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從醫院出來,不知怎的,秦蓉的心情很複雜。倒是松了一口氣,卻也有郁結的成分。她沒有懷孕,只是人受涼了,胃也跟着遭殃。
家裏的長輩空歡喜一場,面對餘向東的時候,臉色頗為尴尬。
秦蓉嘆氣,看向走在一旁的餘向東:“我就說沒懷孕吧。是我媽他們大題小做了,你不用放在心上。”
“那我們也要結婚的。”餘向東不以為然,“我們已經有夫妻之實了。”
秦蓉一臉無奈,連着抛出幾個問題:“餘向東,你是從古代穿越過來的吧?現在還有你這種思想迂腐的人?誰說有過那種關系就一定要結婚了?你成年了好吧?”
餘向東摸摸鼻子,拉過她的手腕,“你不是喜歡我麽?”
“那你喜歡我麽?”她擡頭看他。
“……”
秦蓉抽回手,勉強地笑了笑:“我就知道,你這個人不會說假話。寧願沉默,也不願意說出那幾個字,就當哄哄我也不行?你以後這樣,怎麽娶老婆啊。”
餘向東看向她,欲言又止,最終收回手,一句話也沒有說。
把家裏的事情安排好後,秦蓉回了上海,餘向東則直接回了老家。臨走前,她替他把衣服收拾好,最後輕輕抱了他一下:“我真是沒見過你這麽傻的人,以後好好過日子,遇到喜歡的人要主動追求,知道麽?”
半響後,餘向東趴在她耳邊,像是嘆息又像是低語:“你再等等我,好不好?”
秦蓉一僵,感受這他懷抱的溫暖,最後釋然,“好,我等你。”
一年後。
會計事務所今天下班很晚,秦蓉餓着肚子趕工作,等出來時,才發現外面已經下起了大雨。就在她抱着雙臂百愁莫展時,同事蔣幸撐着一把傘從雨裏走來。
“我送你。”
秦蓉又尴尬又感激地點頭:“謝謝啊,我到公交站就好了。”
蔣幸在追求她,從一個月前就開始表露心意。這個男人長相一般,各方面條件也就是中庸,可對于秦蓉來說,的确很難得。只是,她沒辦法接受他。
兩人并肩走在雨裏,蔣幸把雨傘往她那側偏,自己的肩膀則濕了一大片。秦蓉心裏很過意不去,讓他把傘放正。
“沒事,我一個大老爺們兒,淋點兒雨沒什麽。”蔣幸笑着說。
雨越下越大,一輛小車路過時,濺起的水花往人行道這邊噴。秦蓉走在裏側,沒怎麽遭殃,倒是蔣幸,滿褲子的泥,很是狼狽。
她很自責:“沒事吧?”
“還好,回去換了就是。”
秦蓉從包裏拿出紙巾,蹲下來替他擦褲腳,擦了會兒又覺得不太合适,便起身,把紙巾遞給他:“擦擦吧。”
蔣幸滿臉笑意地盯着她,“你關心我?”
“……”秦蓉尴尬地別過頭。
“這個周末一起吃個飯吧。”蔣幸說。
她回避:“周末我有事……”
“蓉蓉。”他輕輕握住她的手,“吃個飯都不行麽?”
“我……”
“你有男朋友?”
秦蓉頭疼,不知道該怎麽回答,“算是吧。”
“什麽叫算是?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你總得讓我死個明白吧。”蔣幸笑笑。由于同撐一把傘,她和他站得很近,氣氛尴尬又微妙。
他這麽執着,秦蓉倒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了,只是含糊其辭,說他們不合适之類的話。蔣幸松開她,“不合适可以慢慢磨合。我可以等的。”
“你……唉……”面對他的執着,秦蓉有些招架不住,最後只得以逃避來解決。
晚上回到家之後,秦蓉拿出手機,充上電,這才發現有兩個餘向東打來的未接來電。她趕緊撥回去,那邊過了很久才接。
背景聲音有點嘈雜,像是在火車上。不過他怎麽會在火車上?
她屏住呼吸:“我剛下班回來,手機沒電了,你打電話過來有事麽?”
