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奧古斯特蹲在體育館門口, 百無聊賴地嚼着一根草葉。獅鹫衛隊早就在巴托勒的帶領下先一步離開了。他們本來也應該收拾東西就此告辭,可西薩爾遍尋不到,他們只好在原地等待。奧古斯特認為他搞不好早就自己先走一步了, 可琳賽說什麽也不肯相信他會丢下隊友們。噢,他當然會了, 如果他知道羅曼被勞倫斯送到了醫院,哪怕要用跑的他也會頭也不回追上去。

他們等了好久, 風塵仆仆的西薩爾總算回來了。奧古斯特嚷嚷道:“西薩爾!你跑到哪裏去了!知道我們等你多久了嗎?”

“辦點私事。”西薩爾露出無懈可擊的微笑。任何人都會被他的完美演技所蒙騙而信以為真,可奧古斯特認識他這麽久,早就明白這笑容代表“我有個小秘密, 就不告訴你”。

“拉屎?”他故意問。

“你真粗俗。”

“拉了這麽久?你便秘?”

“都說了不是上廁所。”西薩爾用一種“再問就捅爆你菊花”的眼神瞪着奧古斯特。

小皇帝“切”了一聲。一般人聽見有人這麽惡意揣測自己,早就為自證清白而說出實情了。可西薩爾完全沒中他的激将法, 真是個深不可測的男人。

他們正說着話, 特邀解說德米崔和友誼賽主裁判扛着大包小包的攝影器材走出體育館。兩人同是兵擊up主, 曾多次搭檔主持和解說比賽,是老相識了。琳賽迎上去,對他們的協助千恩萬謝,末了不忘問德米崔:“今天的直播視頻你錄下來了吧?我準備用我們俱樂部的官方號發到網上。”

“當然, 當然。”德米崔殷切地說,“我錄了一個清流版本, 會稍微剪輯一下,大概過幾天發你。”

“觀衆評論沒錄進去嗎?”奧古斯特顯得有點失望, “我還想看看大家是怎麽吹我的呢。”

“根本沒人吹你好嗎, 大家都在笑話你, 為了你的心靈健康着想,還是別看了。”德米崔說出殘酷的真相,“而且直播中途有奇怪的家夥混進了直播間,場面一度有點兒失控,我想還是別把評論放出來為好。”

“奇怪的家夥?”

“一個勁兒地罵你們俱樂部的那位羅曼,也不知道有什麽深仇大恨。”

西薩爾突然激動起來:“有人在直播間裏罵他?”

“可不是嘛,罵得老兇了,我封號都不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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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薩爾氣得臉色發白,身體顫抖個不停。他緊緊握住雙拳,指甲陷進肉裏,可他渾然未覺。“可惡,要不是我在當裁判,看我怎麽噴死他……”

他神情之猙獰,連見慣了各種網絡奇形怪狀不明生物的德米崔都不由自主倒退一步。就算他立刻抽出一把刀把身邊某個人剁成肉塊,德米崔都不覺奇怪。西薩爾這濃濃的恨意不比那噴子淺啊!

“你、你別激動!”解說員慌忙安撫他,“最後其他觀衆齊心協力把他罵跑了。世界上大部分人還是明白事理的!”

西薩爾總算消氣了一些。“這事兒你別告訴羅曼。”他用警告的語氣對德米崔說,然後自顧自地思考起來,“他肯定難過死了,得想個辦法讓他開心一下……”

“咳咳,不是我故意打擾你們二位,但是我們能不能走了?”奧古斯特不耐煩地催促。

西薩爾聞言望向他,冰藍色的眸子裏激射出兩道精光。

“奧古斯特,你還記得和羅曼之間的賭約吧?”

小皇帝喉頭一緊:“當、當然!誰表現得好就能對另外一個人發號施令一整天嘛!”

