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往事回憶(二)

花滿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他可以想象月疏影身世坎坷,但沒想到這麽坎坷,他緊緊抱着她,希望能多給她一點安慰。

仿佛知道他在想什麽,月疏影靠在他的肩頭,“其實,當忍者學徒的日子,也不是特別糟糕,百地丹波雖然嚴格,但是,他教會了我很多東西。”

“你一定是個桀骜不馴的徒弟吧。”花滿樓點點她的鼻子,完全是被強迫留下,能好好當學徒才怪。

“不,”她很意外地說了完全相反的答案,“我很乖,不會逃跑也不會絕食,他們叫我做什麽我就做什麽,我也認真學他們的語言;我們每天都會有忍術練習,但是我會給自己加大練習量,他們對我很滿意。”她看着他,“知道我為什麽這麽聽話?”見他搖搖頭,她笑了,“因為我太弱了。”

她一直想要報仇,但是,她沒有力量,對方人多勢衆,即使東瀛人體格偏小,對付一個六歲的孩子還是手到擒來,而且還都是帶刀的浪人,就算在格鬥上不如忍者,也絕不是手無縛雞之力,想要對付他們,就必須要自己要變強。

當時的她只是一個新人,除了要學習忍者的必備課程,還要為級別高的忍者,包括師兄師姐們打雜跑腿。跟中原一樣,東瀛也是一個等級森嚴的國家,身為新人,會經常性地接收到來自前輩們的“禮物”,這對他們來說是家常便飯。跟她一起當學徒的當地孩子們很多都被欺負的涕淚交加卻也無計可施,只能默默忍受。

但他們卻很羨慕那個突然到來的明國女孩,前輩們幾乎不會給她什麽“禮物”。

可能是因為她長得很可愛,前輩們很喜歡她吧。他們猜。

他們猜對了一半,前輩們卻是對他印象不錯,但不僅是因為相貌,她得到高級別忍者好感的原因主要是兩個:一個是聽話,一個是手藝好。聽話是新人的必備條件,但手藝好,那就算是特長了。

東瀛人飲食多清淡,這一點跟江南有些類似;而忍者在這方面尤其講究,但這不并是意味他們每天都當和尚,他們會食用蛋類,因為他們要保持體能,但他們幾乎不吃肉,因為他們覺得會增加體味,這對于只在暗中行動的他們來說可以說是大忌,所以烹饪方法就少許不同。平心而論,在烹饪上面,東瀛廚子的表現手法很單一,無非就是程咬金的三板斧,至少在年幼的月疏影看來是這樣。在家鄉的時候,她鄰居的婆娘曾經是大戶人家的廚娘,手藝很好,後來因為府上幾房姨娘争風吃醋,她受了牽連被掃地出門,即使如此,她依然喜歡烹饪。月疏影還記得,那個阿姨手很巧,即使再簡單的食材也會做成可口的佳肴;那個婦人也很喜歡隔壁的小姑娘,見她喜歡看她做菜,也願意教授,只是那個時候年紀還小,她學不了多少,她絕沒想到,就這點皮毛,在異國他鄉竟然很受歡迎,更沒想到她會因此而使廚藝突飛猛進直至高手水平。

因為一時管了閑事,她成了百地家族後廚的固定幫工。滿足了口腹之欲,忍者們很高興,但很快他們就高興不起來了,因為小姑娘被指定成為她師傅的專屬廚娘。

她的師父,名字叫百地丹波。

忍者忍者,忍字為先,更何況是百地丹波下的命令。

成了百地丹波的弟子,到底是幸運還是不幸,沒有人能說得清。

身為忍者學徒,成為這樣人物的弟子,自然是榮幸的;但百地這個人,他是一個嚴格到讓人精神崩潰的人,能在他手下存活而且能見到最後的都是忍者的精英,但大部分都受不了打了退堂鼓。自從認為這個異國小丫頭是可造之材之後,他對她的訓練要求,在同齡人看來簡直是苛刻到發指。