“沒什麽,就是想給你打打電話。”
她輕笑一聲:“最近還好麽?”
“還好。”
秦蓉想着幾天前的一個小小升職,便在電話裏高高興興地說給餘向東聽。誰知說到一半,他卻突然打斷她:“你……現在過得很好吧?”
她有點莫名其妙,卻還是答:“很好啊。”心儀的工作也找到了,基本算是在這裏紮穩腳跟。
餘向東聲音變得很低:“我外婆給我介紹了個當地的姑娘,說是過幾天讓我去看看。”
電話那頭突然出現嘈雜的聲音,像是火車進山洞時的噪音。
秦蓉攥緊衣角:“什麽意思?”
“如果你過得很好,就別等我了。我是說,你可以去尋找自己的幸福,我……配不上你。”
那一刻,她的腦子像是被塞了千斤重的鐵。後來餘向東又說了幾句話,她卻一句都沒聽進去。
她忍住眼眶的酸澀,“餘向東,你真是好樣兒的。你是不是覺得我非你不可?”
“不是。”
從來沒有那麽一個瞬間,她如此痛恨這個木讷的男人。他傻,他不會說話,不會哄她開心,一個月就給她打兩三次電話,每次通話還不超過五分鐘,她都忍了。可在她等了他一年之後,他居然說出這樣的話。
“餘向東,你是不是覺得我特別傻特別好糊弄啊?當初是誰讓我等的?一個女人有多少青春?你難道沒有一刻想過試着喜歡我……你……喂……”
這通電話戛然而止,随之而冷下來的,是秦蓉的心。
她冷靜了一個晚上,最後發了一條長長的短信給餘向東。大致意思就是讓他好好生活,她不會再等他了,也不會再繼續喜歡他了。
餘向東收到這條短信的時候,剛好從火車上下來。他沒有細看,因為看一遍心就會隐隐作痛。根本沒有外婆介紹給他的姑娘,那是他騙她的。
他和她從來都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她樂觀向上,追求着大城市的生活;而他,卻是茫茫衆生中沒有任何閃光點的平凡人。他不上進,只會跟蠻牛一樣做着重複而單調的工作,更不會和她有共同話題。
終究,他會耽誤她吧。就像他看到的那樣,耽誤她追求自己應得的幸福。
——
蔣幸約秦蓉出來吃飯,還特意帶她去看電影。兩人雖然還沒有開始交往,可蔣幸卻主動承擔起了男朋友的責任,處處花心思逗她開心,甚至還開玩笑說要帶她回家,招待她吃他母親做的湘菜。這期間,秦蓉也很感動,好幾次都差點松口。
可今天,他卻察覺到了秦蓉的情緒明顯不太對。
看完電影出來,已經是晚上九點。蔣幸手裏拿着還沒吃完的爆米花,一只手牽着心不在焉的秦蓉,往人來人往的廣場走去。
這一整天秦蓉都不在狀态,看電影的時候甚至差點睡着。蔣幸很疑惑,不就是去參加了一場熟人的婚宴麽,怎麽突然就變成這個樣子了?
送她回家之後,他想進一步發展,不先親吻,總得擁抱一個吧。可兩人擁抱之後,漫上來的不是甜蜜,卻是無邊無際的尴尬。饒是蔣幸這般好脾氣的男人,也覺得有點氣惱,最後沿着黑燈瞎火的樓道,鼓着一肚子氣下了樓。
晚上,秦蓉給他打電話道歉:“我……最近遇到點事情,心情可能不太好,真的很抱歉。”
蔣幸冷靜下來之後,問她:“蓉蓉,你是不是沒辦法喜歡上我?”
“我……對你挺有好感的。”她想了想,答道。
“只是好感麽?”
