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往事回憶(一)
看着懷中瑟瑟發抖的月疏影,花滿樓覺得,此時的她就像一頭受了傷的小獸。
“娘!娘!嗚——娘,你開門,你怎麽了——嗚嗚——”
門外葉淼在不停地哭喊,花滿樓拍拍月疏影,“我去看看,馬上回來。”
月疏影表情木然,一言不發,只是緊緊地抓住花滿樓的衣襟。
花滿樓輕輕嘆口氣,轉頭對門外喊道:“淼兒,你乖乖回房休息,你娘我來照顧。”
“嗚嗚——花世伯,我要我娘,嗚——”
“沒關系的,你娘只是累了,睡一下就好,你也乖乖的,明天早上你再來看她——绫美姑娘,麻煩你照顧淼兒。讓下人們再給你們煮一些驅寒的東西。”
“淼兒,美姨帶你回房去睡覺好不好?”
“不要,我要娘!嗚嗚——”
“淼兒乖乖的,明天我們再來看你娘,你吵吵鬧鬧的,你娘也不能好好休息。”就這樣哄着,绫美将葉淼帶走。
門外安靜下來,花滿樓将月疏影抱緊一些,“好些了嗎?”他問道。
她不說話,只是靜靜地依靠在他身上。雖然花滿樓看不見,也能感覺到她臉上未幹的淚痕。輕輕拭幹她的淚水,花滿樓想為她倒杯水,轉頭卻發現一片狼藉,只能作罷,便換了一個姿勢,讓她靠着更舒服一些。
突然,她開口道:
“你不問嗎?”
花滿樓微微一愣,随即了然,“你想說嗎?”
回答他的是沉默。
“如果你想說,我就聽;如果你不想說,我也不問,因為,”他頓了一下,“一定不會是什麽很好的回憶。”
她依然沒有說話,只是柔順地靠在他的懷裏。
就在花滿樓以為她睡着了的時候,突然耳邊響起一個女子的聲音:
“我的爹娘,就是靠打漁為生的漁民。”
花滿樓一驚,伸手為她蓋了一層被子,輕撫她圓潤的肩頭。
“我記不清他們什麽樣子,但我知道他們都是很好的人,娘……她會做很好吃的飯菜,我爹打漁很好,每次上集市,都會用賣魚的錢給我和我娘買一些小玩意兒,生活雖然清苦,但,我很快樂。”她深吸一口氣,緊握雙拳,“一直都很快樂……直到那些畜生來到我們漁村。”
倭寇。花滿樓微阖雙眼。
“他們來了,燒了我們的村子,殺了村民,我爹為了保護我和我娘,被他們劈成兩截;我和我娘拼命的跑,卻還是被他們追上了,我娘把我藏在水塘裏,自己也葬身刀下。”她擡頭看着頭頂上方,“我娘死的時候,已經有了三個月的身孕。”
花滿樓心頭一痛,想安慰卻是什麽也說不出口,只能緊緊握住她的手,以求能緩解她心中的悲傷。
“我娘要我好好活下去,可是我不知道怎麽活下去,村子沒了,那些疼我的長輩們也沒了,爹娘也沒了,我不知道該怎麽辦,但有一點我是知道的,那還是跟着爹娘看戲時聽到這麽一句戲詞:”她眼睛一眯,“殺人償命,天經地義。他們殺了我爹娘,殺了那麽多人,他們就該去死!”她看着花滿樓,“但是我力氣太小了,他們人太多了,我打不過他們,只能先從殺害我父母的人入手,但是我發誓,他們的臉我全都記得,總有一天我要讓他們血債血償!”
花滿樓看着她的方向,眼神哀憫。
“真的很巧,殺我父母的人,是同一個人,我便藏身在死人堆,偷偷跟着他們,還找來一把破魚用的刀,想等天黑動手。我等啊,等啊,一直等到太陽落山,等到夜幕降臨,等到他們都睡着了,總算可以動手了。就看到一個人,晃晃悠悠從他們住的地方走出來,像是要小解,我看到他穿的衣服,正是我要找的那個人,我便埋伏在他要回去的路上,在他回來的時候突然将他撲到,趁其不備一刀結果了他——”她嘆口氣,“可惜,我殺錯了人。”
其實也不算殺錯,死的人也是惡貫滿盈,但不是她要殺的那個人,死的人只是錯穿了衣服。
驚動他們是自然的,浪人們沖了出來,看着同伴的屍體,恨不得将她碎屍萬段,就在這時,有人阻止了他們。月疏影認得他,正是殺死她父母的人,便恨恨地盯着他。
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一定會把你們送到黃泉路!
那人臉色一震,來到她面前,幾下将她制服,似乎在考慮該将她怎麽辦。
“你放開我!放開我!”年幼的她拼命掙紮,卻無可奈何,只能大聲的哭泣。
那人握住了她的手臂,神色一變,又捏了幾下,面上竟然露了喜色,便讓夥伴取來繩子,将她手腳綁緊,又找手巾堵上她的嘴,不顧同伴的反對和她的掙紮與反抗,第二天清晨,将年幼的她帶上了去往東瀛的船。
那一年,她六歲。
“我就這麽離開了家鄉,或者說,被綁走的。”她笑了一下,聲音中有着掩飾不住的凄楚。
花滿樓用臉頰蹭蹭她的青絲,撫摸着她的玉臂,輕聲問道:“所以,你就去了東瀛,學了他們的武功?”
