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十七歲的許渺看着窗外兀自走神着。
外面正在下暴雨，狂風大作，更顯得她這個車上的小空間很安全很溫暖。
許渺微微側過頭去，心滿意足地看着那個男人的側臉。
他高挺的鼻梁，微微上翹的性感嘴唇，都讓她迷戀不已。
陸知昭似乎是覺察到她在偷偷看他，他勾起唇角，問道：“在想什麽呢？許渺。”
“陸先生……”許渺頓了頓，小心翼翼地問道，“您能聯系上我的母親嗎？我已經好幾天沒有接到她的電話，也聯系不到她了。我……我很擔心。”
陸知昭沉默了片刻，淡淡回應道：“她讓我告訴你，她很好。你先努力适應這邊的生活吧。”
許渺張了張嘴，鼓起勇氣又問道：“可是……可是她為什麽不親自和我打電話呢……我很想聽到媽媽的聲音。”
“許渺，先适應一陣子再說這個話題吧。”
他很快打斷她的話，提起了另外一個話題。“晚上我給你補補口語吧，怎麽樣？”
許渺失落的心情瞬間雀躍起來。“您是說，今晚您會來我房間給我補課嗎？”
“嗯。可以嗎？”陸知昭側過臉來，朝她眨了眨眼睛。
許渺的心頓時小鹿亂撞起來，羞赧地點點頭。
放學回到家沒多久，許渺突然慌張地從樓梯上跑下來，抓住李嬸就問。
“我的衣服呢？”
李嬸正在指揮其他下人收拾東西，見她一臉慌慌張張的，也有些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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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您的衣服不都在衣櫃嗎？”
“不是那些。”許渺急切地搖搖頭，“我說的是我第一次穿來的那身衣服。”
李嬸怔了好一會兒，這才想起來許渺指的是那件。“喔，你是指……你自己的那件衣服？”
她不覺有些鄙夷，連忙掩飾住了。“我丢了呀，反正你也穿不上吧。”
自那次被陸知昭警告以後，李嬸再不敢對許渺擺臉色，但是态度依然是不溫不火的，只抱着井水不犯河水的想法。
丢衣服是因為她下意識地覺得許渺應該不會想要以前的舊衣服了，畢竟幾櫃子的華服，誰還看得上那一件起了球的破衣服啊。
擺在櫃子裏都覺得是玷污了櫃子。
到底也是下意識地就沒把許渺當主人，所以李嬸想也不想，索性就把那舊衣服給丢了。
見許渺火急火燎的樣子，她也有些意外。
“你要那衣服做什麽啊？”
“誰讓你丢的！”許渺氣得囔囔起來，眼睛都紅了。
“垃圾桶在哪裏？”
她尖銳的聲音讓在場的其他幾個傭人都驚呆了，陸知瑤正好要下樓，在樓梯口瞧着這邊，高聲問道：“許渺，你對着李嬸瞎囔囔什麽呢？真把這當自己家啊？”
許渺瞪着陸知瑤，眼裏仿佛能飛出利刃。她那兇橫的樣子，倒把陸知瑤吓了一跳，她閉上嘴也拿捏不住是否要再挑釁她幾句。
許渺猛地推開李嬸，突然沖出門外。
門外，陸知昭正朝裏走了進來。許渺差點和他撞了個滿懷。
“怎麽了？”陸知昭見她小臉煞白，神色慌張，不由皺起眉頭。
許渺卻是不回答，只是推開陸知昭，朝雨幕中沖了出去。
陸知瑤走下樓梯來，搖搖頭，“這女的瘋了嗎？這麽大的雨。”
陸知昭回頭，跟了上去。
“哥！”陸知瑤又搖了搖頭，“瘋了瘋了。”
許渺在垃圾桶翻找着。雨下得那麽大，一顆一顆重重地砸在她瘦小的肩膀上。
她顧不得那垃圾的腥臭味，只用手拼命翻找着。
手腕被誰握住，許渺擡眸，斂住悲傷的情緒，只朝那個男人吼道：“放手！”
陸知昭緊緊握住她纖細的手腕，将她拉入懷中。“別鬧了，許渺。”
“我沒有鬧！”許渺在他懷中掙紮中，哭喊着，“上面有我媽媽的刺繡，這是我媽媽留給我的東西啊！”
他的眸色沉了一沉，卻沒有松開抓住她的手。
“我讓人幫你找，你跟我回去。”
許渺慢慢冷靜下來，她将頭抵在他的胸口，靜靜聽着他的心跳聲。
半晌，她擡起頭，努力凝視着他的眼睛。
“我媽媽不會來找我了，對嗎？”
陸知昭沉默了片刻，終于點了點頭。
“你早就知道了，對不對？”
他漆黑的眼底看不清情緒，許渺覺得她好像望進了一個黑洞，是那樣深不見底，不可琢磨。
“是。”
許渺的腿一下子軟了，只覺得眼前一黑，什麽也聽不到，什麽也看不到。
陸知昭連忙抱住她。
她不敢相信，她真不敢相信。她是那麽信任他，她把她的一生都托付給他，可他居然騙了她。
“為什麽……”
