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秋去冬來,日亦涼。

周麗鵑不再想着自己何時能離開這裏了。

她也再沒有見過小六,但她知道,小六已經解脫了。自己應該要為他高興的。

那個晚上,她呆呆地坐在冰涼的地板上,也不知過了多久,眼前又出現了那雙熟悉白球鞋。

那天的程正生異常的可怕,一雙猩紅的眸子直直地盯着他,仿佛随時都能咬斷她的脖子。

周麗鵑害怕極了。

但她只能求他救救小六。可她越是哀求,程正生便越是冷漠。

就當周麗鵑徹底絕望的時候,程正生開口了,他說:“既然求人辦事,那當然是要拿條件來換喽。”

還沒等周麗鵑開口,又聽他說:“可是小黃鹂有什麽能拿什麽來換的呢。”

周麗鵑也不知道要拿什麽換,因為她什麽都沒有。

“不如就拿小黃鹂自己來換,如何。”程正生附在她耳邊道。

周麗鵑下意識地搖頭,她終究還是怕死的。而後又似下了什麽重大決心一樣,又重重地點了幾下頭。

只是每點一下,程正生便感覺自己手上濕一分。

他突然低低地笑了起來:“怎麽辦,我突然又改變主意了。小黃鹂喜歡玩游戲嗎?”

周麗鵑哽咽地說不出話來,她也不知道是該搖頭還是該點頭。

程正生拿指腹摩挲着周麗鵑滿是淚痕的眼角。他突然有些羨慕那個叫小六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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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你該點頭了,小黃鹂。”

周麗鵑忙點了幾下頭。她已經蒙了,不知道是被程正生吓的還是被那腦海裏久揮不去的畫面給吓的。

“真乖。那麽游戲開始了。”他說。

——

周麗鵑晃了晃腦袋,裹緊大衣往宿舍走,她不知道程正生說的游戲是什麽。

因為程正生從那晚之後,就又變得來無影去無蹤了。

周麗鵑開門進去,将那浸人的涼氣擋在了門外。

秦殊又躺在床上在聊電話。這種狀态持續了不止一天兩天了。周麗鵑想了想,好像自他和程正生回MUSE的那天就看見打着電話秦殊。

剛開始她以為秦殊是在和給客戶做陪聊。

有的客戶不想跟小*姐直接開門見山,以獲得那直白的原始之感,而是通過她們那略帶喘*息的起伏之音來獲得他們所幻想的那種享受。

但後來,周麗鵑卻發現好像不止是那麽回事。秦殊常常會帶着發自肺腑的笑聊到深夜。

有好幾次,周麗鵑恰好回來,聽見秦殊跟那人在放外音聊,她聽得出,都是同一個人。

周麗鵑不再看她。不知不覺,她竟想到了那個算命的。

在她剛洗漱完畢躺上床的那一刻,隔壁傳來了一陣殺豬般地叫喊。周麗鵑驚地做了起來,往秦殊那邊看。

那叫聲還在持續着,只是越來越弱,越來越凄厲罷了。

秦殊挂斷電話,招呼着周麗鵑一起去看看。

隔壁住的也是MUSE的小姐,她們都是跟秦殊同一時期的小姐。但是彼此關系卻不怎麽樣,有時候甚至為了一單生意而撕破臉皮。

那位發出如此慘叫的女人此刻正躺在床上,而那床單已被鮮血染紅,周麗鵑感覺到她的生命似乎也在随着那鮮血一樣,一點一點的在流逝。

她吓壞了,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機叫救護車。才剛摁亮屏幕,眼前就伸來一只手,阻了她的行為。

秦殊沖她緩緩搖了搖頭。

周麗鵑拿開了秦殊的手,她不知道為什麽秦殊和屋裏的另外那個女生看到眼前的場景能那麽淡定,甚至可以稱得上是冷漠。

難道一條生命在她們面前就真的一文不值嗎?

