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33
春日午後,行走在這個并不四季分明的城市,落葉簌簌讓人領略秋風掃落葉的蕭索。
“什麽情況,秋葉春落?”青然拉開窗簾,“到了夏天樹上豈不光禿禿?”
“不要杞人憂天,春天可是個美麗的季節,”曉夏把窗戶全打開,裹着春風的暖陽格外明媚,“老家如今是油菜花的天下。”曉夏已兩年沒回去,去年因追讨她入職兩年多的電子廠所欠大半年的薪金,和大批同事一起守着名存實亡的工廠等待卷款潛逃的負責人良心發現。春運車票年年難求且貴,她在電話裏對父母說她很好,有時間就回去。
一段時日過去,青然看到樹上新芽滿枝,嫩葉油綠色潤,原來落下的是經過冬天洗禮的舊葉,如今化作春泥,路旁的木棉花紅得耀眼且沉穩,終究,春天不曾遺忘某個角落。
夏天到了,走在茂密的樹蔭下,青然已想不起曾為它操過心。
21歲是平淡如常、波瀾不驚的一年,那些沒有完成的事情仍舊沒有完成,而曾被賦予特別意義的20歲也沒有發生過一件有特別意義的事,轉眼,22歲不請自來,曾經多麽渴望長大,而如今,突然,不知所措!
“你只負責九點準時出席。”張澤佳好有心,帶動一班熟絡同事為青然搞生日會。
“那個張澤佳對你特別好。”佩欣早早到場。
“他為人熱心。”青然整理一下頭發,塗一層淡彩唇膏。
“人家對你才會特別熱心。”曉夏覺得張澤佳不錯,但也知道好友心有所屬。
“你們到底什麽關系?”佩欣不依不撓。
“我鄭重聲明,僅僅是同事關系而已!”青然澄清。
“自己看着辦吧,搞不好到頭來是你對不住蔣文迪。”
“你什麽意思?是不是他就可以移情別戀、潇灑風流,而我非要從一而終、枯井無波?!”
“你反應未免太大,反正我覺得你們倆未玩完。”
“我的事不用你操心,你回廣州便是!”
“深圳又不是你周青然的私人地盤,我愛去哪去哪,你管不着。”
“既然老板如此有誠意,你還執着什麽?況且你的愛人也在那邊。”曉夏得知佩欣的前老板打了好幾次電話過來,而他和洋蔥的愛情就差一層窗戶紙。她很羨慕面前這兩位的革命友誼,自己在外打工多年交到的朋友不多也不算少,但能讓她感到有溫度的卻屈指可數。
“曉夏,沒想到連你都這樣對我!”
“是的,這裏沒有人舍不得你。”青然和曉夏默契十足。
青然找不到佩欣留下的理由,當初她辭工過來,無非就是陪自己渡過難挨時期。如今,正如曉夏所言,那邊的事業在向她抛橄榄枝,愛情在向她敞開雙臂,她不回去簡直天理不容。
晚上九點,一班同事齊聚,周胄也準時趕過來。
“生日當然要許願,壽星女,請閉上眼睛。”張澤佳的笑容帶着與生俱來的溫厚。
“謝謝大家!”青然呼一下吹息了蠟燭22支蠟燭。
沒想到大多數同事歌技都有一手,那位新來的其貌不揚的男同事更是K歌之王。适逢明日周末,一班同事玩到通宵達旦。
“胄胄,我看你最近心事重重。”就連佩欣都察覺出來。
“确實有一些小煩惱。”一直分寸極好的周胄昨晚喝了不少。
“什麽事啊?”佩欣特別好奇。
“其實也沒什麽,庸人自擾。”周胄笑笑。
“你說話就愛轉彎抹角!”佩欣一向是皇帝不急太監急。
“女人的心事無非就是關于男人、關于愛情,”青然扮成一副經驗老到的樣子,“你和你那位北京男到底什麽情況?”
