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美國夏威夷。

這裏終年溫和宜人, 遍布火山。

許渺喜歡看海,周星河就在海邊租了一套房子。

每天早晨許渺起得很早, 抱着畫板在天臺畫畫看日出。

她可以畫一天,就這樣一直畫到日落。

周星河有時候在紐約忙公事,有時候來夏威夷陪她。

海邊的落日餘晖是那樣壯闊, 生命又是何其渺小。

兩個人都習慣了不說話。他靜靜看着她作畫。她時而畫海,時而畫自己的專業建築圖。

有一天,許渺和周星河說,你有沒有看過《小王子》。小王子的星球太小, 落日總是稍縱即逝。有一天小王子看了四十三次日落。他淡淡地說:你知道的, 人一悲傷起來就喜歡看日落。

她接着又說道,人有時候真的很奇怪,明明對未知事物抱有很大的期待, 可當你真正得到的時候, 卻發現沒有想象中那麽美好, 但就是這種期待的感覺讓人癡迷。可是如果不去親歷,我們就無從得知。但一旦揭開了真相,卻發現我們再也無法回到當初的美好。

原來當我們開始尋求,我們就已經失去了。

周星河聽不大明白她在說些什麽,只知道她很悲傷。

來美國十五天, 她每天都把自己困在公寓裏, 有時候什麽也不做,只是對着天邊的大海發呆。

第十六天,陸星河開車帶她去冒納凱亞山看星星。

mauna kea山頂是全世界最佳的天文觀測點, 山頂的天文臺可以觀測到100%的北半球的夜空和85%的南半球的夜空,被稱為地球與天空和宇宙的連接點。

當漫天星河墜落眼裏,許渺擡頭看着廣袤的天空布滿了繁星,不禁感慨人類的渺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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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人都是一顆星,也許對大自然來說微不足道,也許她與其他星星沒什麽不同。但那顆星星不會知道,有個人一直在仰望她,而她對那個人來說又是多麽特別。”

她側過頭去看他,他一半的側臉沉溺在夜色中,只剩下輪廓利落分明。

他就在這時候也側過頭看她,眼裏恍若有光。

這個片刻,在這漫天的星空下,兩個人都有些恍惚。

她眼看着他的臉慢慢朝她靠近,就在快要觸碰到她嘴唇的那一刻。

許渺低下頭,後退了一步。

周星河難掩眼裏的失望和落寞,嘴角挂上一個自嘲的笑。

“這麽多年,還是不能忘了他嗎?”

她抿着唇角,搖搖頭。

“不是,周大哥。我只是……”

“不用急,渺渺。”周星河看着她,眸色沉沉,他輕輕摸了摸她的頭,低聲說道。“我已經等你這麽久了,不介意再多等一等。”

“周大哥,你真的不用這樣……”

“天冷了,走吧。”

周星河打斷她,牽起她的手腕。

不敢牽她的手,只敢隔着厚厚的衣袖,但即使是這樣,他也感到幸福。

為什麽他這麽珍重的女孩,卻不被人珍惜,變成如今這般破碎的模樣。

他和許渺相遇的時間不算晚。十八歲的時候因為妹妹周幼青的緣故,周星河認識了十七歲的許渺。後來他出國讀書,這些年他只聽說她早早結婚又離婚,一直到他回國接受家裏的事業,才真正和許渺有更深的接觸。

