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雞神臨世

徐禾站出來說完這話,他懷裏的公雞突然就跟磕了藥似的瘋狂動起來,抖着抖着把嘴上的藤給抖掉了,仰天咯咯咯叫了好幾聲。

弄得徐禾非常尴尬。

雞哥,老子剛剛裝完逼,你就這麽不給面子的麽。

粉衣宮女神色不明打量着他,但随着大公雞的一聲叫喚,她瞬間清醒。這地方挨着廚房,哪來的什麽大人物,懷裏還抱着雞,怕是某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太監吧。

老婆子眼神警惕,“你是何人?”

徐禾突然想皮一下,他一把揪起懷裏的大公雞,面向衆人,耀武揚威道:“爾等凡人都聽着,吾乃天上雞神!今日下凡體驗民情,沒想到遇你等惡人為非作歹欺淩弱小。快點放開那個小娃,不然有你們好看的。”

粉衣宮女:“……”這怕不是個失心瘋的太監吧。

老婆子直接放肆地大笑幾聲起來,大笑過後,眼睛裏淬了毒般:“裝神弄鬼,我看你是來和這狗雜種一起送死的吧。”

居然還罵人家狗雜種。

徐禾道:“啧,你這就有點過分了吧大娘。”

老婆子氣得臉色扭曲:“你叫誰大娘!”

“誰應了就叫誰喽。”

徐禾笑起來,夕陽的光落在少年的眉梢,像新生的青芽松柏,意氣風發。

他高舉起手裏的大公雞,裝作遺憾地樣子:“既然你們執迷不悟,那就別怪本神不客氣了。”

他裝得像模像樣的,弄的老婆子和粉衣宮女都心一緊,眼睛死盯着他,提防着他幹些什麽。

就見那雞被徐禾掄了幾圈,然後直接甩了過來。暈頭轉向的大公雞在空中飙淚,撲着翅膀,爪子朝前,撲向粉衣宮女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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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衣宮女瞬間吓得花容失色,往後退幾步,用手擋着臉,尖叫:“啊啊啊——給我抓住那只雞!”

老婆子和另外兩個侍衛呆愣過後,都被宮女的尖叫驚着,這是蘇貴人身邊的得寵婢女,他們惹不起,紛紛上前幫忙着擋着那雞。

诶嘿,這麽好糊弄的麽?

徐禾趁此機會,飛快地跑向前,一把抓起了少年的手,低聲說了句:“走!”

一直出于出神狀态的少年一怔,豁然擡頭,對上的是徐禾催促的眼神。

——“傻了?跑啊。”

夕陽将宮闕樓亭分割。

他點頭,眼眶通紅。

他帶他跑。

跑過宮牆、跑過庭院、跑過長廊。

風在吹,拂過臉頰,帶來燥熱溫柔。

天邊的火燒雲形狀各異、變化無常,金粉鋪滿了天空,像被打翻的胭脂盒。

跑過湖邊,是一條很長的長廊,木板層層相接,漆紅柱上爬滿了爬山虎,葉子簌簌随風動。

風在光裏,光在回廊的盡頭。而盡頭花窗斑斓,割碎了出生始所有的颠沛流離。

粉衣宮女和老婆子後知後覺,氣得咬牙切齒,“給我抓住他們!老娘要弄死那雞崽子!”

徐禾很久沒運動了,跑兩步就很難受,但後面緊跟着那兩個侍衛。

他回頭一看,吓得不行。

卧槽,大哥大爺大兄弟,要不要那麽強追不舍啊,給次機會嘛。

兩名侍衛顯然不想給他機會,“臭小子!給我站住!”

站個頭。

前方又是一個轉角,徐禾只顧着往後看,沒有顧着前方,突然撞上了女子柔軟的懷抱。

衣袖柔滑冰涼,摩擦着臉頰,似花非花的香在鼻尖環繞,略帶冷意。

婢女吓了一跳,怒道:“放肆!”

徐禾還沒來得及來頭,就又聽到熟悉的聲音。

清冷似水擊玉石,略帶驚訝:“小禾?”

接着徐禾擡頭一看,眼淚差點都要掉下來——哎喲我的媽!三表姐以後我就認你做親姐了!救我!

後面兩個侍衛氣沖沖追上來,打算好好收拾這小子一頓,結果看到步疏月,差點眼睛瞪出來。

連忙下跪:“屬下拜見三公主。”

步疏月一襲绛紫長裙,華貴絕倫,烏發绾流雲髻、珠玉點綴,大而清澈的眼眸裏略顯詫異:“你這是怎麽了,”她上上下下打量着徐禾,“被鬼追呢?”

徐禾:“差不多是了。”甚至比鬼還恐怖啊。

這個時候粉衣宮女和老婆子也都氣喘籲籲追了上來。

“好哇,可算追上了,我今日非要剝了你們的皮不可!”

