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周麗鵑到底還是沒能住進她暈睡之前心心念念的醫院。

那晚,幾個白大褂圍着這顆黑紅的腦袋掀了半天,恁是沒找着出血的口子在哪兒。

但是礙于旁邊的這尊煞神,只能繼續掀着那結塊兒的頭發慢慢翻。

這時旁邊的一小護士哆哆嗦嗦地開口說周麗鵑胳膊那處的衣服好像黑的有些與衆不同。

衆人這才轉移了視線。

剪破衣服的時候,果然發現了一道不大不小的長口子,兩邊的皮肉已有些泛白,微微朝外翻卷着。

程正生陰沉着臉,沒說話。

他見到周麗鵑的時候就已經是滿腦袋血污,路上又一直喊着頭疼。

那語氣,就跟上次跟他說程正生,我找不到我的腿在那兒是一模一樣。

他能不慌麽。

回想起剛剛抱着周麗鵑沖進來大吼的慌張樣兒,真他媽的丢人。

程正生抵了抵腮幫子,問那醫生她為什麽一直說頭疼。

那醫生這會兒底氣也上來了,清清嗓子說這極度緊繃加上驚吓過度了能不頭疼麽。

程正生沒有說受傷原因,只是一個勁兒地逮着讓他們檢查周麗鵑那顆染血的腦袋,他便理所當然地認為是車禍所致。

透過鼻梁上吊着的眼鏡兒,那醫生不慌不忙地去檢查周麗鵑胳膊上的傷口,這明顯是被利器所劃傷的。

他邊消毒邊上頂着眼皮去打量程正生,看着看着,就越加堅定他那男人長得好的都靠不住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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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程正生,好看的超出了他所能想象的範圍,那鐵定更不靠譜了。

這不,連自個兒媳婦兒被什麽所傷,又傷在哪裏都不知道。

那醫生越想就越覺得眼前這髒兮兮的姑娘還真是怪可憐的,手下的力道也輕了不少。

仿佛忘了他才是那個在小護士的提醒下發現真正傷口的貨真價實的……醫生。

眼看周麗鵑手上的傷沒什麽大礙了,那小護士也緩緩地松了一口氣。

她快速瞄了眼旁邊的程正生,而後低下頭問道要不要辦理住院手續。

話音剛落,就被那醫生打斷道先做個全面檢查,等結果出來了再說。

然而一套流程走下來,就只證明了周麗鵑是真的睡着了而已。

最後,那小護士還特意追上來說沾血的頭發不要用熱水洗,用冷水或者是鹽水慢慢洗就好了。

而這會兒,周麗鵑正懸着胳膊昂着腦袋蹲坐在浴缸裏。

一波又一波的涼意襲擊着她的頭皮,但周麗鵑沒敢動。

那會兒她打了藍月之後就立馬縮吧臺下面去了,酒瓶子飛過來的時候她便下意識地用手抱住了腦袋。

一陣碎響過後,周麗鵑就感覺到有股溫熱的液體順着眉骨緩緩滑落于眼角,她便認為這血是從腦袋流出來的,選擇性地忽略了手臂上的疼痛。

程正生叉着腿坐在矮凳上揉撮着盆裏的血發,低着頭,看不清什麽表情。

周麗鵑小聲地叫了聲程正生,人沒應她。

奈何浴缸坐久了屁股實在太冷,周麗鵑又叫了聲。

吱~的一聲響,程正生站了起來。

四目相對的瞬間,周麗鵑慫地又往下縮了縮脖子。

那頭發帶出來的水全順着程正生的褲腿滴答滴答地落在了那白色的鞋子上。

而後,就聽見程正生說:“真好,我正愁那幾把剪刀再不用就生鏽了呢!小黃鹂~要不要先試試,這樣你我都省事兒。”

周麗鵑聽完就一個勁兒地擺晃着腦袋,一盆冷血水晃出了二分之一,散落在白鞋上,開出了無數妖豔的花。

嘩啦一下,花灑開了。

沒一會兒,吸附着血腥味兒的煙霧便彌漫了整個空間。

周麗鵑被激灑了一臉的水,剛睜開眼,就對上了程正生那笑地邪魅的臉。

水位的上升,讓她想起了以前村裏殺年豬的情形。那兩高中低的澡盆兒就跟她現在躺着的這個幾乎一模一樣。

若硬要說出點不同,那便是一個躺的是豬,一個躺的是她。

還沒等她回神,程正生已經跨腿進來了,那居高臨下吊着眼皮兒看她的神态,就跟那屠夫見時機成熟該進盆刮豬毛了相差無幾。

黑色的上衣被徹底浸濕,鼓囊囊的飄在水面上,為避免受傷的手再次打濕,周麗鵑只得舉着胳膊攜衣飄,退至浴缸的最後頭。

程正生則就勢坐在了浴缸的另一頭,伸了伸腿,正好抵在了周麗鵑小腿處。

周麗鵑一低頭,就看見了水面上漂浮游走的紅色細絲,轉瞬即逝。她這才注意到水面下的鞋子已變了色,紅的鮮豔。

她擡頭去看程正生,就聽後者幽幽道:“沒辦法,錢都讓小黃鹂拿去睡覺了,只能将就着洗洗喽!”