從那以後他再看不上其他女孩。

她離婚這些年,他一直很想走進她的心。卻也明白,她的心已經碎了,怎麽粘也粘不上。

一聽周幼青說,她要來美國。周星河幾乎放下了所有在美國的生意,跑到夏威夷來陪她。

即使只是在家裏看着她靜谧的背影,他也感到很知足。

如果,他不去國外讀書就好了。

如果十八歲那年,他早早追求她讓她嫁給他就好了。

可是一切沒有如果。

他可以等,等到她打開心扉,忘了那個人。

他願意守護着她,陪着她,只要她願意讓他陪在她身邊就好。

許渺慢慢開始願意走出去。和當地人交流,去菜市場買菜,到海灘上撿貝殼,晚上開車和周星河去看星星,抱着食材在夜色中緩緩歸來。

晚上煮火鍋做夜宵,熱騰騰的飯菜,飄香的廚房。人就是這樣,在日常飲食中慢慢領悟到幸福好像很簡單。

她有一剎那覺得,也許幸福是垂手可得的。是她一直沒有放過自己,放下過去。

一個月風平浪靜,靜到許渺覺得,或許一直待在美國也不錯。

那日晚上回家的歸途,周星河輕輕牽起了她的手。

是手掌,而不是手腕。

許渺的身體僵了一下,想收回,卻又不知道該如何抽回。

臉上湧上一抹羞紅,她不敢去看他,只覺得男人的手心汗津津的。

應該也是緊張的不行吧。

想到他是這樣在意她的想法,等了她那麽久,陪了她這麽久,連牽手都要鼓起勇氣。

而那個人呢,他從來沒有在意過她的想法。

他似乎理所應當地覺得她是他的附屬品,他可以随意地占有,處置,扔掉。

心裏突然又可悲又好笑。

為什麽這些年每當她和其他男人接觸的時候,總要想起那個人。

他就像是一個鬼魂,不僅僅在午夜巡回,平日更是陰魂不散地環繞在她身邊。

想到這裏,她握緊了他的手。

周星河臉上挂着控制不住的笑意,兩個人對視了一眼,他掏出鑰匙開門。

不知道為什麽,許渺心裏突然覺得很是不安。

是心虛自己背叛了他接受了其他男人的好意嗎?

她和他早已沒有任何瓜葛,她已經不愛他了,為什麽不能朝前看。

還是預感到危機,情不自禁地想到背叛他的下場嗎?

她悲哀地發現,陸知昭給她帶來的影響或許并無法輕易抹去。

因為他塑造了她,讓她變成了今天這副模樣。

即使她是那麽努力,那麽決絕,壯士解腕般地要離開他,卻始終不能擺脫他給她帶來的陰影。

也許這輩子,她都擺脫不了。

她當下只覺得心像是被人狠狠揪起,抽痛得厲害。

空氣中彌漫着雨後泥土的味道。不知道哪裏傳來了一種腐臭味,這裏有很多小動物,偶爾會被車撞倒在路邊被風幹。

心莫名地跳得很快,一下一下如重錘,重重地擊打在她單薄的心髒內壁上。

許渺搖搖頭,鼻子裏是揮之不去的檀木香味。

“啪嗒”,門打開來,周星河發出了一聲疑惑。

“怎麽出來前沒關燈麽?”

與此同時,他們都看到了坐在客廳裏的那個人。

一群人圍着他垂着手立在一邊,聽聞關門聲,都齊刷刷地看過來。

那個男人面罩寒冰,薄唇抿成一條線,面上是冷的,緊握在身側的拳卻一直在隐隐抖動着。

許渺吓得一下抽出手。倒退了三步緊緊捂住嘴不讓自己尖叫出聲,如遇撒旦。

是陸知昭。

終究還是被他找來了。

周星河怔了怔,随即扯開嘴角露出一個嘲諷的笑,他不管不顧摟住許渺的肩膀擁着她朝他走近。

“陸知昭!渺渺已經不愛你了,你究竟還要糾纏她到什麽時候!”

陸知昭只緊緊盯着許渺的雙眸,看也沒看周星河,他薄薄的唇是那樣蒼白,只咬牙切齒地問了她一句。

“渺渺,是這樣嗎?”