“求求你,別打。”這聲音來自床上的女人。

周麗鵑以為自己聽錯了。

“別打,求你了。”女人再次哀求着。

旁邊的秦殊嘆了口氣,拉着周麗鵑往外走。

秦殊告訴她,女人名叫白渡,就在剛剛,她親手打掉了自己的孩子。

看着周麗鵑萬分驚訝的臉,秦殊則是苦笑了聲。她說MUSE有規定,小姐一旦懷了孕,有兩種選擇,要麽帶着孩子離開,要麽放棄手裏的所有客人資源。

仿佛知道周麗鵑的想法,秦殊告訴她,這項規定只在自願入行的小姐身上适用。換言之,像周麗鵑這種被買進來的不行。

當然,這想法也只在周麗鵑的腦子裏閃了一下,就算秦殊不說,她自己也做不到。

經歷那件事後,她更加無法忍受男人的身體,更別說孩子了。□□都不知道自己還能在這聲色場所裏混多久。

後來她問秦殊,為什麽不去正規的醫院做手術。

秦殊說別人可能會,但白渡不會。她不會給自己留下一點退路,她現在很得媽咪的器重,如果讓媽咪知道她懷孕了,那麽她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将白費。

不管她現在多紅,媽咪只會給她一個選擇,那就是帶着孩子離開MUSE。沒有人知道為什麽,這已然是一條不成文的規矩。

周麗鵑一夜沒睡。

有的人做夢都想爬出去,而有的人,哪怕丢掉性命,也要留下來。

——

臨近年關,MUSE裏的小姐都在忙着沖業績,周麗鵑也不例外。

但她的目标比較低,賺個年費就可以了。

按照慣例,MUSE會舉辦一個為期一周的年會表演。其中,倍受矚目的便是美人圖表演。

周麗鵑今晚特意穿了條露膝短裙。在她決定放棄陪人這一部分的收入時就只能在銷售上狠下功夫了。

今晚來的人非富即貴,所以她必須得把握好機會。

場子頓時沸了起來。

周麗鵑擡眼望去,表演者已經登場了。

美人圖表演,顧名思義重點在美人二字,這美又分為兩種,要麽皮相美,要麽骨相美。而能登臺表演者,二者必具其一。

周遭的吶喊尖叫聲不絕于耳,但多半是來自樓下。

周麗鵑擡眼往樓上的望去,只見那些卡座上的人此刻正悠悠地喝着酒,時不時地才往樓下瞥那麽一眼。

周麗鵑知道,并不是那些人有多麽君子,只是想顯得與衆不同一點罷了。

樓上的瞧不上樓下的,覺得對方粗魯不堪。誠然,樓下的也瞧不起樓上的,覺得他們故裝清高。

究其本質,兩者其實一樣,都爛到了骨子裏。

但真要比起來,周麗鵑還是會選擇樓上的,至少他們出手很大方,不會為了錢這個東西斤斤計較。

正當周麗鵑扶上樓梯之際,鋼琴聲已緩緩響起,她不禁停下上邁的步伐,視線移向往舞池地圓臺上。

兩個身着紗衣的女人已雙雙面對面的跪坐在圓臺上。

跟随着鋼琴聲而緩緩扭動着柔似無骨的身子。

場子沸了。

此時,一道尖麗的聲音響起:“美人圖一,欲拒還迎。”

琴聲漸緩,若有若無。

一女緩垂腰,漸散腿,手掌于地。

一女移步前,與其腰腹相接,纖手撫游于其上。

複而徐徐前傾,以己之聳,撫弄于面前人之間隙。

頃刻間,呼吸可聞。

周麗鵑壓下心中的異樣,繼續擡步上樓。

那折腰的女子,不正是那夜躺在血泊之中凄厲慘叫的白渡嗎。

“美人圖二—蝶意莺情。”

二女雙雙仰身,各伸一手,執手對方。

而後随着琴音的韻律起起伏伏。

周麗鵑的目光在衆多卡座見穿梭着,她在祈禱着好運地到來,如果能順利推出去一瓶酒,那麽她今晚可以早點回去跨年了。

“好,再來再來……”臺下發出一陣爆呵,周麗鵑吓了一跳。

同一時間,一只手伸了過來,碰到了她的腿,周麗鵑渾身一陣戰栗,彈腿想要避開。

但她忍住了胃裏的翻騰,僵硬着站在原地沒動。

她知道,此時自己應該順勢坐下的話,便預示着一單生意的開始。

可僵住不動已是周麗鵑的極限了,她無論如何也邁不動腿。

那男人仿佛失了興趣,收手抽出胸口的手巾慢條斯理地擦着手:“還真硌得慌。”

周麗鵑幾不可聞地調整着呼吸,露出個自認為很職業的笑來:“先生,有什麽我可以為您服務的嗎?”

