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許渺現在什麽也不想想, 只想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之中去。
她每天早出晚歸,就在公司哪也不去。
她努力想要忘記那些照片。
努力不讓自己去想, 陸知昭在多少個夜晚,一個人坐在書房獨自看着那些照片想念她。
他究竟在做什麽?既然還想着她愛着她,甚至在背後默默扶持她的公司, 為什麽這些年就這樣消失不聞不問呢?
阮俊勸了她好幾次去醫院看看陸知昭,她壓根不想理會。
眼看着婚禮的日子在逼近,許渺只能用工作來逃避。
陸知昭沒有打擾她,她仿佛又恢複了平靜的生活。
可又怎麽能平靜下來呢?
總有人跑過來告訴她他的生活。
她只聽說他抱病去開會, 甚至出差, 沒日沒夜地工作,和她一樣将自己沉溺于工作之中。
他的手下輪番來勸她去看看他,說他這段日子很反常, 再這樣下去一定會垮掉的。
她咬着牙告訴自己聽不見。
直到周幼青興高采烈地告訴她, “婚禮取消了!”
許渺還有些恍惚。
“怎麽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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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家在搶市中心的那塊地皮, 被我們卡住了。”
要搞地産就不能避免和政|府打交道,周家從政,關系網複雜,祖輩可是有戰績的。
陸知昭不可能不知道這點,卻還是得罪了周星河。這番愚蠢的行為, 許渺實在是想不明白聰明如他, 又怎麽會不知道後果呢。
怪不得他這陣子忙成這樣,估計都在忙這件事。
當真的得知婚禮要取消了,許渺卻也說不上多興奮, 只是默默松了一口氣。
“周大哥回來了?”
“一回來就動用各種關系忙這件事。你知道我哥最不愛應酬的嘛,這幾天為了這事喝了多少酒,每天都回家吐。”周幼青擺明了就要做月老牽線,索性就敞開話來說,“渺渺啊,你不請我哥吃頓飯可就不地道了啊。”
周家雖然有紅色關系,但是陸家這些年能屹立不倒建立起自己的商業帝國,背後沒有一些關系網也是不可能的。
陸周兩家,是正式宣戰了。
許渺心下隐隐有些擔心,嘴上卻笑道:“好好好,餐廳你們随意挑,我請客。”
她特意強調了下“你們”,周幼青怎麽會聽不出來,卻不知道打了什麽鬼主意似的,神色張揚起來。
“行,今晚就一起出來吃頓飯吧。”
“今晚?”
許渺愣了一下,低頭瞧了一眼身上的着裝。
“我今天穿着也太随意了吧……會不會……”
“你穿什麽我哥都覺得好看。”
不等許渺再說什麽,周幼青風風火火地操起手機就開始訂餐廳,邊訂邊往外走着朝許渺擠眉弄眼。
她故意提高嗓音,喊給站在門口的阮俊聽。
“對對,三個位置,今晚!”
阮俊瞟了一眼周幼青那得意洋洋的樣子,煩躁地拿出一根煙抽了起來。
整整抽了一包煙,最後一根煙落在地上的時候,阮俊終于忍不住進去推開許渺辦公室的門。
“大嫂,大哥暈倒了,進醫院了!”
“哦。”
許渺淡淡回應着,目光依舊盯在電腦屏幕上。
實際上一個下午,她什麽也沒幹,光是對着電腦發呆。
聽到阮俊那句話,她心裏也沒什麽感覺,只是平靜到有些麻木。
“大嫂,對不住了。今天你必須和我去醫院,我不能眼睜睜看着大哥這個樣子。”
阮俊說完,上來要來抓她。
許渺嘆了一口氣,突然站起來,身子一閃,躲開了。
她矯健的身手一如以往。
阮俊毫不意外,回頭還想去抓她,卻聽許渺淡淡道:“別鬧了,還有客戶在外面,走吧。”
這幾日他手下絡繹不絕地來,早把她磨得心煩意亂,耐心全無了。
既然婚禮取消了,她也正好借此事和陸知昭再做個了結。
自欺欺人也好,只一線希望也好,她總要去試試。
車上,許渺看着窗外一路無話。
今天外面下了好大的雨,比起夏威夷的四季如溫,北京的氣溫卻是漸漸轉涼了。
阮俊從後視鏡裏瞟了她一眼,嘆了一口氣,終究是不再開口多言。
他不明白大哥為什麽把好多事情隐瞞,為什麽不願意告訴她這些年他過得有多苦。
為什麽要一個人扛着這麽多的事。
可是作為下屬,他只能服從命令。
醫院裏。
陸知昭的vip病房門口坐了很多人。看到許渺來了,都恭恭敬敬地站起來,叫了一聲大嫂。
許渺習慣性地點點頭,愣了下,不由苦笑起來。
當年他們叫她一句大嫂,只是陪着陸知昭哄她拿她開心。
可是這日子久了,他們依然下意識地默認她是他們的大嫂,倒還有幾分真心在。
許渺輕輕推開門。
他似乎是睡着了,靜靜地躺在那裏,臉色蒼白宛如吸血鬼。
藥水順着滴管一滴一滴流進他的身體裏。許渺只是靜靜坐在床邊,默然無語地看着他。
他的胡子長出來些了。他們感情好的那陣子,她很喜歡去蹭他的胡渣,喜歡親他的下巴,被紮得倒在他懷裏咯咯笑着。
他這張安詳的,靜谧的睡顏,每一個毛孔都是那麽熟悉,曾經無數個清晨她起來用手指輕輕劃過他的額頭,眼睛,鼻梁,一直到嘴唇。
他總是睡得不安穩,一碰他就醒,他會咬住她的手指,輕輕用牙磕着,翹起舌尖一下一下地舔舐着。
醒來又是一番溫存。她纏着他不讓他去上班。
原來他們也有過好日子的呀。後面為什麽只剩下傷心,争吵,眼淚和冷漠了呢……
為什麽我們最後會變成這個樣子,只有勾心鬥角,只有爾虞我詐,只有面具和謊言。
許渺顫抖着手指,不自覺地撫上他的眉眼,一顆淚水不經意地就落了下來,滴落在他的唇間。
陸知昭睜開眼,宛若古井的雙眸深深看着她。
“終于願意來了嗎?”