許渺的眼睛立馬蒙上了一層水霧,她扔捂着嘴,身子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

她再清楚不過了,陸知昭已失去理智,這是要殺人的節奏。他嫉妒的怒火在眼裏熊熊燃燒着,說是地獄的烈火都不為過。

果然下一秒,随着陸知昭微微點了點下颌,幾個身強力壯的男人就上前抓住周星河的胳膊,狠狠地揮了幾拳過來。

許渺立刻上前,強壓下內心的害怕和慌張,坐在陸知昭旁邊握住他的手,冷靜而又克制地平複顫抖的聲線。

“知昭,讓他們別打了好嗎?這事,是我和你之間的事情,不要牽扯進其他人。”

“渺渺,別求他!……”周星河話未說完,肚子又被挨了一拳,頓時吐出了一口鮮血。

“不要!”許渺慌了,她撲進陸知昭的懷裏,企圖喚醒他冰冷又堅硬的心。

“我和你回去,放過他好嗎?求你了。”她流着淚央求起來,灼熱的淚水滲透進他薄薄的襯衫,像是用火鉗在拷打着他的心。

“渺渺,別裝了,這不過是你的手段不是嗎?”

他扯了扯嘴角,一把握緊她的手腕,凝視着她的雙眸。“你很冷靜,渺渺。這些年對你的訓練果然沒有錯。你知道他少不了受點皮肉之苦索性跑到我面前哭着求我放過他,不是嗎?你以為這樣我就會原諒你背叛我的事了嗎?渺渺,你是小看了我還是高估了你自己?”

周星河已經被幾個壯漢打趴在地上,起不來身。許渺心急如焚,面上卻又不敢表現出來,她知道她越是着急,陸知昭越是憤怒。

她俯身上前,吻住了他。

陸知昭很想推開她,這不過是她的又一種手段罷了,他心裏很清楚,可是他就是抗拒不了她的吻。

她身上的味道,她的身體,她是那樣讓他迷戀,那樣讓他欲罷不能。

這一個月以來瘋一般的想念直叫他發狂,陸知昭擡起手朝外面擺了擺。

陳巍很是有眼力勁,立馬讓那幾個手下住手。

周星河畢竟是有健身過的人,他吐了一唾沫,緩緩站起來,絕望地看着陸知昭擁吻着許渺。

“渺渺,別屈服于那個畜生!”

許渺頓了一下,一時沒有接應。

這一猶豫讓陸知昭很快清醒過來。他彎唇笑了一笑,突然松開她,站起身來,反手從後腰處掏出一把槍來,動作利落地對準周星河。

許渺吓壞了,她抱住陸知昭的腰,哭着求他。“只要你放過他,你說什麽我都答應。知昭!我不想後半生活在愧疚不安裏!我求你,求求你了。”

“陸知昭,你不怕得罪周家的勢力就來吧。開槍打死我吧!只要你不打死我,我告訴你,我就不會再把渺渺讓給你。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就不會讓你和渺渺在一起!這些年她受的委屈已經夠多了,後半生我不會讓她再落到你這個畜生手裏!”

“哦?”陸知昭像是聽了什麽天大的笑話似的,臉上的笑容變得有些猙獰。他舉着槍,一步步朝周星河逼近,許渺怎麽拖也拖不住他。

“就憑你,也配和我搶?”

陳巍一腳踢在周星河的膝蓋上,他就勢一跪,跪倒在他面前。

陸知昭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冷笑了一聲,将槍對準他的太陽穴。

許渺沖上來,跪在他旁邊,瘋了似的抓住他的褲腿乞求道:“知昭,我們回家好不好?回家吧,別鬧了好不好?這不好玩,渺渺害怕了。”

他眼睛紅紅,輕輕扯了下唇角,譏诮道:“現在覺得貓追老鼠的游戲不好玩了嗎?渺渺?你不是早見識過我的手段了嗎?我早讓你回家了,為什麽你偏就是不回家呢。”

許渺顫抖着手緊緊握住他的手腕,卻是怎麽挪也挪不動。

黑洞洞的槍口依舊對着周星河的太陽穴,周星河紅着眼瞪着陸知昭冷笑,不露懼色。

“嘭”

一聲槍響,女人的尖叫聲刺破蒼穹。

“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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