如果要成為一名出色的忍者,除了要學習刀法之外,還要學習輕功暗器等功夫,除此之外,還要懂醫,懂天象,懂火藥制作,會易容,會調制香料——這一點,并不是說忍者要有這份閑情雅致,而是因為忍者要随時随地扮演其他角色,這時要用不同的香料挑出不同的味道,增加這種角色的可信性。就像陸小鳳說的,每一個優秀殺手都是天才,而忍者就是這麽一種人。

百地丹波要做的,就是把這個異國姑娘也變成這麽一種人。

因為她是滿月那天來的,所以給她起名叫做小滿。百地丹波認定,小滿一定會成為他所期望的忍者,為了讓她盡快适應這樣的生活,小滿所受到的訓練,是其他新人的兩倍甚至三倍,嚴苛程度也是成倍增加。食物裏面下毒,夜間突然偷襲已經不算什麽,小滿的好師傅會在分配任務時故意給她錯誤的地圖,讓她在深山老林迷路整整三天三夜差點葬身懸崖,以此來考驗她的意志力和生存能力。

所有的一切她都默默忍受了,不是因為她的性子有多好,而是因為她要活下去。

但也并不是什麽她都接受的。

十歲那年,小滿的身體開始發育,百地丹波察覺到這一點後,開始着手給自己的徒弟安排一項特殊的訓練,也是原則上女忍者必須要學的東西。

媚術。

身為忍者,執行任務會碰到形形色色的人,這在一定程度上為任務的完成增加了不确定性;女忍者要面對的危險就更大,因為一旦被俘就不只是被殺那麽簡單,但同時她們也是安全的,因為人們通常不會對女人太加以防範,這也可以說增加了成功的可能性吧。女忍者執行任務時,最常用的就是利用自身的條件來讓對方疏于防範,美人計自然是家常便飯。怎麽利用身體來誘惑對方,怎麽讓對方情欲高漲,床上該如何表現,尤其是怎樣在床笫之歡時還能得到有用的情報,這些都是非常重要的。小滿要學習的,就是這麽一種課程。

但是小滿不接受,或者說,只接受一半。

怎麽誘惑別人,我學;但讓我脫衣服,我不學!

這是女忍者必須要學的!百地丹波訓斥道。

那就不要把我當成女忍者。小滿冷靜回答,我只是忍者,沒有男女之分,我會變得比男忍者更出色。

瞪了她甚久,百地丹波妥協了,因為小滿确實出色。

別人頗有微詞,但也沒有辦法,誰也不敢去向小滿挑釁,因為他們害怕。

七歲第一次執行任務,九歲成為下忍,十歲憑借出色的刀法成為百人斬,十三歲成為最年輕的中忍,十五歲成為千人斬,小滿這個姑娘已經創造了一個奇跡,不僅是在伊賀,包括甲賀,甚至京都等地都知道,百地丹波有一個厲害的女弟子。

而對于百地家族的忍者們來說,小滿的可怕不在于她的實力,而在于她六歲那年就徒手殺掉了一個浪人,那個年紀就有如此手段如此心機,更何況現在?

作為小滿的師父,百地丹波是很欣喜于她的成長的,他經常可惜她是個女孩子,如是男兒身,她會得到更多。但他心裏也有隐約的不安,他很明白小滿為什麽會留在這裏,除了複仇沒有其他。以前是因為實力不足,如今的她已經愈發強大,那些人的死期想來也不遠了。說心裏話,百地丹波打心裏讨厭燒殺捋掠的強盜行徑,小滿想要做什麽,他明白,但他打算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是有一個人,他是不希望他死的。