他的嗓音低沉,明明是責備,聽上去卻又格外委屈。
許渺別過頭去,硬起心腸。“活該。”
聽她罵他,他卻突然扯開嘴笑,柔聲道:“渺渺,你罵我吧。你罵我也總比不和我說話好。”
“婚禮取消了。”她看向他,眼底只有冷意。“我們各退一步,怎麽樣?我會和周大哥說,不要為難你的項目。你也不要想着去報複周家。我們不要鬧得這麽難看,做朋友好嗎?”
“朋友?”陸知昭只當是聽了什麽笑話,劍眉微皺,又是譏诮地笑了幾聲。
“不行,渺渺。我們做不了朋友。”
“那這算什麽?要做敵人嗎?還是和以前一樣,作為你的工具?你的傀儡?”
她不管不顧地說下去,“鬧到最後對你有什麽好處?你到底想要什麽?我真是搞不懂你,陸知昭,我什麽都不可能給你!”
“我想要你的愛。”
許渺被這句話驚住了,她怔怔地看着陸知昭,半天沒有回過神來。
原來高高在上的陸知昭,也有和她一樣卑微的時候。
曾經她捧着自己的真心,祈求着他看一看,祈求着他憐憫,賜她一片真心,可是他呢?他把她的真心随意丢在泥地裏狠狠地踐踏着,即使她外表光鮮亮麗,在他眼裏,她始終是那個在泥地裏匍匐的臭蟲。
半晌,她擡眼冷冷地看着他,似笑非笑地說道:“陸知昭,我說過了,你根本不懂得什麽是愛。”
“那你教我,好不好?我可以慢慢學。”
他學乖了,不再和她辯解,只是伸出手,試圖去握住她的手。
許渺身子下意識地往後一躲,悲哀地看着他。
“你這樣的人,根本學不會。”
陸知昭垂下眼簾,抿唇不答。半晌,他強忍着胸腔裏撕心裂肺的疼痛,面上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
“是,我這樣的人,從來沒有得到過別人的愛。從來我的世界裏只有算計,只有争奪,只有利用,只有欺騙。只有你愛過我,渺渺,只有你真心愛過我,我卻還是把你弄丢了。”
許渺垂下眸子,努力斂住悲傷的情緒。
“不,你明知道,很多人愛着你。”
他這樣條件的男人,外貌,權勢,金錢,他什麽都有了。
沒有多少女人可以抵抗住他的誘惑的,只要他想。
就像當年的她一樣,深深地迷戀于他,甘願被馴服,俯首稱臣,像只狗一樣聽話。
“可我只要你。”
她看着他,突然覺得他好像個孩子,什麽也不管什麽也不聽,只想要得到她。
奇怪,以前明明在他眼裏,她才像個小孩子一樣。
許渺站起來,眸子裏透出寡淡的神情。“陸知昭,我們算了吧。我走了。”
她轉身想要走,他突然伸出手想要抓住她,動作太大,他腿一軟從床上摔到了地上。
許渺聽到動靜,回頭看他。
此刻的陸知昭全然沒有昔日的清冷矜貴,他的頭發淩亂不堪,胡子拉碴,狼狽不堪。
她似乎是沒想到他會這樣,突然驚呼一聲,跑向他抓住他的手。
他剛用力一扯,左手挂針的地方被吊針劃了一個大口子,徑自流了好多血。
“你瘋了?!”
她不忍再看那觸目驚心的傷口,起身想要回頭喊人,卻被他緊緊抱住。
“渺渺,我尊重你。你不想辦婚禮,我不辦。我只有一個要求……不是,是請求。你不要離開家,留在這裏,留在我身邊,我保證我不打擾你,好不好?”
他像是個做錯事的孩子,只是将頭深深埋在她的懷裏。
“等醫生檢查完再說好嗎?”
她自己都沒覺察到自己的語氣有多慌張,她揉着他柔軟的頭發,心裏有一塊地方不知為何也軟了下來。
“你先答應我。”
他的臉埋得是那麽深,許渺想要推開他,突然胸口一熱,她的大腦有片刻的宕機。
胸口的滾燙仿佛能把她的心口灼傷。
她顫抖着,擡起手,觸碰到他的臉。
陸知昭,居然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