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萬年小可憐

他現在要去偷一只雞。

偌大的皇宮裏要找到一只雞也不是容易事,徐禾離了學堂後,尋人問清楚了位置,直接往最近的大廚房跑。

大廚房在西北角,繞了幾條宮道,穿經一座花園他才找到。

徐禾從側門進了廚房,廚房裏鍋爐正熱氣騰騰燒着水,霧氣煙火重的很。他個子小,今日又專門穿了一件黑色的衣袍,混在忙忙碌碌的人堆裏,也沒人注意。

最後徐禾在廚房的角落裏看到了一個籠子,幾只雞擠在裏面。他半蹲下身,迎面就是一股臭味。

竹籠子上還沾着一點屎,徐禾一手捏着鼻子,一手去開籠。

就在籠子快要開了的時候,徐禾屁股被人踹了一下。

吓了徐禾一個激靈。

上方卻傳來了女子略顯焦急的聲音:“你們倒是給我手腳利索點啊——蘇貴妃都催了三道了,長春湯怎麽還沒好。”

一旁的宮人們不敢說話,紛紛加快了速度。

女子左走右走,心裏又急又氣,對徐禾怒道:“愣這裏幹什麽,跟畜生說話麽?還不給我去把它們洗了。”

洗?!

好機會。

徐禾緊低着頭,含糊應着:“是。”

他從籠子裏揪出一只公雞來。

緊接着又被踹了一腳,女子的語氣裏壓抑着巨大憤怒:“你就洗一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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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

徐禾忙把那只雞塞了回去,提着籠子就往院子跑,邊跑邊大聲道:“我這就去把它們都洗幹淨!”

院子裏有一口井,大廚房洗菜都是從這裏挑的水。

在徐禾來之前這裏已經有了幾個宮女。

她們彎着身,洗着盆裏的菜,邊洗邊說着話。

一臉稍圓的宮女低聲道:“我也伺候過三公主,三公主的脾氣都沒蘇貴妃大。”

挨着她宮女也附和:“可你可別拿她與三公主比。這鄉野裏出來的女人,怎麽和人家宗室正經出生的公主相提并論。”

另一人笑:“她也就仗着年輕時的美貌,風光這一時了。”

一直不吭聲的粉衣宮女道:“都別說閑話了,小心被人聽了去,到時候有你們苦的。”

這話驚醒了另外的人,想到蘇貴妃折磨人的方法,宮女們撇撇嘴,又轉到其他話題上。

徐禾對這些宮闱之事都不感興趣,他在一群雞裏面選了他看的最順眼的一只。

解開雞爪子上的繩子,讓它撒歡似的跑了幾步後,徐禾大叫一聲“哎呀”,裝着慌亂的樣子同旁邊的宮女們道:“姐姐,我去追那畜生了,你們幫我看着點,別叫人搶了位置。”

宮女們正興致勃勃讨論着如今京中流行那種珠花,沒空理他,随便敷衍應了幾句,徐禾就計劃得逞地開溜了。

那雞不愧是他看上的雞,跑得是真的快,他追到了院子外,才在牆角看到了那只雞。

大公雞頭上頂着火一樣的雞冠,腿腳粗健,撲騰了兩下翅膀。徐禾直接撲了過去,或許是他那猙獰的模樣吓到了剛從籠子跑出來的大公雞。大公雞嘹亮地叫了一聲後,一臉惶恐往角落裏鑽。

徐禾心裏想這雞真是只傻雞,卻沒想到這傻雞有傻福,居然正被它在牆角找出一個洞鑽了出去。

而徐禾一頭撞上了牆。

咯咯咯咯咯。

隔牆傳來大公雞得意的叫喚。

媽的。

徐禾摸着被撞得生疼的腦袋,咬牙切齒,“你給我等着。”

徐禾借着牆邊的樹,翻過了牆,牆外也是一個院子,不過這間院子裏的景觀卻是更為精致,花草葳蕤,一方湖水碧玉通透。

徐禾在一片花叢裏,找到了那只傻雞,他把它提着雙腳倒立抓起來,陰測測笑:“你再跑試試?”

大公雞遇到敵人又是咯咯咯的一通亂叫,徐禾幹脆扯了根軟藤,把它的嘴巴從外面捆了起來。

大公雞:……

雞眼裏一泡眼淚可以說是很委屈了。

徐禾正打算走,卻突然聽到了清脆的一聲巴掌聲。

他一愣,抱着他的大公雞,就往前走了點,他躲在一顆蒼翠的樹後面,悄悄探頭看前面。

湖邊有五個人。

一個着粉色宮裙的宮女,一個一身灰褐的老婆子,以及被兩個侍衛挾持着的、跪在地上的小少年。

巴掌是老婆子打的,老婆子的聲音充滿憤怒:“長春湯本來好生生擺在案板上的,不知怎麽就沒了!緊接着我就看他鬼鬼祟祟地從廚房裏出來,我細看,好呀,這兔崽子嘴角還沒擦幹淨呢!”

粉色宮裙的宮女面無表情。

被挾制的少年擡起頭來,眼睛通紅:“我沒有!”

看到他的長相,徐禾整個人都是一呆。

卧槽,又是這小屁孩?

這小屁孩怎麽就那麽倒黴呢——每次遇見他不是被人欺負就是在等着被人欺負。

啪。

又是響亮的一巴掌,小屁孩瘦黃的臉上印出了一個大紅的巴掌。

這一聲聽得徐禾整個人也是頭皮發麻。

老婆子怒道:“好啊!小小年紀偷了東西還不承認!今天老娘非拔了你這小畜生的皮不可。”

粉衣宮女臉色鐵青,冷漠看着,什麽都沒說。

老婆子上去就揪着少年的臉,用力極大,像是真的要揪下來一層皮。

少年眼睛通紅一片,含着淚光,就像蘊了血。

他緊咬牙齒不發出一點聲音。

粉衣宮女終于出聲,道:“你叫什麽名字。”

你叫什麽名字。

少年低下頭,死命逼着不讓眼淚流下。

他叫什麽名字——腦海裏有很多畫面轉過,傾倒的古橋、砸下的大石,還細碎光影裏少年的笑,“就叫餘木吧”,半分明亮半分黑暗。

這些記憶最終都消散,成為幻影,只有淚光裏所見的猩紅世界是真實的。

不過是富貴人家的一句戲言罷了,他又憑什麽當真的,現在人家記不記得他還說不定呢,真可笑。

真愚蠢,憑什麽當真。

他自嘲地一笑,眼淚一大顆無聲落地。

逆着夕陽,金紅的光照得草木生輝。

忽然,男孩的話語伴着風傳來,輕輕淺淺。

“他叫餘木啊。”

所有人都擡起頭。

黃昏為背景,那個黑衣小少年懷裏抱着雞,笑出一口白牙,眼眸卻清亮,仿佛能照進人的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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