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

兩個星期前從隔壁工友宿舍花盆移來的兩棵喇叭花已長得蔥蔥郁郁。

終于盼到發工資,青然第一時間去充話費,每次家裏來電話,她都挂斷,然後自己撥過去,她對媽媽說手機打座機單方收費劃算。

“打個電話回家吧。”

“打了。”

“幾時?”

“上個月啊,這個月手機又欠費,你都不知道我的話多值錢。”

“何叔何嬸其實很關心你,只是每個人表達方式不同,他們不是一直都想讓你讀大學嗎?是你自己不肯複讀非要出來。”

“他們非要把我逼上梁山。”

“任何父母都望子成龍,望女成鳳。”

“周青然,你比老阿婆還哆嗦!”佩欣拖上鄰組工友小陸,“我們出發吧。”

商業街繁華喧嘩,各式店鋪琳琅滿目,重金屬搖滾歌曲、電子樂,還有不必推敲歌詞意思的口水歌,以及各式叫賣聲,雜亂得仿如有序的交融在一起,這是典型的城中村商業街。

“哇,這件超看!”小陸拿起一件衣服在身上比劃。

“你想做鹹蛋超人?”佩欣瞄了一眼小陸的緊身衣。

“對啊,專門來打你這只怪獸。”小陸伶牙利齒。

“來啊!誰怕誰。”兩個傻婆玩起了超人打怪獸,搞到服裝店員對她們頻翻白眼。

“你們兩個幼稚鬼。”青然拿她們沒辦法。

一行三人在衣服堆裏穿梭,各有收獲。走進一家鞋店,裏面那些劣質皮革味刺鼻難聞, “我的天!差點窒息。”青然沖出來大口吐氣。

“這算什麽?以前我在鞋廠上班每天都聞比這些濃好幾倍,而且朝7晚10一周上足七天班。”和兩人同年的小陸已工作兩年,這些年轉了四五份工。

“怎麽受得了?對身體不好啊!”青然知道打工挨苦在所難免,但不至于拿生命來交換。

“所以我做了半年就辭職。”

“半年!我建議你現在就去做一次體檢,說不定你體內已潛伏某種毒素。”佩欣這個建議很有必要。

“去你的!老娘身體壯的很。”小陸是典型的四川辣妹。

三人嘻嘻哈哈鑽進了一家小食店填肚,然後精力十足繼續逛,直到晚上宵夜店準備打烊,她們喝完最後一道木瓜糖水才打道回府。一周一天的休息日就這樣過完。回到宿舍餘興未散,紛紛拿出戰利品給舍友看,大家略帶專業又非專業的評論一番,女子宿舍從不愁寂寞。嘻鬧一整天,大家都累了,洗洗睡,很快,有人打鼻鼾、有人說夢話、有人磨牙。

窗外,靜靜的。青然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為什麽每次都是這樣,興奮熱鬧過後,靜下來獨自己一人時總會有些不知所措。

“睡不着?在想什麽?”睡在鄰床的佩欣探過頭來,這一次她們終于不再是上下床。

“我也不知道?”青然輕呼一口氣。

“是不是在想蔣文迪?”佩欣将聲量壓到最低。

“發神經!想他幹嘛?”青然才沒空想他。

“趁人少少,你就認了,我發誓絕不笑你。”佩欣掩嘴竊笑。

“噓!別把人家吵醒。你有話,就留着對周公說。”青然不想聽她廢話。

“對周婆說不行嗎?反正都姓周。”佩欣又是一陣竊笑,“這樣算起來周公可是你的老老老祖宗。”

青然閉上眼睛,不再搭話。

“喂!真睡了?”佩欣又探起頭,還伸手過來挰了挰青然的鼻頭。

“煩不煩,明天還要上班了。”青然撥開她的手。

“上班有什麽好!早就不想上。”

“學也不想上,班也不想上,那你到底想幹嘛?”

“我也不知道,”佩欣晃晃手裏幹癟癟的錢包,“還沒想好怎麽去用人生的第一份工資,就已所剩無幾。”

“過了試用期不是加工資嘛。”

“不知會加多少呢?”

“聽說是主要看表現。”

“那肯定沒我們份。”

“盡力而為。”

“你知道嗎?我一心煩就只想吃,只要給我美食,就可以讓我忘掉所有煩惱。”佩欣似乎看到美食在向她招手。

“誰不知道何佩欣是個超級大胃王。”就這麽簡單?青然又想了想盡情吃美食也不是件簡單的事,沒錢的話誰給你吃?哪個餐廳會樂意推出免費午餐和霸王晚餐?