周胄說,近來和徐揚互動頻頻,無奈地域問題橫陣在前,廣東和北京相隔2000多公裏。
“異地戀有什麽大不了,坐飛機也不過兩三小時,現在已經是公元二零零七年,真受不了你們的擇偶觀竟然還停留在遠古時期!”Suki不屑一顧。
“正因為我們是現代人,所以不必遠嫁和親。”佩欣最看不順Suki的作派。
“你以為你是公主啊?想和親都輪不到你。”Suki斜瞄一眼佩欣。
“放心,沒人跟你搶,都讓你和夠本。”佩欣打個呵欠繼續睡。
“周胄,別再自尋煩惱,如果你愛這個男人就勇往直前不要逃避,除非他不愛你。”青然這句話對周胄來說似乎沒什麽說服力,因為總有些愛是不敢貿然開始,不是不夠勇敢,更不是不愛,而是每個人都有情感軟肋。“相愛的人總會在一起。”青然祝福他們。
“同在北京?還是廣州?”周胄又笑了。
“他非回北京不可?”青然對異地戀也很迷惑。
“項目一完成他就回去。”
“我們最在乎父母,舍不得離親人太遠。”
“是的,曉夏。”
“如果沒有愛情,女人是不是就不會有煩惱?”青然的問題讓人不置可否。
“只要有了錢,還煩沒男人?只要有了錢,愛情算個屁!”這是Suki的偉論。
“煩惱日日新鮮,而太陽照樣每天落下又升起,我們除了勇往直前,別無選擇。”佩欣甚少說出這樣有哲理的話。
陽光灑滿一室,五個女孩繼續躺在床上若有所思。
人生由無數個片段拼湊而成,有時,每個人之于每個人或許都只是個過客,無論愛情抑或友情,與之發生過的所有或許只是這出人生舞臺劇的插曲,主題歌還是一人獨唱。并不是刻意染上悲觀色彩,只是青然這個人過于害怕離別、害怕孤單。
佩欣上星期回到廣州老東家上班,今天是曉夏辭職期滿最後的一天。午餐時間,兩人和平時一樣并肩走向公司飯堂。
“奇怪,今天怎麽覺得這裏變得既熟悉又陌生?”曉夏看着腳步匆匆的人潮,眼神有些惘然。
“人沒走茶就涼,以後在大街上偶遇也不會認得昔日死黨。”青然舍不得好友。
“我怎會不記得周青然?”曉夏拍拍好友肩膀。
“拜托!不要那麽煽情好不好?又不是生離死別。”Suki走上來,受不了她們兩個。
“我也不會忘記性感美人黃淑蘭。”曉夏一邊手挽一個。
Suki和曉夏相識年半有餘,四百多天的朝夕相處漸成習慣,曉夏幾乎是唯一一個沒有被她挑過刺的人,她說曉夏溫柔迷離、與世無争,如同從畫中走出的古典女子。
曉夏部門的同事圍坐在她身旁一起吃飯,他們都不舍得這位美麗善良的湖北妹子。大家買來可樂、橙汁、薯片、瓜籽,“噼啪、噼啪”瓶蓋拉環一一打開。“幹杯!”一位未脫稚氣的大男孩舉起一罐可樂,“我們為曉夏離開這鬼公司,幹杯!”
一個從17歲開始出外飄泊多年的女孩,際遇景況冷暖自知,如今二十四歲或許應該進入人生另一階段,并不是非要快快嫁作他人婦,洗手做羹湯,正如她所說:換一個環境,換一種心情。
晚上她們秉燭夜談,講起三年前天真少女時期的幼稚可笑事,又聊到現在有點故作深沉的人生觀。說着說着就睡着了,誰也記不起是誰說的最後一句。睡了沒多久,鬧鐘開始堅定不移執行任務。曉夏的行李不多,一個背包、一個手拖行李箱。
夏末的清晨,空氣怡人,潺潺晨風溫柔撫面,眼前樹木蔥綠,花草散發清香,耳邊響起小鳥清脆的叫聲。這樣的分別沒有理由傷感,正如Gigi所唱‘在這好時刻分離不要流眼淚,就承諾在某年某一刻某地點再見。。。。。。別了依然相信,以後有緣再聚’三個女孩都沒有落淚,雖眼眶早已泛紅。
車子開來,相擁道別。看着車子緩緩駛出站,心裏默默祝她一路順風。跑回公司上班的路上,收到曉夏的信息[我的好姐妹:在此揮手告別,心裏十分不舍!這裏有我們成長的印記,今天從這裏走開,發覺腳步是那樣的沉重!不知前路如何!然而,方才看到車窗外有一只在空中自由飛翔的小鳥,它是那樣的瘦小,整個身體都沒有我手掌般大,它卻是那麽的快樂、勇敢!此時,我再也找不到懦弱的理由!好了,打字打到手指都麻了。最後補充一句:願所有人都健康快樂!再見!]青然還是滴下了淚珠,回複[再道一聲珍重!記得保持聯絡!]
曾經一起成長的同伴,由于各自有不同的工作環境以及生活方式,大多數已不能像從前一樣朝夕相處,離別一刻,難免不舍與感傷。随着大家慢慢長大,慢慢适應,知道朋友們過得都好,自己也不錯,這樣就足夠。
成長有時亦好可怕,有一天會發現:原來最舍不得的并不是他們的離開,而是自己與他們曾一起走過的年少歲月,仿佛就這樣随着他們離去而漸行漸遠。
人就是自私,原來最舍不得的還是屬于自己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