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公孫鶴

馬車入城後,徐禾先找了個酒樓歇息。

文書已經送到了錦州知府那裏,不過近日知府大人很忙,要等有空才能抽出時間來見他。

王生說這些話的時候,時時刻刻注意着徐禾的神情。

大人稍微臉色一不爽他就會閉嘴。

但難得的,徐禾從頭到尾聽完,面無表情,什麽意見都沒有。說了句“先住下”就沒話了。

王生提到嗓子口的心落了回去。

他怕徐禾怕得很,原因他自己都不知道。大概是這位大人在平陵縣怼水利部那群人時太森冷了吧。拿去填河這種威脅,簡直可以做噩夢。

徐禾進酒樓時,不小心被門檻的一處鉚釘扯住了裙子,有點郁悶地彎身去扯。

他心裏抱怨,這裙子就不能做短點麽?

而這在酒樓所有人眼中,卻成了一道美人扶裙的風景。

石榴紅的長裙明豔,而金色滾邊燦燦,質料尊貴,修飾風雅。美人俯身,如水的黑發流過精致的鎖骨,修長的手指拾起柔軟的衣擺,秋日淺淺的風裏,自有春曉折花的情致,婷婷悄悄。

于是衆人驚豔之餘,紛紛猜測——這是哪裏來的美人?

當然徐禾不會知道這些。

他在酒樓一樓,點了一個葷菜、一個素菜、一碗湯。真的平陵縣呆久了,他花自己的錢都花的非常節儉。也不知道是進步還是退步。

他夾起一筷子白菜,還沒放入口中呢,一道陰影就覆蓋上來。

徐禾手腕一頓,繼續把白菜塞進嘴裏,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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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見一個渾身上下寫滿富貴的公子哥,手裏拿着把折扇,笑眯眯地在他對面坐下。

“姑娘,這裏沒人吧。”

……姑娘。

王生:“……”心裏瘋狂祈禱,大人不要發怒不要發怒不要發怒。

可能是他的虔誠感動了上天。

徐大人真沒發怒。

徐禾把白菜咽下,喝了口水,理都沒理這個富貴閑人。

折扇小哥只當她默認,心滿意足地坐了下去,他對徐禾一見鐘情,情人眼裏,美人做啥都好看,吃飯都吃的非常與衆不同。

當然,他坐這來不可能只甘心于看美人吃飯,于是笑呵呵問:“姑娘哪裏人氏?可是第一次來錦州?在下姓公孫,名鶴,錦州當地人士,若是姑娘初來乍到,我可以為姑娘引路。”

徐禾都懶得去糾正自己的性別,畢竟一個男的穿裙子也不是什麽正經的事。就當個啞巴吧,聽這人瞎逼逼。

王生看得汗涔涔,這過來搭話的公子,看他的衣着打扮在錦州就不是尋常人,惹不起惹不起。

少惹一個是一個吧,忙幫着徐禾回答:“回公子,我們自平陵縣來,是第一次錦州。”

公孫鶴愣了半天,硬是沒從腦子裏想起平陵縣是什麽地方——錦州有這個地方麽?

小厮非常貼心,悄悄在他耳邊道:“公子,就是那個最邊上的窮鄉僻壤。知縣不作為、水災頻發的破爛地方。”

公孫鶴終于有了點印象,不可思議,那破地方居然還有人住?

但他還得硬着頭皮搭話,“哦哦哦,我知道平陵縣,我以前還去過那裏呢。那地方雖偏遠,但風景卻是不錯,想來也只有那等山傑地靈的好地方,才能養的出姑娘這般滋潤的女兒家來。”

他很滿意自己這一番話。

“……”徐禾,山傑地靈?

怕不是個瞎的哦。

王生用手擦着汗,繼續笑:“哈哈哈,是、是麽。”

公孫鶴見美人桌上點的菜肴,簡陋到他都心疼,“姑娘是因為大水,才到錦州來的麽?”

他想找一些共同話題,“我也有聽聞平陵縣的事——知縣絲毫不作為,有這麽一個徇私舞弊、貪贓枉法的父母官,年年災害不斷,也真是難為你了。”

徐禾的筷子差點沒夾住菜。

王生捂住自己的心髒才沒暈倒。

徐禾擡頭:“你說什麽?”

……再給老子說一遍。

徐禾的聲音很清很脆,卻是少年音無疑。尋常人一聽可能會發現不對勁,但公孫鶴被灌了迷魂湯,只覺得美人聲音如珠玉落盤,悅耳動聽。

他以為自己說話說到了點子上,小美人被迫背井離鄉,想必對家中的貪官是一肚子怨恨。

他用盡了肚子裏的墨水,道:“姑娘莫氣,莫氣,到時我就去贈他一塊匾,就書四字天高三尺……”他話突然一頓,看到徐禾的飯碗已經見底,眼一亮,獻殷勤地機會到了,起身,“姑娘稍等。”

徐禾滿腦子還是“天高三尺”,一頭霧水什麽玩意,他看向王生,“他啥意思?”

天高三尺,那就是刮地皮刮了三尺,罵你貪得太厲害呢,但他能這麽說麽,這麽說了怕是不得安生了。王生擦汗道:“誇您的話,誇您的話。”

徐禾:“……我怎麽就那麽不信呢。”

公孫鶴拎着一壺酒又回來了,繼續道:“然後給他書上那麽兩行字。一杯美酒萬人血,數碗肥羹萬姓膏,這等奸人注定是要遭報應的。”後頭小二又喊了他一聲,公孫鶴記起還有一疊糕點,他要親力親為,為美人奉上,于是又喜滋滋,“麻煩姑娘,在稍等一會兒。”

他走後。

徐禾:“……”

王生:“……”

徐禾朝王生勾了勾手指。

王生面色發白湊過來。

徐禾直接一個爆栗打他頭上,“卧槽,你還說他不是罵我來着。”

徐禾氣瘋了,“這小子居然作詩來罵我,啥玩意兒,誰還不會做個詩啊。”

想了想,操,他好像真不會做。

媽的。“呵,這年頭誰還動嘴皮子啊。”

徐禾轉頭對侍衛道:“等下你就給我把這小子收拾一頓。”

侍衛忍笑:“是。”

王生:“……”他這都遭的是什麽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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