許渺分不清臉上到底是淚水還是雨水，只覺得滿眼的滾燙和冰涼混雜在一起，心中是壓抑不住的苦澀。
“陸夫人交代下來了，不要讓她影響你在這邊的生活。許渺，陸家是怎樣的人家，很多人盯着陸家。我們不得不對你的出身進行一番包裝。”
“怎麽？很丢人，是不是？”
許渺冷笑着，推開他的懷抱。
看他的眼裏第一次有了一絲涼意。
“你是不是也覺得，我根本配不上你？”
“現在這樣的你，還真是配不上我。”陸知昭毫不客氣地回應道，“忘了我教你的第一課了嗎？忍着。等到你變強大的那一天。”
許渺仰頭哈哈大笑起來，她倒退幾步，強忍着胸口傳來的撕心裂肺的痛苦。
“我什麽都不要，我只要她回來！”
她轉身，跑開了。
這一次，陸知昭沒有追上去。
雨停了。
許渺蹲在馬路邊，想着心事。
天地之大，她卻突然覺得沒有了落腳之地。
以前南城的家雖然又破又小，但有母親在的地方就有家的溫暖。
陸家氣派又奢華，可許渺總覺得，那裏不是她的家。
原來母親最後的那通電話，即是在向她道別。
可是她太相信陸知昭了，竟沒有聽出來，只一心向往着更好的生活。
這些日子在北京，她過得并不開心。
陸知瑤不喜歡她。
學校裏有女生孤立她。
她的成績也不大如意。
她似乎是失去了唯一一個擅長的技能，更加覺得自己無所适從。
只有陸知昭是她乏味的生活裏唯一的一道光。
可現在這道光，也熄滅了。
許瑤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不知道該怎麽找到母親，卻又不想回家。
逃走吧。和陸知昭說她後悔了，她想離開這裏。
她什麽都不要了，她只要陪在母親身邊，和她相依為命。
許渺怔想着心事，有人撞了一下她的肩膀。
“不長眼睛啊！”
明明是那個人先撞的，卻劈頭蓋臉罵起她來。許渺莫名其妙地瞟了那個醉漢一眼，低下頭不言語。
她不想惹一個喝醉的男子。
但那男人在看清許渺的長相後，卻突然停住了腳步，嘿嘿壞笑起來。
“妹妹，一個人啊？”
許渺轉過身正要走，那個男人擋住了她的去路。
“別走啊妹妹，陪哥哥玩玩？”
許渺瞪了他一眼，冷聲道：“滾開。”
“哎喲，小姑娘脾氣倒不小嘛？不過……我喜歡~”醉漢色眯眯地瞟着許渺的胸口，她濕透的襯衫緊緊貼在身上，更顯得她的身材是那樣凹凸有致。
許渺捂住胸口，氣憤地罵道：“我要報警了！”
“你報啊，看看是你報警快，還是哥哥我親你快！”醉漢說完，伸手一撈就要把許渺撈進懷裏。
許渺抱着頭竭力躲開那醉漢的索吻。
只聽“嘭”的一聲，醉漢哀嚎了一聲倒在地上。
陸知昭的拳頭如雨點般落在醉漢的身上，陳巍和阮俊連忙跟上來。
兩個人對視了一眼，這種事向來都是他們手下辦的，卻也不知道怎麽的，陸知昭一看到這情景下了車就沖了上來。他們根本沒反應過來。
“老大，差不多了……”陳巍看醉漢奄奄一息的模樣，有些怕了。這要鬧出人命，可不好了。
陸知昭這才住了手，他站起身，冷冷地朝陳巍伸出手。
陳巍立馬從兜裏掏出毛巾，呈遞給陸知昭。
陸知昭慢條斯理地擦幹淨手，把毛巾甩在醉漢面目全非的臉上，跨過他，走向看呆了的瑟瑟發抖的女孩。
他脫下外套，披在了女孩身上。
許渺就在這時候，撲進他的懷裏，失聲痛哭起來。
“乖，渺渺。”
那是陸知昭第一次呼喚她的小名。
“只要我在，沒人敢欺負你。”他摸着她的頭發，柔聲安慰道。
“可是我……我什麽都沒有了……”
“你還有我。”
他的眉眼溫柔，十裏桃花。而許渺就是因為聽信了這句話，誤了終生。
她選擇了和陸知昭回家。
天空又下起了雨。
陸知昭吩咐幾個屬下去垃圾場找衣服。
陳巍過來報告：“保安說八點的時候垃圾場就來一波車運走了。恐怕……很難找……”
陸知昭抽着煙，站在陽臺看着外面的雨幕，只冷冷地說了三個字。
“給我找。”
“是。”
見陳巍還是不走，陸知昭挑眉，淩厲地看了他一眼。
“怎麽？”
“老大，我不明白。您為什麽要有意阻止她們母女相見呢？看得出，她母親對于許小姐來說是很重要的人。您這樣折磨許小姐，她怎麽沉得住氣。”
陸知昭從鼻腔裏噴出一口煙，淡漠地看着遠方。
“陳巍，人一旦有愛的人，就有了弱點。我不想她有弱點。”
陳巍低頭，沉默了片刻。
“那如果她的弱點是您呢？”
陸知昭熄滅了煙，笑了笑，沒有回答。
他不會知道，多年後，她卻成為了他的弱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