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風陽野感覺到肉身靈力的枯竭，他求生的意志越來越弱，神識也變得更模糊了一些。
“陽野……你不要我了是嗎？”水無峰哀傷清淺的聲音落在心頭，風陽野抖了一下，修為的潰散戛然而止，貼在水無峰的手心裏惶恐地看着他，“十二……”
“乖，陽野不能死，以後一直陪在我身邊好不好？”風陽野緊緊抱着他的手指惶然到說不出話，神情卻表達出無需言說的在意。水無峰溫柔地笑了笑，把那縷神識收回了自己識海照料，抱着風陽野幾乎跌落成凡人的身體輕吻，垂落的頭發遮掩住了他漆黑的眸子和濃郁的愛意。
武城松了口氣，撫摸着白狼柔軟的毛發，流千山要不是為了救他，為了幫他救他的小師尊，一定是有機會走掉的，所以就算是要怪，也該怪伏羲、怪他自己，而他小師尊……真的是無辜的。
水無峰一半神識留在識海裏安撫着道侶，一半留在外面控制着行動，抱着風陽野昏睡的身體起身後看向了武城，“懷海上君不打算同千山入幡修養嗎？”
“我便不了，在那把幡裏養傷對聖君有耗損吧？我肉身還在，不需要的，千山他……”武城能活下來，是因為他小師尊的靈力很特殊，有回天之力，他身上的傷因為那些光斑的原因已經好的差不多，被伏羲碾壓到破碎的魂體也愈合了很多，他不需要入幡，自己溫養也可以……但是流千山傷的很重，他猶豫之時，白狼的爪子勾住了他的袖子，嗚咽了一聲。
武城摸着雪狼的皮毛點了點頭應了一句，看向了水無峰：“……千山他也不想入幡，多謝聖君了。”
水無峰頓了頓，把上次給風半緣多煉出來的一瓶魂丹拿出來遞給了武城，“……把這個喂給他吧，日後別再傷他了。”
“多謝聖君……”武城知道水無峰為什麽這麽說，平靜地接下魂丹，他也恨以前的自己，傷了流千山太多次……他有限的記憶裏記得自己明明喜歡對方，卻從來都不肯說，他想不起來原因，但無論如何那樣的自己都讓人生厭。
……
西天極樂
原本閃耀佛光，極陽極暖的地方，此刻一片晦暗，空明的長空變成青灰色，冷風嗚咽着像在窗外啼哭的野獸……
古佛們都已經停止了誦讀經文，坐在各自的佛堂裏，望着外面，一雙雙眼眸裏都帶着深深的迷茫和慌亂。
在最上方的大殿裏，釋尊坐在殿堂上的蒲團上，閉着雙目，手持念珠，下首立着十個身着紅裟衣的佛修，面容皆是肅穆。
耳垂格外長的一個佛修皺着眉心的紅印開口帶着冷漠的怒意：“那魔物居然碎了我西極界碑，還奪走了封天劍，此魔不除，我西極恐再無名聲。”
另一佛修聞聲開口，朱唇起合、語氣無波：“除魔？你我怕是不行……他能奪封天劍，碎西極碑，你我這般難以是他的對手。”
“……不止如此，釋尊座下那紅衣佛受惑叛離西極，別說屠魔，我們連能出入混沌的人都沒有了。”
“何必要出入混沌？那魔物之前便被封困了萬年之久，這次又被封印了兩百年，吃盡苦頭豈能不找回西極報複？他會回來的……你等可還記得他全盛之時提酒入極樂、笑斬三千佛的惡名……”
“豈能全盛？封天劍內的魔骨他怎麽可能取得出來？”
“哼……他能帶走封天劍，日後必定能拿出裏面的魔骨……”
“釋尊……可有策破局？”最角落的佛修幽幽開口，十尊紅裟古佛停止争論一同看向了萬佛之首。
大殿裏靜下來，念珠盤動的聲音變得格外突出，上位者緩緩睜開了流轉佛光的眸子，“……等。”
“何意？”衆佛皺眉，有人發問道。
“便是等……爾等沒有注意到，下方混沌其實是西極自保的屏障，而此刻屏障正在消散……往日界碑在，混沌之中的天罰無法近我之身，可眼下界碑已碎，我再無躲避靈主大劫之能，也便無法護佑西極，爾等皆知那古魔如今實力恐怖，又有我西極叛佛助纣為虐，你們鬥不過他，我即将受劫亦鬥不得他……”
“釋尊如此說，那等他來豈不是坐以待斃？”
釋尊手中念珠停下來，眼中佛光碩碩而轉：“不是等他來，他不會先尋仇西極……是等他去尋他同人皇的因果業障……吾等後來居上，必能替天屠魔。”
……
長玄赤戟之內，幾百孤魂在沉睡……
細微的鼾聲在裏面格外的突出，發出這聲音的白衣修士待在一堆孤魂中間，蜷成一團睡着覺。
水無峰打開大幡，神識探進去化成人形，一眼便看到了那個身影，他嘴角帶着無奈地笑意，越過孤魂走到道侶睡着的神識旁邊，伸手握住衣擺下面露出來的那只白腳丫輕輕搔了搔腳心。
風陽野吃癢醒過來，睡眼惺忪地爬起身抱住了他，呆呆軟軟的一小只，貓兒似得挂在他脖子上。
雖說已經離開了伏羲好幾日，但他心肝兒還是不太願意說話，水無峰也不敢多問，暗自小心地搜過次魂，翻查了風陽野的記憶。
他知道風陽野這兩百年過的不好，但是親身感受那一幕幕漆黑裏的疼痛和無助，看着道侶目睹所有同門慘死于他自己劍下，僅僅幾日之間便消磨了意志……連誅心都難以形容那種折磨。
……他如果早出來兩日，或者幾個時辰，風陽野都不會現在這副模樣,而且救下道侶的當日，誅殺的也只是伏羲的幻身，人皇本體藏匿在仙庭深處，如今還沒能追尋得到……把他心肝兒傷成這樣，只是殺他一具幻身如何解恨？千刀萬剮也未必能換他心肝兒一絲笑意半分寬慰。
水無峰思索之間把道侶的神識帶出了長玄赤戟，攏在手心裏朝着他懷裏那個蒼白憔悴的身體拂過去。
風陽野明顯地縮了一下，似乎有些抗拒進到自己的身體裏，粘在他手心擡起腦袋眼巴巴地看着他。
水無峰頓了一會兒，溫聲開口：“別怕，你身上傷已經好了，回去也不會痛了……你回去我好幫你修煉，沒事的，我不會離開你的。”
手心裏的小人又看了他好一會兒，垂着腦袋溫順木讷地點點頭，明明很害怕卻還是輕易放棄了所有的抗拒。水無峰瞬間只想順着小人兒的心意，把他帶回自己識海照料保護。他也不想把人放回那具聽不見、看不到的身體裏。
但是風陽野肉身上的潰傷都已經好了，總是不放神識回去，會耽誤修行……魔頭猶豫了好一會兒，還是把手心裏的神識送進了風陽野的身體裏。
昏睡的身體因為注入神識而蘇醒過來，掌門轉身緊緊抱着身旁的道侶，把臉埋在了他的衣服裏，遮掩着自己修複不了的恐怖眼眸。水無峰看着他輕輕皺了下眉頭，撫着那細弱的後頸低頭輕嗅，淡淡的藥香裏混了很重的血氣，味道不再那般幽密于魔而言卻更加的誘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