“胃是離心最近的地方,胃滿足了,心就不會覺得空了。”夜深人靜就連佩欣也變得多愁善感。

“那麽你空空的心需要塞誰進去?”青然努力壓制住笑聲,但還是“撲嗤”一聲笑了出來。

“我。。。。。。” 佩欣剛想駁回青然,剛好聽到同組工作的方敏轉身并發出嗯嗯呀呀好不耐煩的聲音。

“噓!”青然将食指豎在唇間,方敏為人潑辣,青然不想惹她,小陸他們都說“方敏擦鞋功夫一流,值得大家借鑒借鑒。”“可惜我們從來不買鞋油。”佩欣說,“我懷疑她們是母女。”“不可能,師傅她老人家還不到三十歲,怎麽可能有個十八九歲的女兒。”青然也看不慣方敏眉高眼低這套。“人家早熟嘛,十二歲懷孕生子不奇怪。”

“何佩欣,你在搞什麽鬼?給我拿出來!”

“沒有。”佩欣迅速把手機放回褲袋。

“醜話說在前,即便過了試用期,我都可以随時炒掉你們,更何況現在試用期還沒過。”

佩欣從鼻孔發生一聲“哼!”,用腳猛踩縫紉機的腳踏板,“嘎卡”一聲悶響,車衣針應聲斷掉。

“你要是把機臺踩碎才算你有種,”油樽鈎早變成油桶鈎,很難想像一個人的嘴巴居然可以蹶得那麽長,“你以為工廠是你親戚開啊,胡作非為!”

“不就是斷個針嗎?用得着小題大做。”佩欣受不了這個老女人。

“你沖我嚷嚷什麽,不服氣嗎?不想做可以馬上走,沒人勉強你。”

“莫師傅,何佩欣絕對是無心之失,因為我們還沒掌握好技巧,所以很容易斷針。”青然竭力阻止戰争爆發。

“你的意思是我沒教好你們?所以還是我的責任?是嗎?周青然,我還沒說你,整天魂不守舍,是不是不想幹了?想做豪門少奶奶了?”莫師傅瞪着青然。

“我不是這個意思。”青然有口難辯。

“莫姐好歹是你們的師傅,你們要檢讨自己。”後來芷芬表姐幫兩人打圓場。

“她肯教我們才怪!看她後面憎她前面。”佩欣受不了這種拿雞毛當令箭作威作福的人。

“我們一來這裏就出師不利先遇小偷!然後又碰上這樣一個怪人。”青然也快忍不了。

“出來打工受點氣很正常,這個世界形形□□的人都有,跟別人過不去就是跟自己過不去。”

這晚大家難得早早就上床休息,看書的看書、趴看發信息的發信息、戴耳塞聽歌的聽歌。

“關燈睡覺。”佩欣把燈關掉不久,門外就響起急促的拍門聲,幾個剛會周公的舍友一下驚醒,不禁抱怨起來。

“開門!快開門!開不開啊!”方敏尖聲大叫。

“拍什麽拍,門壞了你來賠嗎!”靠門邊的舍友很不情願下床開門。

“誰鎖門?什麽意思?”方敏找人算帳。

“有事明天再說。”舍友好心相勸。

“現在就要說清楚,敢做不敢認。”她理直氣壯。

“晚回又不說一聲,誰知道你有回沒回,燈是我關的,你想怎樣?”佩欣受不了她的趾高氣揚。

“早就知道你看我不順眼,死八婆!”

“你罵誰?”

“誰應誰就是。”

“算了,別吵了,很晚了。”眼看戰争就要爆發,衆人紛紛勸止。

“大家都是出來打工,無非就為了掙錢而不是找氣,何必非要大動幹戈?有意思嗎?”青然睡眼惺忪,人與人之間不發生矛盾會死嗎?

“困死了。”佩欣打了一個呵欠,其實她并非無理取鬧之人。

“沒文化就是文化,憑什麽跟我鬥?”方敏撇撇嘴,還故意把床架搖得吱吱作響。

接下來,連續發生了幾次斷針事件,佩欣最終還是熬不過試用期。

“如果在廣州不習慣就回來,到時在附近再找找。”芷芬表姐也曾為佩欣被炒的事情努力過,無奈廠規嚴明加工佩欣堅決不吃嗟來之食。

“我能不能在這邊玩幾天再去呀?”

“玩幾天再玩幾天,幹脆拾包袱打道回府。”芷芬表姐托一個在廣州做手機銷售同學幫佩欣找了一份同樣做手機銷售的工作。

“我又不是不去,就晚兩天而已。”

“那份工你落訂了?”

佩欣去了廣州沒幾天,率性的小陸也離開工廠到了另外一個城市,原因是她暗戀多年的男孩在那個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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