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長公主(七)

黑無常嘆了一聲:“唉,太慘了。”

白無常應了一聲:“唉,真的是很慘吶。”

何慈咬牙切齒道:“這挨千刀的小皇帝!”

衆人之中唯有阿鬼稍顯冷靜,只淡淡地問道:“那後來,長公主又緣何變成了魅?這炅錫國都城,又緣何變成了一座死城?”

黑無常說道:“那周南楓胸口中箭,小皇帝又不肯給他召見太醫,沒一會兒就咽了氣,當時長公主心灰意冷,拿着刀就要摸脖子,小皇帝這才真的急了,沖上來徒手抓着刀刃,苦苦哀求長公主不要死,不然他就也活不下去了。”

何慈一聽,氣得拍桌子:“不讓人好好地活着,還不讓人好好地死了?這小皇帝該不是腦子裏缺根筋,有毛病吧!”

白無常道:“小皇帝确實是沒良心,長公主犧牲了自己大好的青春為他鞏固下這江山,他卻反過來算計自己的親姐姐,後來長公主被這小皇帝迫害得活不好又死不了,還生生将自己的眼睛哭瞎了,被軟禁在後宮不能見任何人。”

何慈:“軟禁?長公主該不會是被這挨千刀的弟弟下了咒變成魅的吧?”

黑無常道:“那倒不是,周南楓死後不過五年,小皇帝也差不多把炅錫國糟踐地烏煙瘴氣只剩下一口氣了,鄰國出兵攻打,城池不攻而破,短短一個月的功夫,敵軍就占領了皇城,小皇帝被自己的仆人淹死在浴池裏面,就在衆人松懈的時候,被軟禁的長公主卻不知怎麽的,拿着劍只身現身城門口,殺了一百人以後,從城牆上跳了下來,死後魂魄為魅,執念寄托在紅豆手串上,而敵軍則屠城十日夜,繁華帝京終成二十年鬼城,唉——”

白無常:“唉——”

何慈咬牙問道:“看來你們知道得很是清楚啊?”

白無常:“那可不,當年屠城的時候,整座城內都是亡靈,怨氣沖天的,差點沒把我們兩個給累死。”

黑無常卻是拉了一下白無常的衣袖,對着何慈說道:“我們只是渡魂人,按照規矩是不該插手別人的事情的。”

你們不該插手別人的事情,卻将我給牽扯進來,為了滿足你們泛濫的同情心?

何慈捏了捏拳頭,好不容易才忍下打人的沖動,畢竟莫名其妙地就被人當槍使,這種感覺實在是不太好。

何慈道:“所以你們就一直等着哪個冤大頭自己心甘情願地來管這樁閑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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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無常:“這不是閑事,這是長公主選定了你。”

說着,黑無常還伸手指了指何慈手上的紅豆手串,何慈擡起手将紅豆手串放在眼前,紅豆手串發出微弱的光芒,何慈竟然能夠聽見從紅豆手串上發出的聲音,直接撞進了自己的腦袋。

那是長公主的聲音,她說:“我想要見南楓。”

我想要見南楓。

沒有任何的詞藻堆砌,只是短短的六個字,卻是囊括了這麽多年的思念、悔恨、生死相隔。

“何慈!”

阿鬼突然伸手抓住何慈的手腕,手上傳來一陣刺痛,何慈恍惚地擡起頭,看着阿鬼緊蹙的眉頭,不明地問道:“怎麽了?”

阿鬼:“你剛才差點入魔了。”

黑無常卻插嘴說道:“不是入魔,是進入長公主編造的夢裏,魅都擅長織夢,長公主應該是有話要同何慈說。”

何慈點了點頭,算是肯定了黑無常的猜測:“我方才确實聽見了長公主的聲音,她說她想要見周南楓。”

“我們得趕快離開。”

阿鬼卻是面色陰沉,他從前沒有與魅打過交道,如今長公主所化的魅卻纏着何慈留在這座死城,不論是從何處想,都不該是一件好事情,阿鬼并不樂意讓何慈繼續留在這裏,只想帶着她離開這個莫名其妙地地方越遠越好。

白無常一見兩人要離開,急了,跑上來伸開雙臂攔在兩人跟前:“你們不能走,你們走了,長公主怎麽辦!”

阿鬼咬牙道:“我們不是救世主,在這件事情中,從頭到尾甚至連一個看客都不是,我不管你們是否同情心泛濫,你們要想幫長公主,就自己幫,不要牽扯上其他人。”

黑無常說道:“沒有人能幫她,除非是她自己選定的人。”

阿鬼:“你這話什麽意思。”

黑無常:“你們一次次地穿越到各個時空,以為只是時空随意安排的嗎?不是,那都是各個宿主心有所求,是他們選擇了你們,心有所系,你們才會被吸引進那些時空的。”

阿慈與無界、裴鳳凝與趙拓之、阿寧與張子衿,還有如今的長公主和周南楓,何慈與阿鬼被牽涉進這些人的人生,并不是偶然,而是必然?

