。
敏銳如楊思,馬上就發現了,嗤笑道:“怎麽,現在流行狼怕羊了?”
“……走。”藏北不接話,直接邁步帶路。
除了那天Allen的留言和電話,之後就再沒消息,應該就這樣了。
藏北這些天忙的暈頭轉向,也沒功夫想起藏南,爸爸也沒再打電話來,這麽大個人了,總不至于在上海活不下去。
這麽大了啊……
踏進LENCO,小舞臺上的又是情人節那天唱歌的高中女生,藏北瞟了兩眼,莫名地感覺自己都老了,可還是這麽渾渾噩噩的。
藏北剛把自己摔進一張單人沙發,小腿就被楊思踢了踢,讓他坐對面去。
“懶得起。”
“我要看小姐姐,你別占着茅坑不拉屎。”
“……”藏北只得起來,重新把自己又摔了一次,這次是徹底窩進沙發裏,反正這裏的服務生了解他喜歡點什麽,會自己送過來。
楊思駕着腿,一臉嚴肅地盯着臺上的人瞧。唱的是《片片楓葉情》,和小女孩氣質完全不搭的歌,藏北聽了半首,就有些昏昏欲睡了。
“您的Negroni和Whisky Sour。”清朗的聲音在兩個走神的人當中響起。
癱成一灘泥的藏北差點跳起來,楊思也把視線從舞臺上收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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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着盤子的服務生看到座位上的兩人,也驚着了,好在除了臉上挂着驚愕,手上功夫還是穩的,兩個酒杯也就稍稍晃了晃。剛才Allen讓正在後廚幫忙的藏南送兩杯酒來這桌,沒想到客人竟是藏北和他的朋友。
“呦,小朋友,又見面了。”楊思上下打量了一下,評論道:“阿蘭跟我說他家的工作服貴得要死,我還不信,今天一看,果然是稱得人腿長又精神。”
西裝褲白襯衫短馬甲,筆挺的定制三件套,全市舍得找愚園路那家死貴的老裁縫給酒吧服務生定制工作服的,還一人兩套,也就這個裝B裝到家的Allen了。
藏南聽到楊思的話,臉上一紅,還是繃着身體微微俯身,把兩杯酒和點單牌輕輕放在桌上。
“請,享用。”藏南費老大勁才沒讓上下牙齒打起架,步伐淩亂地退到吧臺後面去了。
楊思擡起手,在黑着臉、瞪着雙大虎眼的藏北面前揮了揮:“喂,你這殺人的樣子都把人吓跑啦!”
沒錯,藏北現在就想殺人,Allen還讓不讓人活了啊!?把這小祖宗招進來是幾個意思!?藏北端起酒杯,一口悶了。
“操,這什麽玩意兒!?咳咳!”
新鮮檸檬味的威士忌酸混着綿密的泡沫,非常順滑地劃過藏北的喉頭,直抵腸胃。LENCO的Whisky Sour還加了蘇格蘭麥芽,酸味裏還帶着一股臭味兒,根本不是藏北想要的苦艾酒。
“噗哈哈哈,果然惡人有惡報啊。”自己的酒被喝了,楊思還高興得直拍手。
藏北無奈地抽紙巾擦了擦嘴,但是嘴裏還萦繞着的酸臭味在提醒自己幹的傻事,越砸吧越嫌棄,正想吐槽楊思對酒的惡趣味,旁邊遞過來一杯清水。
藏北趕緊接過來漱了漱口,擡起頭正想道謝,一看到那張陌生卻又在腦海裏跑了十來圈的臉,一口水嗆了沒憋住,“噗”的一聲噴了出來。
現場頓時陷入蜜汁尴尬。
“啧啧啧,Allen傳說中2888一套的工作服已經沾染上了你的DNA,我看你只能負起責任以身相許了。”看熱鬧的楊思,一直保持語不驚人死不休的風格。
不等藏北有反應,其他服務生随即過來把上身被噴得一灘濕的藏南拉開了,又把這呆愣得像木頭一樣的新手往後門方向推了推,才轉過身一個勁兒給藏北道歉。
藏北累了一天,腦子沒轉過來,擡手舉着空杯子,半張着嘴,不敢相信早就過了三十而立的自己竟還能在公衆場合幹出這種蠢事。
“沒事沒事,我不會讓你北哥賠的,去樓上換身衣服吧。” 全程“暗中觀察”的Allen憋着笑,拍了拍藏南的肩膀安慰道。
藏南一臉沮喪,不明白明明那麽幸運這麽快就能在上海與藏北重逢,可是為什麽每次見面都那麽狗血啊啊啊啊啊!