月疏影苦笑,“沒那麽簡單。”
記得那一路上,她無數次想逃跑,都被綁他的人抓了回來;她想絕食,但食物全被硬塞在她嘴裏,甚至還弄傷了她。從海陸到陸路,從坐船到騎馬,途中跟其他人分手,只有那個人帶着她走,一路颠簸,等到了那個人要去的地方,她幾近脫力。恍恍惚惚聽見那人在與別人說話,還沒有反應過來,她就被扔在了地上,嗅着青草的氣息,她知道,與家鄉不同。這邊的人家裏喜歡鋪草席子。
這時,拉門一開,有人走了進來,只見帶她來的人突然正襟危坐,态度也變得極其恭敬,他向那人行禮,口裏說了一個詞,後來她知道,他叫的是:師傅。
有人走了過來,解開她身上的繩子,取出手巾,雖然手腳酸麻脹痛,身上也沒什麽力氣,但她還是掙紮着想要坐起來,旁邊有個姑娘,見她實在吃力,便想過去幫幫她,卻被坐在主位上的人揮手攔住。
年幼的她用手全力撐住地面,咬緊牙關,勉強維持着身體平衡,她看着坐在主位上的那個人,梳着一個簡單的唐輪發髻,黑色吳服,白色褲子,腰上紮一條白色腰帶,下颌花白的胡須和眼角的細紋都顯示他的年齡,儀容威嚴,目光炯炯,神情冷峻,那時的她還不知道,面前這個人,就是東瀛忍者傳奇,伊賀忍者的掌舵人之一,百地丹波。
她不知道面前這個家夥是多麽了不得的人物,只知道這個家夥正在瞪着她,那她自然也要回敬過去。
屋內一片沉寂,大家都看着這一老一少大眼瞪小眼。
對于百地丹波來講,已經很久沒有人敢這麽看着他了,這個小丫頭有點意思,竟然沒有被他吓到。他有了幾分興致,讓那個人将她帶過來,就見那小姑娘又踢又打,不停掙紮,最後幹脆就抓着地面的席子不撒手,甚至還把榻榻米抓出了幾條劃痕,但她力氣畢竟太小了,很快就被制服,見大勢已去,她就一口咬在抓他的人的手臂上,鮮血淋漓,可見對其恨之入骨。
百地丹波興致更濃,這麽“活潑”的姑娘,他真是第一次見,雖說他的很多徒弟都是女忍者,但平時也是溫柔的,沒有一個人是這種風格。見她已經被帶到眼前,他伸手捏了捏她的手臂,愣了一下,又确認地捏了幾次,包括她的腿部,最後終于确定:眼前這丫頭,是個極佳的練武胚子。
示意暫時放開她,他讓人叫了一個能懂明國語言的人過來,有些事情,他還想再問問。在這段時間,帶小姑娘來的人,或者說曾經是他徒弟的那個人,開始跟他說明為什麽他要帶她來,是因為他覺得她是一個上佳的忍者材料,聽說小姑娘一個人殺了一個壯漢,百地丹波不禁愕然。正好,翻譯也過來了。
“你為什麽要殺人?”他問道。
“他們為什麽要殺我父母?”她恨恨地看着他,眼圈發紅。
百地丹波語塞,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緣由,狠狠地瞪了一眼曾經的徒弟,對方臉色蒼白,低頭不語。
“你有想過以後怎麽辦?”他問。
“以後?”小姑娘神色茫然,突然眼神一變,“我一個人讨飯也會活得下去,只要他們還有人活着。”
驚愕于她眼中的殺氣,百地丹波沉默了,良久,他說道:
“這個孩子,我留下了。”
後來她知道,當時除了帶她來的人,沒有人贊同這個決定,理由非常簡單:這個孩子殺氣太重,複仇心強,不适合做忍者;而且手段過于殘忍,留她在身邊就相當于埋下了一個大隐患。
但是百地丹波卻堅持要将她留下來,衆人只好作罷。
可是她并不想留下來,她父母的仇怎麽辦?
可是百地丹波,現在應該叫師傅,卻不理會她的反抗,他把住她瘦弱的肩膀,盯住她的眼睛,跟他說了一句話:
想要複仇,就先讓自己強大起來!
她低着頭,咬緊嘴唇。
百地丹波一聲冷笑,突然一下将她扛在肩頭,親自給她安排住處。
“以後你就住在這裏,”他通過翻譯跟她說道:“首先學會我們的語言,會有人教給你像你這樣的新手該做什麽,我會将你訓練成一名出色的忍者,你沒有做選擇的資格,只有無條件的服從和接受。一日三餐我們會給你安排,但是,能不能吃到飯,吃什麽飯,這要看你的表現而定。記住,”看着那張有些蒼白的小臉,他一字一句說道:“這裏是伊賀,不是養閑人的地方!”
作者有話要說: 寫伊賀忍者這個故事,除了對忍者這個行當很好奇之外,更是因為以前一部漫畫《月亮的尾巴》,裏面的森蘭丸漂亮到驚心動魄,但是女主的大腦構造實在讓人淚奔,這也難怪,那年頭的漫畫女主全是清一色走傻萌路線,智商一個比一個捉急。為了彌補心中的缺憾,我選擇了這個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