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他鄉故知
“疏影姐,聽說這廟裏的簽很靈驗,尤其是姻緣和求子。”宮主說道。
月疏影看着面前的大佛,寶相莊嚴,前面跪着一片虔誠的善男信女,廟內香火缭繞,熏得人睜不開眼睛。人們不時向佛像前的供奉箱中扔銅板,希望上天能讓自己得償所願。
佛祖他老人家什麽時候也管上兒女私情了?他自己都抛棄妻子的。她心裏暗笑,同時也在懷疑自己為什麽要來這裏。
不過既然都來了,那就求一個吧。月疏影走上前,在佛像面前拜了幾拜後,她準備去抽一支簽。就在此時,有人在她背後說道:
“女施主,既然心中無佛,何必求佛。”
她回頭望去,見是一位老僧,身披紅色袈裟,目光睿智,面容慈祥。
“要讓大師來說,這裏面跪拜祈福的人,有幾個是真正心中有佛?”她嗤笑,“真正心中有佛之人,不是應該無欲無求嗎?既然還對佛有所圖,就說明心中無佛。”
“施主所言甚是,只是,來這裏祈福之人,至少心裏相信佛祖能保佑他們心中所思所想;施主您卻連相信都不願意。”老僧笑笑。
“我只相信我自己。”月疏影笑了,“從以前到現在,一直如此。”
“那是以往,現在施主除了自己以外,也願意相信其他人,”老僧笑了,“既然如此,為何不試着去相信佛呢?”
月疏影看看老僧,又看看佛像,笑一笑,上前抽了一支簽,交給老僧手裏。
“施主相求什麽?”老僧問道。
“子女緣。”宮主在一旁插嘴。
月疏影笑笑,“我改主意了,看看禍福吉兇吧。”
老僧看了一眼手中的簽,神色一變。
“施主,人道是忠言逆耳,但老衲要說,施主最近要有一場大劫。”
“呸呸,你這老和尚胡說八道!你是因為疏影姐不信你們那一套才故意這麽說的。”宮主狠狠瞪他一眼。
“沒關系,讓他說。”月疏影笑着拍拍她,心裏并沒有把老僧說的話當一回事。
“出家人不打诳語,簽上顯示,施主不日将有一場大劫,如果能渡過此劫,以後常樂安康;如果不能,怕是要有骨肉分離,生離死別之痛。”老僧念了一聲佛。
見宮主要發作,月疏影攔住她,問那老僧:“如是這樣,大師可知如何化解?”
“不知。”
“恩?”兩女俱愣。
“此劫需施主自行度過,旁人無法插手。”老僧又念了一聲佛,“但施主身邊有貴人可化險為夷,天機不可洩露,老衲言盡于此。施主請保重,老衲告退。”
“疏影姐,你不必信那個老和尚的鬼話,呸!還天機不可洩露,裝神弄鬼!”宮主挽着月疏影的手臂,臉上露出憤憤之色。
月疏影失笑,“我怎麽會把他說的話放在心上?這麽多年我生死劫早就不知道過了有多少。”她向四周看看,“別想他了,聽說這廟裏的素菜卷做得很好吃,我去買一點帶回去。”
“那我也去。”
“好。”
兩人說笑着去買素菜卷,突然,月疏影覺得脊背傳來一陣涼意,錐心刺骨,她全身一顫。
這個感覺,她太熟悉了,熟悉到讓她心寒。
忍者。
她猛地回頭,一個帶着鬥笠的腳夫,剛剛收回眼神,雖然只是短短一瞥,但她還是看到了那個人的眼睛,冷得像冰。
果然,即使過了十幾年,該來的,依然會來。
“疏影姐,你的臉色很不好,是不是不舒服?”宮主看着她,面色擔憂。
“我沒事。”月疏影勉強笑笑,“對了,牛肉湯,我想起來要買一些東西,你先跟馬車回花家吧。”
“疏影姐,你——”
“回去吧,回去吧。”月疏影将她送上馬車,自己一轉身,向人潮擁擠的方向走去。
果然,那個腳夫跟了上來。她快,他也快;她停下腳步,他也四處張望。
新手。她心裏有了判斷。迅速閃進一條胡同中,等待魚兒上鈎。
只見那個腳夫迅速跟了進來,見是一條死胡同,意識到大事不好,但為時已晚,只聽一聲脆響,他的頸骨已經脫離了他的身體。
那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看清他對手的樣貌。
月疏影知道,來的人肯定不是只有這一個,很快,就會有一場血雨腥風向她襲來。她脫下了那人的衣衫,向自己身上塗上泥土,喬裝打扮後,确定不會留下破綻,便帶着鬥笠離開。
十幾年前的舊債,肯定不會善了,她現在最怕的,就是把身邊人牽扯進來,如同志保和绫美的父母一般,慘遭橫死。
月疏影回去的時候,已臨近傍晚,花滿樓正在等她。宮主回來的時候已經将情況告訴了他,憑他對妻子的了解,她不是被幾句話吓住的人,一定是出了什麽事。
攬着妻子的肩頭,他柔聲問道:“可是出了什麽事?”
“七童,”她咬咬嘴唇,拉着他的衣襟,“我們回南海,好不好?”
回到南海,回到飛仙島,行事就會方便很多。
低頭看着她的方向,花滿樓微微一笑,“好。”
“你不問為什麽?”