二樓的一室戶其實被Allen隔出了幾個平方做衣帽間,裏頭一面挂着一排洗淨熨燙過的工作服三件套,另一面做成格子儲物櫃,放了大家換下來的衣物箱包。
LENCO暖氣開得足,藏南在白襯衫裏頭沒再穿衣服,白襯衫濕了以後直接貼在皮膚上,這裏沒暖氣倒是感覺到涼意了。
藏南趕緊将馬甲和襯衫都脫了下來,又用襯衫幹的地方,在胸前濕的地方擦了擦。要往髒衣籃扔的時候,抓着衣服的手又緩緩收了回來。
藏南把衣服展開,将襯衣蓋在臉上,用兩只手掌緊緊壓着,深深地、深深地……深呼吸着,他沒有看到身後的門外站着一個人。
藏北是LENCO的小股東,這上下兩套老公房也是藏北幫Allen找外公外婆的老朋友才租下的,所以他身上也有這“辦公室”的鑰匙。
進來的時候,藏南剛從洗手間出來,背對着他拐進了衣帽間,估計是老公房沖馬桶的聲音蓋住了他開門鎖的聲音。
藏南在藏北面前直接脫了馬甲和襯衫,藏北在心裏吹了聲口哨,這小子估計平時還是有在鍛煉的,外表看着瘦高,其實并不單薄,肩寬腰窄,西裝褲包括的臀部也顯得緊實,典型的——穿衣顯瘦脫衣有肉。
若他不是小包子,恢複單身的藏北估計會忍不住去撩的。
但是一想到小包子小時候的萌樣,藏北覺得好像更可口了……
藏南轉身想拿備用的工作服,眼角瞥見門口立了一個人影,吓得差點叫出來,警惕地往後跳了一步,就着廳裏的燈光定睛一看,認出是藏北後突然腦子一熱就撲了過去。
藏北看到藏南被自己吓了一跳,還略得意,卻沒想到那片可口的肉色向自己沖了過來,條件反射張開雙臂将人接住。
藏南現在已經不是只到自己腰際的小包子了,是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大小夥子,慣性加上兩個人的體重,藏北往後退了兩步才穩住。
懷裏的藏南緊緊摟着藏北的後背,頭埋在肩膀上。
溫熱的呼吸噴在脖頸上,讓藏北抽了抽嘴角,松開手想将人推開。
藏南感覺到藏北的動作,在藏北背上的手箍得更緊了,緊到全身都在微微地顫抖,用壓抑的聲音輕輕喚了一聲:“北哥哥……”
微顫的聲音帶着滲透衣領的濕意,讓藏北防備的心跟着軟了下來,疲憊得快要散架的身體被勒得更疼了,無聲地嘆了口氣,宣告放棄抵抗,擡起手輕撫懷裏人的後背,就像小時候小包子在公園被其他的小朋友嘲笑“沒爹的孩子”,委屈地撲到“貝咕咕”懷裏哭時一樣。
那時候藏北也只是個半大的孩子,一開始見小包子哭得厲害也是手足無措,等聽清了原因,馬上怒得要去教訓那些沒教養的小崽子,但是包子勒着半跪着的藏北的脖子,怎麽也不肯放開,小腦袋埋在藏北胸前,哭得抽抽噎噎,可憐得不得了。
藏北只得回抱着小包子,手掌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拍小包子的後背,柔聲安撫道:“沒事兒啊,你還有媽媽和北哥哥呢,等會兒北哥哥就去教訓那些臭小子給你報仇啊……不哭不哭啦,再哭下去,公園門口的棉花糖都要收攤啦……”
就這樣用一支棉花糖,藏北把小包子哄好了送回家。
第二天,在去接小包子之前,藏北就先去公園把那群口無遮攔的孩子教訓了一頓,還放話讓他們去公園旁的工人小學打聽打聽“北哥”是誰,等他們進了小學,“可別載在我北哥手裏”!一群才中班大班的孩子自然被唬的一愣一愣,再碰到小包子來玩,都繞着他走。
和小時候委屈又止不住的哭聲不同,懷裏的藏南壓抑的哭泣只持續了幾分鐘,慢慢平複下來後只剩偶爾幾聲隐忍的抽泣。
藏北拍了拍鼓起的蝴蝶骨,冷聲道:“多大了還哭成這樣,丢人。”然後擡手想将人推開幾分,但是已經快和自己一般高的藏南一動不動,藏北只得自己退開兩步,随即又将手背在自己身後撚了撚,手上似乎還留着皮膚的餘溫和骨架的形狀。
藏南在藏北退開的時候,明顯一僵,側過臉埋下了頭。
背着光,藏北看不清藏南臉上的表情,但是瞥見對方握緊的拳頭,也只是冷哼一聲。
剛才來不及細想,藏南把被他噴濕的衣服壓在臉上的畫面讓藏北臉上又冷了幾分,總覺得哪不對勁。
“跟你媽聯系了嗎?”藏北都快忘了自己上樓來是為了什麽。
本來想質問藏南為什麽要到LENCO工作,甚至起了濫用職權直接把他辭退的念頭。但是這會兒又轉換了心思:LENCO的待遇不低,只要員工不眼高手低,這也算是份穩定的工作,再加上Allen大概猜到兩人的關系,多少也會照顧他。藏北想着這也算給老爸張姨交差了,至少保證人無大礙地在上海生存,大不了以後自己少來就是。
藏南不答話,在昏黃的燈光下,泛着古銅色的脖頸線條卻梗得更倔強了。
這臭小子!難道還要老子哄嗎?
“你自己跟家裏交代。”藏北丢下話,徑自轉身就走,背後傳來一聲“阿嚏”也沒理,只是出門的時候順手把空調開關打開了。
作者有話要說: 學北哥裝個X:
尼克羅尼Negroni,因為一個叫做尼克羅尼的伯爵的酷愛而得名,伯爵總愛去佛羅倫薩的卡蘇尼酒吧飲酒,而這款酒是他每日的開場必點.尼格龍尼那種清透卻穩重的苦,讓人總能在第一次會面時就記住,而後再不時想起。如果酒也有“酒語”,那它的意思一定是“無法自拔的習慣”。現在很多酒吧因為考慮到客人對苦味的接受度,常常放棄加入苦艾酒。
威士忌酸Whisky Sour是一款酸類雞尾酒中的典型。使用的威士忌以美國波旁威士忌為經典選擇,其他的也不是不能選用,只不過使用調和威士忌就會失去特別的風味了。因為加了檸檬汁和糖漿,因此度數只有差不多18°左右,并不會太烈,蛋清提供綿密的泡沫以及順滑的口感非常容易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