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後趕來的武城看着榮寧趴在風陽野身上哭，下意識地看了一旁的水無峰一眼，這魔頭眼底閃着薄薄的金光，表情格外的平靜甚至顯得有些冷漠……武城疑惑了一下，摸着流千山的耳朵沒有說話。

榮寧轉過頭注意到了他，“師兄……”

幾刻鐘之後，榮寧聽着武城解釋了一番伏羲操控風陽野屠宗的事情，他哽咽着從激動的情緒裏緩和下來，頂着紅腫的眼睛看向被水無峰拉着手腕的風陽野。

在他記憶裏他師尊從來沒有這麽瘦過，尤其是抱住的時候，整個人都那麽窄，渾身一點靈力都沒有，和只剩下魂魄的他比都顯得弱小：“師尊，伏羲都對你做什麽了？你不是他的後人嗎……”

“阿寧，別問了，別惹師尊想那些事情，”武城皺緊眉頭打斷他，恢複魔魂主導的水無峰收緊了一些手指，轉頭看着風陽野，他心肝兒好像比之前狀态好一點了，還應了榮寧的話：“放心……我很快就會沒事了，阿寧要好好休息。”

“嗯……那師尊你也好好休息，你真沒事我才可以放心的，”榮寧顯得有些疲憊，魂魄也不再凝實。風陽野用力彎彎嘴角安撫了他兩句，随後打算離開長玄赤戟讓自己徒弟好好休息。榮寧顯得有些舍不得他，困倦地賴了他一會兒在幡裏睡着了。

幾個人出幡，外面還在下雨……

風陽野的神識借着道侶的靈力延伸到體外，看着武城抱着還不能化人形的雪狼在大雨裏走遠，他握緊了些水無峰的袖子，魔物低下頭看着他覆着紗帶的臉，那張木然的臉上還帶思慮，大概在認真地思考着什麽都沒注意到旁邊人的目光。

他腦子裏大部分的地方都被水無峰一個人占着……

水無峰把他看的那樣重，分別前變化無常的情緒是為了他，不公平的魂契是為了他，被人扣在西極封印兩百年是為了他，破封趕回來也是為了他……

水無峰那一日看着他因為愧疚而分崩靈力流露出來的哀傷又浮出了腦海……

我死了的話，十二和阿寧他們……只會像那樣難過。

風陽野思緒散開了些，雨水的聲音鑽進了耳朵裏，掌門下意識地恐懼着被水籠罩的感覺，肢體産生了一絲慌亂，匆匆收起了神識，修長的臂膀摟住了他，随後識海裏回蕩起熟悉的聲音溫柔地安慰他……好像自己所有的神情都能被道侶捕捉到，被小心翼翼的對待。

明明告訴自己想做他的盔甲，他的利劍……一直以來，卻都只是軟肋……

風陽野緩緩擡起手緊緊抱着身前的男人，他心底裏還是原諒不了自己，整個人木木的……更加自責，責怪自己最後只想要逃避……死了就不會受苦了、死了就不會自責了……那他們怎麽辦？阿寧怎麽辦？十二怎麽辦？

“十二……”風陽野抱得更緊了些，伏羲的話語還留在他腦子裏，他忽然很怕現在是個夢，夢外面水無峰已經死掉了……一切都只是自己垂死前美好的夢……他在自己最無助的時候趕了回來，所有人都沒有死……真的好像一個夢……

水無峰吻了吻他，掩飾下的怒意更加強烈，以前不會這樣怕的……只是雨聲而已，連神識都縮回去了，是不想聽見水的聲音是嗎？

好……伏羲，我要你死在水裏……我要你比他更怕、更恐懼，我要你屍身都終日泡在那一方水牢裏。

清晨之時,大雨已停，山林裏鳥語花香，空氣透着淡淡的泥土味道。

用紗帶蒙住雙眼的單薄仙修拉着高大的魔物走在泥路上，邊用神識探着路邊往前走。

“陽野，慢點……”水無峰低頭看着道侶一覺睡醒之後亂蓬蓬的頭發，搭上青色的紗織睡衣罩袍沾滿了泥巴的下擺和那跌跌撞撞的步子……他幾次想把人抱起來，又忌于壞了他心肝兒好不容易才有的興致，無奈地作罷，任由風陽野拉着他在樹林裏“散步”。

兩人一起走了很遠，到了個熟悉的地方……

“陽野來這裏做什麽？”水無峰看着那一潭密林深處的清冽泉水，皺着眉頭把風陽野拉回了自己懷裏，“別鬧……你現在這樣子不能再幫別人療傷。”

“十二……”風陽野抓着水無峰的衣襟搖了搖頭：“我不幫人療傷……我想修煉……”

水無峰差點都忘了自己道侶其實是水靈根，只是逆修了破金道，所以他現在是想重修禦水道嗎？

“你不怕水了嗎？”禦水道少不了要同水接觸，風陽野怎麽修得了？

“……我不想開陣，”風陽野逆修破金後期靠的是陣法和水無峰，他不想開陣修煉也不想讓道侶太浪費精力……而且最重要的是……怕水這種事情，早晚會讓他連累道侶。

“我們不開陣，我能幫你逆修其他靈根，”水無峰滿眼溺愛地看着他，風陽野依舊搖頭，魔頭拿人沒了辦法，把自己外衣脫下來扔在了一邊的石頭上，俯身幫風陽野脫着罩衣：“我陪你下水，怕了就上來。”

這潭泉水很涼，沒有風陽野注入靈氣時顯得稍有些刺骨，不過身體強健之人泡在水裏的感覺還算舒坦，水無峰輕吐了一口氣，看着在岸上時還格外篤定的道侶，一下水好像就慫了膽子，趴在自己肩上動也不敢動，他無奈地笑了笑：“上去好不好？”

風陽野輕輕搖着頭，嘴唇蹭在他的頸窩裏，水無峰心髒被人捏了一把，沉沉地呼吸了一口氣，用手指揩着道侶光滑的肩膀，“……別逼自己了，是我不好，我沒照顧好你，陽野不該吃這些苦的。”

風陽野頓了一會兒，聲音微微有些發抖：“十二，不要讓我一點用都沒有……我保護不了阿寧，也幫不了你……我說過的事情，什麽都沒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