好半天都沒得到回應,周麗鵑擡起頭來,發現男人的目光早已轉至樓下,她仍不想放棄這個機會,畢竟她忍得是真辛苦。

“先生。”周麗鵑又喊了一聲。

男人這才回過神來,有些不解望着周麗鵑,那意思是你怎麽還在這兒。

周麗鵑咬着牙,沒動,強迫自己張嘴:“我們MUSE今晚的各類酒都有參與活動,消費滿……”

周麗鵑的話被那男人的笑聲堪堪打斷,他仿佛是聽到了個什麽笑話,哈哈哈的笑的好不開懷。

“美人圖九—坐懷不亂”

男人沒再笑了,目光再次轉向樓下那圓臺。

二女面色潮紅,眸光流笑,仰身搖地花枝亂顫。

看着樓下那個個眼冒精光的面孔,周麗鵑只覺周身惡寒,這哪裏是坐懷不亂,明明是亂上添亂才對。

她覺得自己再待下去可能會被啃的連渣都不剩。沒錢就沒錢吧,這個年過與不過反正也沒差不是嗎。

周麗鵑這樣想了想,才覺得心裏好受了點,她現在想的是得趕緊把褲子換上。

正當她欲轉身之際,那久未說話的男人卻吭聲了:“不是要賣酒麽?”

周麗鵑一下沒反應過來,啊了一聲。

男人又重複了一遍:“你不是來向我推銷酒的麽”說完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周麗鵑回身,一時間竟忘了自己本要推的酒品。磨磨唧唧地擠出了幾個大牌子,周麗鵑望着男人的目光有些閃躲。

她沒想到男人竟會叫住自己,欣喜之餘又有些愧疚,畢竟她說這些酒裏面的随便一瓶都不是一筆小數目。

周麗鵑張張嘴,卻沒說話。

像他們那樣的人,應該還輪不到她來擔心。

“說完了?”男人問。

“嗯。”周麗鵑輕聲答,“說完了。”

“那就這些吧。”男人說。

周麗鵑更加詫異的看着他。

“我說這些我全要了。”男人以為她沒聽見,又重複了一遍,末了似想到什麽,掏出皮夾抽出一疊現金,“這是剛剛的小費。”

周麗鵑這回真懵了。

“多少號?”男人見她呆着,也不着急。

“28。”周麗鵑幾乎是條件反射。

男人将那疊鈔票放在桌上,收起皮夾,笑說:“二八好,二八佳人體似酥,腰間仗劍斬愚夫。雖然不見人頭落,暗裏教君骨髓枯。”

周麗鵑回神,也不管什麽佳人酥,骨髓枯的,朝男人點頭哈腰地連聲道謝。

男人也沒再看她了。

周麗鵑沒要小費,彎着嘴角走了。

剛到拐角,就迎面碰上一位姐妹。

“杜鵑你可真是深藏不露啊!”那姐妹抱臂擋在她前頭。剛剛看到28號的單子,她簡直眼紅的飙血,這數目,恐怕像她們這種級別的得拼死拼活的幹個一兩年。

周麗鵑也覺得自己是走了個大運:“謝謝!”她朝擋在身前女人說。

女人“嗤”了聲,錯身讓路。而後扭着腰朝讓她噴血的男人走去。

周麗鵑回試衣間換了衣服,準備回去了。

此時,美人圖将氣氛推至了高潮,有些按捺不住的人已經急哄哄地往臺上爬,一手扯住了美人兒的玉|腿。

那美人兒也不惱,足間往那人的胸口一點,畫起了圈兒來,就在男人快要把持不住的時候腳腕發力,把人推了下去。引來陣陣哄笑。

此後,不斷有人爬上去,倆美人兒與其周旋着,樂此不疲。

這時候,周麗鵑看見媽咪笑呵呵的走了過去,她知道,從今晚起,這兩個女人的身價肯定是今非昔比了。

但這與她無關。

周麗鵑收回目光,徑直朝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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