“等你想說的時候,你自會告訴我。”
“對不起,”月疏影偎依在他懷裏,“現在,我還不知道怎麽告訴你。”
花滿樓緊緊抱住她,神色凝重。
看着志保他們在打點行裝,陸小鳳嘆口氣,“你們家月亮攤上了大麻煩。”
花滿樓沉默,臉上雖還帶着笑容,卻多了幾分擔憂。
“是不是跟她當年離開東瀛有關?”陸小鳳問道。
“不知,但我猜想,應該是這樣。”花滿樓握緊了手中的折扇。
“這幾天我就不走了,你們回南海,我跟你們一起走,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不必,此行禍福難料,沒必要把你們也牽連進來,幫我們照顧好淼兒和玉兒就好。”花滿樓搖頭。
“我已經給西門吹雪寫信,讓他将兩個孩子和沙曼他們帶走。”陸小鳳一拍他肩,“疏影是你媳婦,你是我朋友。她的麻煩就是你的麻煩,你的麻煩就是我的麻煩,我不會坐視不理,就如同我有麻煩,你也會來雪中送炭一樣。”
花滿樓笑笑,“那兩個字我就不說了。”
“你本來也就不必說。”
“那就說說你,影兒讓我問你:你打算什麽時候跟沙曼姑娘辦喜事?”有了友人支持,心情大好的花滿樓笑着打趣老朋友。
陸小鳳咳了兩下,“看樣子你家月亮的麻煩還不夠大。”還有心思管別的。
“陸小鳳打算什麽時候跟你辦喜事?”
所謂和睦夫妻,就是行動上一致思想上默契,在花滿樓打趣老朋友的時候,他的嬌妻正在用同一問題調戲閨中密友。
沙曼咳了兩聲,“我怎麽知道,你要問他啊。”
雖然打定主意要回南海,也争得了花家人的同意,但由于季節問題,這個時候沒有去南海的船,就算花家可以派遣一艘海船,但路上遭遇風暴的可能性極大,一不小心就是船毀人亡,只能再等一等。這段時間,月疏影唯一做的就是在家裏做賢妻良母,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今天沙曼來送點心,她便把她留下陪自己說說話。
“放心,快了。”月疏影笑了,看着眼前的沙曼:頭上用一根松鼠葡萄金步搖打了一個流雲鬓,額前又戴了一個紅寶石吊墜頭飾,臉上妝容精致,美麗的眼睛上,恰到好處地畫了一個遠山眉,臉頰淡淡掃了一層桃紅色的胭脂,唇上嬌豔一點,更是鮮豔欲滴,纖纖玉指上,十個朱紅色的丹蔻,更襯得她膚若凝脂。
“如果我是男人,也要被你勾了去,何況那個風流種子?”她拍拍她的手,“放心,他放不下你——陸小鳳這是要帶你去哪裏?如此盛裝打扮,實屬少見。”她拿了一塊點心,放在嘴邊。
“誰知道他要帶我去哪裏?管他呢。你嘗嘗我做的點心,按你的方法做的。”沙曼巧笑倩兮。
“今天我這心裏一直發慌,你來得正好,我有東西要給你。”月疏影放下點心,一轉身,從梳妝臺上拿了一個盒子,當着沙曼的面打開,裏面是一對寬的金手镯,刻着百鳥朝鳳,雕工精湛。
“這個,送給你。”月疏影将她推到沙曼面前。
“這是幹什麽?怎麽使得?”沙曼連連擺手。
“我們這一去,也許就是永別,我可能喝不上你的喜酒了。”她低下頭,神色凄楚,兩行清淚滑下臉頰,“這個就當我的賀禮,也當給你們留個念想。”
“快別這麽想,事情也許沒你想的那樣。”沙曼連忙安慰道:“等你回來再給我也不遲。”
“你就拿着吧。”她不由分說拿了一個镯子套在對方的手上,“讓我也心安一點。”
“這……”沙曼摩挲着手上的镯子,無奈點點頭,“好吧,我就先收了。”
“喜歡嗎?”
“恩。”沙曼笑着點點頭,不時摩挲着。
“喜歡就好。”月疏影拭淚,看着窗外的天氣,“天色那麽陰沉,不知道是不是又要下雨,早晨剛剛下過的。”
“江南這個時候就是這樣的天氣,”沙曼笑着給她倒了一杯茶,也給自己倒了一杯,又拿了一塊點心,細細品嘗,“這個茶配點心,真是極好的。茶味香濃帶一絲苦澀,正好可以解點心的甜膩。”
“這個茶是烏斯藏*的極品黑磚茶,很少見。”月疏影淡淡一笑,“不過你一會兒可能要多出幾次恭。”
“為何?”
“我對加了料的點心不感興趣,所以我會把一盤子點心塞到你嘴裏。”月疏影笑道:“茶壺裏的解藥應該夠你用了,但你要喝滿滿一壺才行。”
“什麽意思?”雖然非常細微,但月疏影還是看到對方眉心一跳。
她笑笑,突然開口問道:“已經将近七月,島國的櫻花早就凋零了吧。”
“都這個時候了,肯定凋零了。”沙曼一開口,突然臉色慘白。
月疏影看着她,微微一笑。
月疏影說的是東瀛語,而她,回答的也是東瀛語。
作者有話要說: 烏斯藏就是西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