說着說着他自己都虛了。在羅曼和阿列克斯最後一戰之前,他有十足的把握今天的勝者是他。但是看到羅曼對抗阿列克斯那出神入化的技巧時,他頓時沒了自信。那些技術羅曼根本還沒學到,到底是怎麽使出來的?全憑臨場的随機應變嗎?如果換成奧古斯特自己,別說臨場應變,能把平時訓練的水平原原本本發揮出來就可喜可賀了(做教練的那位大概會喜極而泣)。

雖然很不甘心,但他不得不承認這次羅曼更勝一籌。

西薩爾看穿了他的心思,猛地捏住他的肩膀。“嘻嘻嘻,你願賭服輸就好。”

“你想幹什麽?!”奧古斯特欲哭無淚。

“秘~密~”

***

“從ct上來看沒什麽大礙,鋼釘都固定得很好,骨頭也沒有受傷。”與羅曼合作多年的主治醫師舉着ct片,仔仔細細觀察了一番,将它放回桌上,“你回去冷敷一天,如果仍不見好,再來檢查。”

羅曼謝過醫生,對他未經預約不請自來的打擾獻上真誠的歉意。醫生擺擺手,說他随時願意為羅曼效勞。

走出診室,羅曼将ct片塞回檔案袋裏,對守候在門口的勞倫斯說:“醫生說沒什麽大礙。你們啊……是不是對我的傷有點兒太大驚小怪了?”

倚在牆上的黑發青年雙手插袋,深茶色的眼睛從卷曲的長劉海縫隙間窺視着羅曼。“我認為在健康問題上再怎麽謹慎也不為過。”

“真不好意思讓你特地送我過來。不過你能不能好人做到底,再把我送回家?”

“不能。”勞倫斯冷酷地回答。

“哇,好幹脆!知道我沒事之後就這麽無情地抛棄我了嗎?”羅曼誇張地喊道。

勞倫斯朝醫院大門方向歪了歪頭:“因為有別人來接你了。”

乍一眼羅曼什麽也沒看見,因為醫院門口烏泱烏泱地湧進來一大波頭破血流的年輕人,不知是出了集體車禍還是剛打過群架。他們中的任何一個都不像是來迎接羅曼的樣子。

羅曼對勞倫斯投以質詢的視線,後者嚴肅地點點頭,表示自己的觀察絕無差錯。羅曼只好踮起腳,伸長脖子,努力越過這幫血氣過剩的小夥子遠眺。終于,他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間瞥見一抹熟悉的銀光。

西薩爾背對着他站在門外,百無聊賴地踢着地面以打發時間。不論是醫護人員還是患者,路過他身旁時都忍不住偷偷打量他。

“他什麽時候來的?”羅曼不禁問道。

他被巴托勒架出體育館的時候情形過于匆忙,再加上巴托勒那不容置疑的鐵腕風格,讓他對于陪同人員的人選根本沒有挑剔的餘地。巴托勒指定勞倫斯而不是西薩爾護送他前往醫院,也許是他覺得勞倫斯更值得信任,或是西薩爾還得負責帶領隊伍、收拾殘局吧。從那時起,羅曼就沒見過西薩爾了。這位一向和他形影不離的教練忽然從他身邊消失了,還真讓他有點兒無所适從。

不過這點微妙的寂寞感在他看見醫院門口的西薩爾的那一刻就煙消雲散了。西薩爾穿着邊裁的襯衫和西裝馬甲,外套挂在手臂上,袖口卷到手肘。羅曼不清楚他是來不及換裝,還是這套衣服就是他的日常裝束。他就保持着這副模樣出現在了這裏。他怎麽可能不來呢?這個問題似乎根本沒有問出口的必要。

當羅曼需要的時候,西薩爾總是在那兒。就好像被羅曼所需要就是他存在的所有意義一樣。

“西薩爾!”羅曼喚道。

門外的年輕人聞聲轉身,沖他綻開一個絢麗的微笑。羅曼有點兒暈乎乎的,仿佛被醫院裏漂浮萦繞的酒精味熏昏了頭。西薩爾的笑容擁有醉人的魔力,他上揚的唇角如同磁鐵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可他的目光只注視着一個人。

“看完診了?醫生怎麽說?”西薩爾快步走來。

“沒什麽大礙。你之前上哪兒去了?”

“處理私事。”西薩爾說,“怎麽?我一秒鐘不陪在你身邊都不行?你還真是像小孩子似的粘人啊。”

羅曼無語地想,主動跑來醫院的是你吧,到底誰粘人啊?