秦蓉沉默,根本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半響過去了,蔣幸挂斷電話,随後又給她發來一條足足有一百字長的短信。這條短信,讓秦蓉想起了一年前的那個晚上。
該死的餘向東,就不能好好過自己的生活麽?非要來打擾她的平靜。
他那晚說,等不到多久,便會來上海。可他來上海,幹她什麽事?她早就不對這個男人抱期望了。木頭一樣的男人,怎麽捂都捂不熱。
自那晚以後,蔣幸對她的态度就變得沒往常那麽熱情了。到最後,兩人又退回普通朋友的狀态。
蔣幸告訴她,他很累。
是啊,守着一個心不在自己身上的人,任誰都會累。這點,秦蓉比誰都明白。畢竟她在一個男人身上栽過跟頭。
這一個月下來,秦蓉全身心投入到工作當中,倒沒怎麽想起餘向東會來上海的事情。等她真正想起來時,這個男人已經提着行李,搬到了她對面。
秦蓉租房子的這片小區,價錢還算合理。只是,她對面那間屋子被人說得很玄乎,聽說曾經出過命案,所以一直空着。房東也着急,這不,來了個人,二話不說就把屋給租去了。
餘向東像是鐵了心跟在她身後,絲毫不理會她的冷言冷語,執着得跟頭牛一樣。
秦蓉問他:“你不是找了個小姑娘麽?不帶來看看?”
“沒有小姑娘。”
“你不是說配不上我麽?那還不走遠點。我一點都不想看見你。”
“我想看見你。”
秦蓉沒轍了,幹脆不理他。
可有一晚,他卻突然敲響了她的門。她穿着睡衣,打着呵欠,問他:“這麽晚了,有事麽?”
餘向東低着頭,臉色很不好:“我……能過來你這邊睡麽?”
她一下子驚醒,“你有病吧?”
“我那個房子……不幹淨,我晚上睡不好。”
秦蓉蹙眉,戳着他的胸口:“這麽大個人了,還怕這些東西?”說着,她便拉過他的手,往他那間屋子裏走,“我倒要看看,這裏面有什麽。”
不得不說,這間屋子租不出去,的确有它的可怖之處。這裏不采光,開着燈都泛冷,頭頂上的日光燈把人照得臉色煞白。她進來了不過十分鐘,就覺得渾身發冷。餘向東趁機把她半擁住,語調可憐:“真的有那種東西……”
她被他吓了一跳,“啊”了一聲,嘴巴還沒閉上,就被他吻住了。
“混蛋餘向東……”
“對不起……”
她推開他,擦了擦嘴唇:“你跟誰學的?真是學壞不學好。”
餘向東搓了搓手臂,環顧了一眼屋子,實話實說:“我真覺得這屋子很邪乎。”
“覺得邪乎就搬走。我要回房了,到時候有什麽不幹淨的東西纏上我,你就死定了!”她瞪了他一眼,轉身回屋。餘向東也跟着她一路走到對面,卻被她關在門外。
他堅持不懈地敲門,差點把樓上的鄰居都給惹下來。最後,秦蓉不得已開了門。
“我過來你這邊睡吧。”
她看了他半天,最後妥協。
晚上,他在她的床邊打了個地鋪。
“睡了麽?”十二點的時候,秦蓉輕輕開口。
“還沒。”
“我那個時候給你發短信,說得很清楚了吧?”
餘向東翻了個身,面對着她的床,說:“我不太認識字,所以我不懂。”
“你別給我裝。餘向東,你什麽意思?當初誰說不喜歡我,還讓我尋找自己的幸福的?你就是這麽言而無信的?誰會在原地等你?”
他坐起身,靠着雪白的牆,神色落寞。
“我後悔了。我很想你,每天都很想。我現在有目标了……”
她靜下心來,問:“什麽目标?”
“我想和你活在同一個世界。”
秦蓉望着天花板,良久不語。
等到月上中天,涼風吹起窗簾,有點點光線從外面漏進來。她歪過頭,看清楚了他的臉。還是那樣剛毅,那樣木讷。
她輕笑一聲,“好,我就給你一個機會。”
反正你都那麽傻那麽遲鈍了,我正好情商比你高一點。
餘向東尋到她的手,握住。黑夜中,人的感官比平常要強烈很多。她能感受到他手上的繭子,那種刻着生活艱辛和枯燥的紋路,像荊棘一樣刺痛她的心髒。
該死的餘向東,就會讓她心軟。
“我認定了一個媳婦兒,就會認一輩子的。以後,我賺錢來養你。”
兩只手,越握越緊,最後糾纏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