周麗鵑讪讪地笑了笑,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明明前一刻還搞得跟生死離別似的,只差交代遺言了。

結果到頭來,竟是一場淡淡的笑話

那時,指尖的濕意指引着強烈的求生欲直直地竄上了她的天靈蓋,讓她前所未有的害怕死亡。

胳膊舉地又酸又累,周麗鵑只得伸出另一只手去托着。

眼見那腦袋都快沒入水裏了,程正生一腳将人勾了過來,置于腿間:“那玩意兒喝了可是要中毒的哦。”

說罷,曲起一條腿,将周麗鵑那只受傷的胳膊搭在上頭,又伸手擠了一手的洗發露,與長發一起放置在那顆腦袋頂上柔。

順流而下的洗發水刺的周麗鵑眼睛都睜不開,她扭頭想找個地方地方擦擦。

程正生手上的動作一頓,挑着眉毛喲呵了聲:“往哪兒蹭呢!”

一縷接一縷的發絲掉下來糊在臉上,周麗鵑伸手撥開,這才看清程正生褲子上的白色泡沫。她還好心的擡手拂去了那未被布料吸收的淺色泡泡。

“我給你洗洗。”周麗鵑說。

程正生提着嘴角,邪笑道:“禮尚往來,我是不是也該給小黃鹂洗洗。”

結果,那半瓶多的沐浴露全被他給擠完了,其中一半的量都用來洗了周麗鵑的脖子。

完了又打趣道還是小黃鹂抗上床上睡的那幾瓶頑強。不像這玩意兒,擠兩下就沒了。

周麗鵑低着腦袋,盯着身前波動的水面。

她想,程正生其實什麽都知道。就像這會兒,雖然盡說些不着調的話,卻為消除她先前的不适,給她的脖頸處塗了不下十次的沐浴露。

浴缸的水早已沒了先前的溫度,但周麗鵑一點兒也不覺得冷,她偏過腦袋,說:“程正生,我會等着你的。”

她腦子雖轉不過彎,但也知道蔣媚的那句你們不合适就注定了他們現在不能像‘普通人’那樣生活。

周麗鵑好像也漸漸能明白了程正生每次說的游戲到底是什麽樣的含義。

她沒什麽本事,唯一能做的就是等。

程正生給她沖洗頭發的手頓了頓,但也只一秒鐘的事情。

而後又掏了掏耳朵,說:“大點聲兒,沒聽見。”

而有些話,再說一遍就沒那個味道了。

周麗鵑撇撇嘴,嘟囔着沒聽見就算了。

程正生啧了一聲,無聲地笑了。

等。多久?

一個沒說,一個沒問。

——

秦殊猶豫了很久,還是敲響了辦公室的門。

她盡可能地避免跟程正生打交道,浸身于風月場所多年,她打從第一眼看見程正生,就知道這不是個好惹的主。

越是美麗的東西,往往就越毒。

可偏偏他們都被同樣的東西所吸引了,所以她還是來了。

“這是秦天錄下的東西,希望能對你有所幫助。”說罷,秦殊将一只手機放在身前的辦公桌上。

收手的瞬間,她奇怪的咦了一聲,指着煙灰缸下壓着的紙條道這個怎麽會在這兒。

話音剛落,便覺得自己多事兒了。

然而比起那只手機,程正生顯然對這個更感興趣。

抽出了那張皺巴巴的紙,在手裏來回把玩兒着,半晌,掀起眼皮道:“說說看。”

聽了一半,程正生便擡手打斷了,說:“小孩兒容易受驚吓,去請個假回去陪陪。”

“好。”秦殊說。她知道,程正生這是在變相的告訴她及早脫身。

情勢的轉變,讓一切都變得不确定起來。以往這種情況不是沒有,等風頭一過便可相安無事了。

可這一次,明顯有所不同了。

她這次來,并不是完全因為周麗鵑,也想得到一個确切的答案。

顯然,程正生給了。

秦殊沒作多留,帶門離開。

程正生拉開抽屜,拿出了個硬殼簿本,将轉而那紙也一并夾在了裏頭。

只是翻開簿本的瞬間,不難發現,那裏面還夾着兩張青藍色的紙張,其中一張,便是周麗鵑的戶口。

為了這玩意兒,他可是好生耐着性子跟那巫婆一家打了番交道呢!

孤單命

依人財

他就說怎麽那麽喜歡‘小黃鹂’這名兒呢,原來是這麽個意思哦!

想到此,程正生斜吊着嘴角,慢悠悠地提起腿疊放在桌上。

只要他程正生看上的東西,不是他的,搶也得搶到手。到手了,就沒有再弄丢了的理。除非是他沒興趣,不想要了。

程正生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着桌上的那只手機。

蔣媚拜了幾十年的佛,他就做一回好人,送她去與各位佛主面對面的談談心了。也替她省點兒香火錢。

既然佛祖都忙着談心去了,那他可就不能讓時運不濟的小黃鹂等太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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