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到了,到了。”剛睡醒的佩欣一手擦去嘴角口水一手把青然從神游中拉回來。
下了車,她們很快就淹沒在人頭湧湧的人潮中,兩人挽着行李分不出東南西北,幾番掙紮好不容易鑽出人堆,轉到車站一個角落。青然看着周圍腳步匆匆穿梭往來的人們,一時茫然不知所措,卻又隐約夾雜一絲好奇。青然就是這樣的一個人,面對同一件事物同時會有幾個念頭,她自己都搞不懂到底是矛盾綜合體附身還是精神錯亂。
“你要幹嘛?”青然看到一只手伸進佩欣的背包。
“搶劫啊,搶劫啊!快來捉賊啊!”佩欣尖聲大叫,把坐了将近二個小時車的悶氣撒出來。
“快來抓住他!”眼看小偷拔腿狂奔,兩人提起行李袋,急起直追。
“站住,別跑,站住!”兩個女孩邊追邊喊,眼看就快追上,但那盜賊訓練有素,利用人潮作掩護,眨眼間,已跑過對面馬路。因為轉紅燈,兩人只好停步,那家夥分明老鼠托世,還一直拼命蹿,在一個拐彎處賊頭賊腦往回瞄了一眼繼續蹿。
“你給我站住,烏龜王八蛋,人渣敗類!”佩欣指關小偷逃跑的方向大罵。
“怎會有這樣的人。”青然眼睜睜看着小偷在人潮中輕而易舉的溜了。
“倒黴,出門撞到瘟神。”佩欣提着剛被扯斷一條帶子的背包彎下腰喘氣,“我可憐的新錢包才跟了我兩天,從此就天各一方!”
“裏面有多少錢?”
“四百六,我的全副身家啊!不要告訴我,你的也被偷了?!”
“看來兇多吉少!”青然将背包翻江倒海,“幸好、幸好,這裏還有!你看!”青然從牛仔褲袋抽出三張百元大鈔。
“YEARS!總算沒有全軍覆沒!”佩欣打個勝利手勢。
“雞蛋不要全部放在一個籃子,前不久班主任還提醒過我們。”老師說選志願也像做投資一樣要分散風險。
“奇怪,我怎麽沒一點印象。”佩欣納悶。
“咦,我的手機呢?”那部半新的經典款藍色背景燈手機是堂哥給青然用的。“最大的雞蛋還是不見了。”
兩個女孩手挽手,身處異地沒有什麽比有個熟悉朋友在手更實在。
“表姐,我們在這!”佩欣招手歡呼。
“終于找到你們。”來者是佩欣的表姐,和佩欣一樣都有一張白白淨淨的娃娃臉,畢竟比兩人大五歲,眉宇間多了幾分成熟。
“芷芬姐!”青然小時便認識她,她以前經常到她外婆家找她佩欣表妹玩。
“青然越長越可人。”她對青然笑笑,“剛在這裏轉了幾圈都沒看到還以為你們被人販拐賣了。”
“我們真被劫財啊,只差沒劫色。”一路上,佩欣将剛才發生的一幕描繪成一出驚險刺激的警匪片,芷芬表姐聽得一驚一咋,不忘提醒兩人:“現在社會好複雜,小心為上。”
芷芬姐所在的制衣廠招工,她已幫兩人報過名,為她們安置好宿舍,第二天就到工廠報到。這批新招學徒有十幾人,女孩居多,大部分年齡相仿,話題自然也多,一班人很快就熟絡起來。佩欣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是人群中最活躍的一個;青然一向話不多,對新認識的朋友一律報以微笑。
每三人一組跟一個師傅,青然、佩欣還有和新朋友方敏一組。青然很認真對待人生第一份工作也很敬重工作上的第一位師傅。可是,這位大姐好像不太領情,每天嘴巴翹得挂個油樽都不會掉下來。佩欣暗地裏叫她‘千年油樽鈎’,至于前面加‘千年’沒特別意思,純粹修飾詞,其他組的師傅也有外號,如:胖點就叫‘咖啡貓’,瘦點就叫“排骨精”,長得有點特色的就是 ‘怪獸’,脾氣大的那個是‘鬼見愁’,這些都是他們乖徒弟的傑作。初階段工作內容只做一些基本功,将成衣的線頭線尾剪掉,大多時候都是跟在自己的師傅身旁做打手。一段時間後,如果不趕貨,碰巧師傅心情又好,就可以上機熟悉一下操作流程,縫紉一些簡單的邊邊角角。
下班時間,就在附近街道、商場逛逛打發時間順便熟悉下環境,有時去找芷芬表姐玩,她是會計文員,平時在車間見不到她,周未就去芷芬表姐宿舍煲湯飲。
“來了一個月,習慣嗎?”
“不習慣不習慣,”佩欣連連搖頭,“我想象中工作不是這樣的。”
“你以為出來打工容易啊?一切都要慢慢适應。”芷芬表姐不時支援兩人,她們初來乍到要買的日用品不少,帶的錢不多且幾乎被賊人扒光,工資又是跨月才發,芷芬表姐又怎會見死不救?