何慈甩開阿鬼拉着自己的手,走到黑無常跟前質問:“你這話說的是什麽意思?”

黑無常:“無妄塔的碎片流落到六界之外,無界因為遭到上神的懲罰,只有找回這些碎片才能回來,當年這些碎片上刻下了無界的思想,這些碎片到了六界之後投胎成人,但是卻心有執念,執念不化則永世贖罪不得解脫,所以你們才會到這些人的人生裏,去化解他們的執念,唯有執念化了,你們才能重新拿回和集齊碎片,如此無界才能回來。”

“碎片?”

何慈想起了每次離開時空之前出現的那些各色石頭,剛要開口,就聽黑無常說道:“不錯,那些石頭,就是無妄塔的碎片。”

石頭是無妄塔的碎片,只有找回碎片無界才能回來,而只有化解執念才能得到石頭。

何慈覺得頭疼,看來這件事情,竟是想躲都沒辦法多了。

何慈說:“長公主的執念是周南楓,是不是只要将周南楓帶過來見她,她的執念就能化了?”

阿鬼眼見何慈竟然答應,便要阻止:“何慈,不可以輕易答應他們!”

何慈看了看疾步走到自己跟前的阿鬼,說道:“我不會有事的。”

我不會有事的,雖然這樣說,何慈自己的心裏卻是沒底。她真的不會有事嗎?她自己也不能确定。

阿鬼知道自己沒有辦法在勸服何慈,這些日子朝夕相處,他也已經摸透了何慈的脾氣,不撞南牆不回頭,固執己見,又偏偏同情心泛濫,無可救藥。

沒有辦法,阿鬼只能退而求其次:“那你保證,遇到危險,躲到我身後來。”

話音落,何慈的臉不知怎麽,只覺得燒得慌,連帶無意之間看到白無常對着黑無常擠眉弄眼的模樣,也非常紮眼。

何慈撇過腦袋,應了一聲:“好。”

周南楓早已轉世投胎,這一世依舊是一副讀書人的模樣,卻是個商人,開了一家鋪子賣藥,何慈與阿鬼找到他的時候,正是中午,鋪子裏沒什麽客人,只有周南楓一人低着頭撥算盤,聽見門口的動靜擡起頭來,便見到一男一女,穿着怪異地進了自己的店。

周南楓将算盤往邊上一放,迎上來問道:“二位要買些什麽?”

何慈開口說道:“忘川花一兩,前塵水一兩,哦對了,無憂草二兩,要是有清晨荷葉間的露水,那就再好不過了。”

周南楓聞言,蹙了蹙眉頭,何慈口中所說的東西,除了荷葉露水,他是聞所未聞,不免懷疑跟前的人,是來故意找茬砸場子的。

見周南楓緊皺的眉頭,何慈又問:“怎麽,沒有嗎?”

周南楓道:“恕我才疏學淺,姑娘方才所說的藥材,我竟從未聽聞。”

何慈說道:“你沒聽過?不會吧。”

周南楓道:“不曾聽聞。”

何慈又道:“那你可曾聽過一句話,叫做忘川之水忘川之人?”

周南楓的神色已然不大好,卻還是耐着性子搖了搖頭說道:“不曾。”

何慈甚是惋惜地嘆了一口氣,又說:“那你可曾聽聞炅錫國?炅錫國有個長公主,容貌生得傾國傾城?”

炅錫國亡國已有多年,很多年歲小的甚至都不曾聽說過這三個字,周南楓唯有幼年時候讀過一本傳記,上面有一兩句話提到了炅錫國的亡國之主,而這亡國之主有個一母同胞的長公主,容貌生得傾國傾城,卻被親弟所害,國破日從城牆跳下,誓與亡國共存亡,氣節之剛烈,連男子都及不上其十分之一。

記傳之人對這長公主留有一句評語:剛直不阿,傾城貴女,生不逢時。

周南楓的心尖上突然抽痛了一下,他皺了皺眉頭,下意識捂住胸口,神色有些發白。

何慈從方才開始就一直看着周南楓,他的這一舉動,自然分毫不差地落入了她的眼裏,頓了頓,追問道:“可曾聽過?”

周南楓卻不願意再與何慈周璇下去,他斂了斂神色,面上已是清冷:“不曾,二位若是不打算買藥,那便離開吧,小店還要做生意,無暇招呼二位。”

被人下了逐客令,何慈也不惱,反而從身上掏出一個錢袋子,丢在周南楓跟前的桌上,說道:“誰說我們不買藥,我們買,而且要買很多,這是五十兩定金,等貨到了以後,錢貨兩訖。但是我們還有一個要求,那就是要麻煩你送貨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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