步疏月冷冷地一瞪。

她的一眼吓得粉衣宮女和老婆子都一個趔趄,腳下不穩,活生生摔在了地上。

一臉不可思議,三公主怎麽在這裏?!

她們也顧不得疼痛,只是面色發白,半跪在地上,“三三三三、三公主。”

步疏月心思玲珑,大概也猜出了一點事情的始末。她牽過徐禾的手,轉過頭,秀眉挑起,目光如電打量着地上的四個人:“你們剛說,要剝了誰的皮?”

粉衣宮女擡頭,整個人如被雷劈,臉色蒼白。

這個小孩到底是什麽身份?!

老婆子卻沒那麽細膩心思,開口就道:“殿下,這兩小賤人是小偷!偷吃了蘇貴妃要的長春湯!”

粉衣宮女恨不得給她一巴掌!不會看形勢的老東西!

步疏月低頭看了徐禾一眼,再次擡眸,唇角已經揚起冷淡笑意。

她眉彎如月,秀雅端莊之下是一層皇室獨有的傲慢冷漠:“蘇貴妃的長春湯?”

老婆子以為事有轉機,連聲應:“對對對。”

步疏月譏諷一笑:“就算他吃了又如何?”

老婆子一愣。

步疏月眼風如刀,她往前一步,绛紫衣裙上紅蓮繡紋雍雅:“我就不信蘇佩玉還敢說一句不。”

氣勢卻讓老婆子渾身顫抖,眼珠子都要瞪出來。

粉衣宮女悔得腸子都青了,跪在地上,慌亂地用頭磕地:“三公主饒命,公主饒命,是我們有眼不識泰山,公主饒命,我們再也不敢了。”

老婆子哪怕再蠢都知道事情不對勁了。

腿腳發軟,跪都跪不直。她哆嗦着唇,卻一句話都說不出,目光惶恐又迷茫,看向徐禾。

徐禾朝她露齒一笑。

老婆子瞬間被吓得往後退了一步。

步疏月對徐禾道:“她們剛剛對你做了什麽?”

她們倒是沒對他做什麽,徐禾一把拽過現在安靜如雞的小屁孩,對他道:“她們剛剛對你做了什麽,你現在可以報複回去了。”

小屁孩手被燙着似的,一激靈,他茫然擡起頭來,臉上還有未幹的淚痕,顯得楚楚可憐。

步疏月目光只在這個陌生少年臉上停留了一秒,便移開,不說話。

宮廷裏的可憐人太多了,根本同情不過來。若在平日這樣的人死在她面前她都不會駐足。但這個少年足夠幸運,遇上了徐禾。她的這個小表弟,心性純澈得很,善良到不谙塵世。

徐禾推攘着他:“你又瞎愣什麽啊。”

哥別鬧,現在是你打她們臉的時候了。

“我……”他局促不安,剛剛絕望屈辱之下被逼出的狠厲,又被經年累月的自卑怯懦淹沒,他張張嘴,手指卻顫抖得厲害。

徐禾算是明白了,小屁孩被欺負慣了,一時間欺負人他還不敢了。

徐禾道:“成吧,我幫你教訓她們。”

他走過去,非常幹脆利落地扇了那過分的老大娘一個巴掌。

步疏月擡手叫身邊的人把這四人拉了下去,徐禾的懲罰在她看來實在是兒童的小把戲,光憑這兩人那一句“小賤人”,她就不會輕易放過她們,皇家的尊嚴怎可被輕易折辱。

看着那四人哭爹喊娘被拽下去,徐禾想了想,還是覺得小屁孩這樣不行,他轉身語重心長對小屁孩道:“你以後被人欺負了,能還手就還手吧。”

步疏月聽他瞎扯,忍不住笑了:“就你愛管閑事。”

徐禾也笑了,見小屁孩半天沒動靜,又說:“餘木,你聽進去了沒?”

餘木低低的聲音從深埋的頭下傳出,很輕,但徐禾聽見了。

小屁孩說“嗯”。

後來步疏月又問了徐禾一些學堂的生活,他一五一十如實說了。

步疏月眼中笑意淺淺,“那你可要好生努力,不能再這麽吊兒郎當了。四月份國書院可是會有一次評測呢。”

徐禾抱着他重新找回來的大公雞,鄭重地點了點頭,神情莊重如壯士。

步疏月今日來此處本就是偶然,天色已黑,便先行離開。

徐禾拎着他的戰利品大公雞,心滿意足地朝小屁孩揮手作別。

剩下餘木一個人。

月色一剪越過花草纏繞的宮牆,泠泠泛在葉上的銀光,落入少年的眼,隐有紫色。

他長久地站立在原地,直至高牆将身影覆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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