可是看到西薩爾出現,他心底的确說不出地高興。世界上還有人牽挂着他。體會到這一點之後,羅曼甚至感覺到了淡淡的幸福。

“我送你回去。”西薩爾将外套甩到羅曼肩上,“穿上吧,風大。”

兩個人就這麽一前一後走出醫院。

而整個事件中真正的大功臣勞倫斯則被徹底遺忘在了大廳裏,好像他是個透明空氣人。

“喂……好歹也感謝一下我吧……”勞倫斯無奈地仰天長嘆。

***

羅曼在家休養了幾天,自覺身體無恙,便背着劍屁颠屁颠跑到極光俱樂部。他提前通知了西薩爾,一方面是讓他的教練安排課程,另一方面是給西薩爾打一劑預防針,防止西薩爾小題大做把他趕回家。

“哦,好啊,你來吧。”聽到羅曼的要求,西薩爾意外地通情達理,“我正好有個禮物送給你。”

啊,禮物。羅曼喜歡禮物。世界上怎麽有人不喜歡禮物呢?但是在“禮物”前加上一個定語“西薩爾的”,似乎就沒那麽令人期待了。“西薩爾的禮物”甚至讓羅曼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鬼知道他那位思路異于常人的教練會為他準備什麽驚喜。搞不好連“喜”都沒有,純粹是驚吓。

羅曼惴惴不安地來到極光俱樂部。琳賽熱情地朝他打招呼,問候他的健康狀況。羅曼表示自己一切如常,并詢問西薩爾人在何處。

“在更衣室。”一抹不懷好意的笑容浮現在前臺小姐嘴角,“你去了就知道了。”

羅曼一個哆嗦。“呃,你別用這種語氣說話,你吓到我了……”

“你會喜歡的。”琳賽笑得根本停不下來。

羅曼猶豫了一下要不要現在就調頭離開,最終還是鼓起勇氣走向更衣室。也許是他顧慮太多了呢。西薩爾或許會蒙騙他,但他相信琳賽不會幹這種缺德事。

他撩起更衣室門口的遮簾,陣陣銀鈴般的笑聲撲面而來,讓羅曼産生了不小心誤入女生睡衣派對的錯覺。

不,那不能算錯覺。他的确誤入了女生們的領地。一群姑娘圍在更衣室中央,對着什麽東西放聲大笑。她們都好好穿着衣服,羅曼沒看見不該看的東西,但他依舊紅着臉落荒而逃。誤入女更衣室可不是什麽值得炫耀的事。他可不想剛一回歸就被當成色狼扭送警察局。

他退出更衣室,愣了幾秒,盯着牆上的标牌看了半天。标牌上的确寫着“男子更衣室”一行字,記憶也告訴他,他并未弄錯更衣室的位置。女更衣室應該在另一個方向。若說有什麽人走錯了地盤,那也是裏面的那群妹子,而不是他。

姑娘們聚在男更衣室裏做什麽?今天是什麽“交換更衣室一日”嗎?還是說裏面那群其實不是姑娘,而是……僞娘?他一覺醒來,這世界對于跨性別者已經這麽寬容了?

羅曼咽了口口水,壯着膽子再度走進更衣室。姑娘們依舊圍在一處有說有笑,仿佛一群吱吱喳喳的小鳥。羅曼緊了緊長劍的背帶,戰戰兢兢說:“那個,女士們,你們是不是走錯地方了?”

女士們齊齊轉頭望着他。羅曼驚恐倒退數步,直到後背撞上儲物櫃,長劍親吻金屬櫃門,發出響亮的碰撞聲。

羅曼人生中的某個思維定式在這一刻被徹底打破了。他一直覺得男人受到女生關注是很值得驕傲和炫耀的。可現在他發現自己錯了。當一個勢單力孤的男人陷在一群對他虎視眈眈的女人堆時——啊,聽我羅曼一句勸吧朋友,別得意了,逃命要緊!

“你們繼續……”羅曼怯怯地說,“我……我到外面換衣服……”

人群中鑽出一個銀毛。

“嗨羅曼!你來得正好!”西薩爾笑容滿面,“來看看我為你準備的禮物吧!”

他張開雙臂,姑娘們依循他的指示依次散開,一直被她們遮住的“禮物”便出現在了羅曼的視野裏。那是個穿女仆裝的女孩,蹲在更衣室中央,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

羅曼毫不心動,斷然拒絕:“不不不我不是很想要這種禮物!我根本不喜歡這種play啊!”

穿女仆裝的女孩擡起頭,扭曲的面容中飽含屈辱和不甘。

“我他媽也不喜歡啊!”

“她”用低沉的、屬于男性的聲音說。

姑娘們哄堂大笑。西薩爾更是笑得前仰後合,不得不扶着儲物櫃防止自己腳下打滑摔個四腳朝天。

羅曼眯起眼睛。

透過油膩的假發和浮誇的妝容,他看清了“女仆”的真容。

“你……奧古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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