(2)
離家已一個月,青然現在學着去适應打工生活,自己選的路,沒有後悔可言。只是,夜深人靜時,特別想家,想着想着眼淚就落下來了。初到此地的那天傍晚,青然花了很大力氣才撥通家裏電話,“媽,我找到工作了。”青然哽咽起來,“我很好!”報了平安馬上就收線,她恨不得長雙翅膀馬上飛回父母身邊,然而,既已作出選擇就不能再猶豫。
離家前一天,青然早早起來。
微風吹散晨霧,幾束陽光穿過樹梢傾瀉而下,草尖上的露珠瞬間滑落。空氣飄浮着稻香,村旁的稻田已收割一大片。
“看來收成不錯。”青然蹲下來輕輕撥動輔在地上的谷子。
“今年風調雨順,農民朋友最喜聞樂見,只是現在可耕地越來越少,再過幾年,恐怕沒地可耕。”周胄動作麻利翻松面前一片金黃飽滿的稻谷。
“農村不耕田?那全國人民吃什麽?”
“趨勢如此,老百姓只能順應潮流。”
“我還想留在家鄉發展農業致富。”
“有眼光,我也正有此意。”周胄家把別人荒廢的田地都包攬下來,一共三畝田,不到兩個星期就被兩父女搞定。
“廣大已經迫不及待要擁抱你。”周胄憑着優異成績已順利被本省一流理工學院錄取,青然由衷佩服她,“你是怎麽做到?”同屆當中,繼續讀書和參加工作的各占一半,潔寧考上了警校,阿彥上大專,衛珊去了珠海親戚開的公司上班。
“我只是做我該做的事,并盡力把它做好而已。”
“難道我的弱點不是天生愚笨,而是怕吃苦?看來耕田都沒我份。”
“再複讀一年!”周胄拍拍青然肩膀。
“好不容易挨過度日如年的日子,誰還想讀‘高四’?”青然重複佩欣說過的話。
“你真要出來工作?”
“見步行步!”
“我相信你不會令人失望!”陽光下周胄皮膚變得更小麥色,
“嗯。”青然臉蛋通紅。
這時,村道上鋪上了一條長長的金黃色毯子,耀眼陽光下稻香越發濃郁。
“奶奶,我要去其它城市了。”
“噢,開學了吧。”
“嗯!”
“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日難。出門在外,要照顧好自己、凡事忍讓。”
“我知道!”
“真乖!”
青然煮好午飯拿給奶奶先吃,又到曬谷場看了看,然後等幹農活的父母回來一起吃飯。
“爸、媽,”青然語氣盡量平靜,“我要出去打工。”炎熱的中午青然将電風扇調到最大檔位但吹出來的風有如熱浪。
“誰批準你去打工?”媽媽放下手中碗筷。
“姐,這是個錯誤決定,你以後肯定後悔。”小進勸告姐姐。
“你懂什麽!”青然白他一眼。
“凡事三思而行。”小進一本正經。
“我考慮清楚了。”這也許是一個沒有遠見、錯誤的選擇,但同樣是自己此刻最真切的想法。
“你考慮清楚什麽?什麽都別說,吃飯。”爸爸放在碗筷走出屋外,煙霧在他身後缭繞。
“現在出來你能幹什麽?學費的事你不用操心。你爸說了要麽複讀,要麽上專科。”媽媽額角還流着細汗。
“知道了。”青然摘下媽媽鬓發邊的一條小禾草,繼續吃飯。
看着成績單上大學只能是個美好願望,如果讀一般大專每學期至少要五、六千,一年下來學費加食宿、各類雜費開銷就要萬幾兩萬,這對于一個農村普通家庭來說實在是個很大的負擔。借錢也不可行,伯父一家務農為主,手頭難有松餘;姑媽雖說生活在城市,但供樓養家壓力山大;舅舅的小孩都在上學,誰不是每分錢都用在刀刃上?
“你不要跟我去。”佩欣不想耽誤好友。
“決定了就不會後悔。”青然小心翼翼将一張紙條放在電視頂用遙控器壓住。
“周叔和周嬸都疼你,希望你讀書成材;而我父母是恨不得我離開,免得對住成根頂心杉,”佩欣咬咬嘴唇,“我也不想面對他們。”其實,何爸爸希望女兒“總結經驗,再讀一年,堅持就是勝利。”佩欣求饒,“你們放過我吧,好不容易挨過高三,打死也不讀‘高四’! 勉強沒幸福,如果非要我讀的話,我就離家出走!”“離家出走?如果你敢離家出走,我就和你斷絕父女關系。”“好啊,都離家出走了,斷絕關系就斷絕關系。”女兒不受爸爸軟硬兼施這一套,何媽媽是個嚴母,她對女兒說“讀書無成三大害,以後撞破南牆我也不管你。”她不了解女兒最受不了激将法。“我不稀罕!”
兩個女孩各自偷偷拭淚,但她們相信很快就是一個新開始,一切都會好起來。一上車,青然就有跳車的沖動,然而座椅似有特強磁力,死死把她吸住。擦掉眼角的淚水,深吸一口氣,默默看向窗外。永遠相信遠方,永遠相信夢想。然而,遠方到底有多遠?夢想又是長什麽樣?
有一天,爸爸來到青然面前,他拿出一部手機,“你媽叫你有空給她打電話。”
“好漂亮,是我最喜歡的淡藍色。”青然接過手機,濕潤的雙眼看着爸爸,“爸,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