那個人就是他曾經的徒弟,也是帶着小滿來找他的人,雖然他是個不成器的弟子,也曾誤入歧途,但作為他以前的師傅,他很清楚這個人本性不壞。那段時間,東瀛江戶,京都,奈良等地陸續發生碎屍案,死者都是浪人,所有人都是死後被砍成數段,然後分散到各個角落。雖然年齡不等,閱歷也不盡相同,但有一個共同點:這些人都曾去明國海岸騷擾。剛開始百地丹波并沒有将它放在心上,可後續幾件案件的發生讓他不能不産生疑惑,他算了一下日子:很好,碎屍案發生的時候,不是小滿在執行任務就是找借口出外游歷,行動範圍就在這幾個地方,兇手是誰已經不言而喻了。他沒有辦法阻止小滿的行動,只能連忙給曾經的徒弟去信,讓他趕緊躲一躲。

百地丹波的信很及時,應該說非常及時,當他曾經的徒弟拿到信的時候,小滿已經站在他徒弟面前了。

曾經的伊賀忍者學徒,浪人,現在的農夫竹下總一郎,看着面前打扮成武士模樣,神色淡漠的少女,面色蒼白。不遠的地方,他的妻子抱着他不滿兩歲的兒子,驚恐地看着這邊。

“你還記得我。”少女開口,聲音冷得像太刀上的寒光。

“我一輩子都難忘。”總一郎重重地嘆口氣,“當年你殺我們同伴時看我的眼神,直到現在我還會夢到。”

“那我為什麽找你,你也該知道吧。”少女看着他,眼神冷冽。

“那幾個案子,是你做的。”

“是不是,等你見了他們,你就會知道答案。”少女拔出背後的太刀,“出招吧。”

竹下總一郎心一沉,他曾經給自己師傅寫信問過小滿的狀況。忍者的訓練中,雖然有刀法這一課目,但由于任務的特殊性,靈活輕便,便于使用且可一物多用的武器更是忍者的心頭好,比如說弓箭,吹箭,忍杖,毒藥,手裏刀即飛镖等等。使用太刀近身斬殺,不是說沒有,但盡量讓它少之又少,因為這不僅會增加危險性,還會使身份暴露,這是絕對不允許的。所以不到萬不得已,盡量不要用刀。

但是小滿,似乎非常喜歡刀,喜歡近身斬殺。

小滿的刀法,快狠準,而且她還結合明國傳來的劍譜,研究出了最适合自己的格殺刀術,招數詭異多變,對手還沒有反應過來就已死于刀下。目前在小滿的手底下,還沒有幸存者。

今天,他竹下總一郎要對付的,就是這麽一個可怕的人,更可怕的是,這個人的目的很簡單,就是來要他的命。

這一年,竹下總一郎三十歲,小滿十二歲。

他看了看不遠處的妻兒,自從在明國發生了那樣的事,他就一直活在悔恨與自責中,他一直認為武士殺人是天經地義的,就如同人要吃飯一樣,但是當那個異國女孩怨恨地大聲告訴他一定會殺了他們的時候,他就對自己以往的行徑産生了懷疑:武士殺人沒有錯,但那些手無寸鐵的百姓,即使不是一族,難道就應該淪為被殺戮的對象嗎?他收起了太刀,擡起了鐮刀,做一個老實本分的農夫,靠着以前學過的木工活攢了一點錢,三年前剛剛完婚,并有了自己的骨血,本以為會生活到老,沒想到,該來的還是會來。

也罷也罷,自己罪孽深重,應該有這麽一天,就當還這個姑娘的血海深仇了。

他安慰地對妻子笑笑,回到房間,換了一身幹淨的衣服,拿起了那把塵封多年的太刀,走了出來,看着少女說道:“今天如我死在你手,是我自作自受,但我的妻兒無辜。”

“我只是為你來的。”

“好,我相信你是一個信守諾言的人。”他抽出刀,面對着少女,“請!”

作者有話要說: 根據資料記載,每一個出色的忍者都堪稱十項全能,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格鬥醫術無一不精,所以我就納悶了,《月亮尾巴》裏的那只廢柴兔子是怎麽活到最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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