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時雨退去,驕陽顯烈。
一切,照舊的同時又有些不同。
比如,那瑜伽墊上正撅着屁股努力保持平衡的藍城。
打從那事兒之後,藍城,幾乎天天都在客廳裏頭練瑜伽。
一段時間相處下來,周麗鵑發現藍城也并非他表面上的樣子,說話也沒有以往那種文绉绉的調子了,只是依舊偏愛粉紅系列。
而且程正生不怎麽吃的飯菜他都吃了。
周麗鵑對他也沒有那麽戒備了。
此刻她看着那凸起的粉紅屁股,很是佩服藍城的毅力,能一如既往的只專注于一個動作。
這邊兒藍城似乎也察覺到了周麗鵑的視線,翻了個身,雙手反撐在瑜伽墊子上,翹着腿問周掌門是不是也想來來試試。
見周麗鵑仍愣愣地,一雙大眼睛裏滿是欲試又猶豫的樣子。藍城頓時覺得有意思極了。
說實話,他是真有點兒佩服周麗鵑。
連着遇着兩個變态,她還能跟個沒事兒人一樣該吃吃該喝喝,要不是接觸過這麽段時間,他都懷疑周麗鵑才是個真正的變态。
這麽傻的人程正生到底是從哪兒弄來的。
當然,他也只敢過過嘴瘾,藍月現在還擱醫院裏躺着呢,教周掌門練瑜伽,他怕不是嫌命長了點哦。
擡頭望了望那牆角的攝像頭,他想,程正生指不定就在某處看着呢。
繼而,他聰明的選擇了無視周麗鵑,翻了個身繼續撅他的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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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自打藍城決定棄文從武後,曾去過一天的健身房,在頂着比教練還高大的個子卻舉不動頭頂上那啞鈴的瞬間,他突然覺得以柔克剛這個詞竟是前所未有的美麗。
只要夠柔,多硬的鋼他都能把它給克爛了。
想到此,他又覺得拉丁其實也不錯,反正都是武……舞嘛。
空氣詭異卻又莫名的和諧。
正所謂是一個敢練,一個敢看。
扣門的聲響不大不小,倆人均扭頭看了過去。
程正生回來了。
周麗鵑還未從沙發墊上爬起來,程正生已經在她身邊坐了下來,手臂懶懶散散地搭靠在沙發背上,微側着身幽幽道:“你那蛤|蟆功修煉到第幾層了。”
還未等藍城開口,身旁的周麗鵑就先笑了出來。
引得那地上那蛤|蟆和程正生都看了過來。前者趴在墊子上蕩了一個人形波浪後拍了拍手優雅起身。
後者不輕不重地揉捏着她的手,笑:“好笑哦!”
周麗鵑很誠實地點了點頭。
而後又聽程正生道上次那倆西紅柿挺好看的,哪裏買的。
周麗鵑說菜市場。
語罷,有些驚訝地望着程正生。
“怎麽,不想去。”程正生問。
“我可以去?”周麗鵑反問道,這段日子以來,鮮少提過出去,菜都是藍城買回來的。
程正生收回了手,搭疊着的長腿有一下沒一下地晃着,說:“可以。”
話音剛落,周麗鵑已經竄到了門邊兒。她真的太渴望外面的世界了。
藍城看着那囚鳥出籠般的背影,趴在沙發靠上問什麽情況啊。感情他這是白當了一個月的菜奴。
程正生捏了捏後勃頸,說:“是時候放出去飛飛了。”再關下去,得傻了。
藍城啧啧了幾聲,一掌撐着沙發背,想借力跳坐在沙發上,可是兩腿在空中那麽一絆,直接一頭栽了下來。
程正生連眼皮都懶得掀了。
藍城爬起來轉了轉腦袋,很好,沒斷。
他沒事兒人似的湊上去問程正生周麗鵑還有還有沒有姐妹之類的。那語氣竟也有幾分正經。
以前只覺得程正生品味比較獨特,周掌門那時候可不是這樣兒肉乎乎的,碰一下都怕給她折斷了。
可不得不說,他其實很羨慕。
程正生掀了掀眼皮,吊着嘴角,笑:“還真有。”
他擺了樓宇一道,所以交上了徐廣強。
至于今後嘛,他要沒控制住手又一哆嗦,指不定還要擺上好幾道呢!
這送上門的藍城,他怎麽好意思拒絕呢!
藍城卻不知道他口口聲聲叫着的阿生正想着如何利用他來降低未來的風險,激動地擡起屁股又往前湊了湊,真的?那兒呢?
程正生把玩兒着手機,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看地藍城那個急哦!
湊地都快吊程正生身上了。
程正生這回倒也罕見的沒有嫌棄,從手機裏調出了張照片,在藍城眼前晃了晃,而後幽幽道:“我看你那蛤|蟆練得還挺不錯的,去試試也未嘗不可。”
藍城全部的心思都集中在那驚鴻一瞥的秀麗面孔上。
老實說,土是土了點兒,但還真有那麽點兒意思。
程正生乜了一眼藍城,調轉了掌裏的手機,順勢仰躺在沙發靠上。
這玩意兒本是用來哄小黃鹂下鄉喂豬去的,但是小黃鹂不願意去,那放着也是放着,給人看看也無傷大雅嘛。
至于看的人怎麽想,那就不是他能左右的事喽!即使是藍城,那個送周麗鵑業績問鼎前三的藍城。
——
這邊兒,周麗鵑并沒有去成菜市場。因為中途小孩兒來了電話。
周麗鵑其實很喜歡這個有着與實際年齡不相符的成熟小男孩兒,無關乎他是否救了自己。
小孩兒說他在肯德基等她。
周麗鵑剛到門口,就見小孩兒站起來朝她招手。
她松手走過去,沒坐下,問小孩兒要吃些什麽。
小孩兒撇了撇嘴,說大姐我又不是不知道你沒什麽錢,況且選這個地方是因為離學校比較近而已。
周麗鵑笑了笑,說自己請他吃點兒東西的錢還是有的。
可能是周麗鵑在醫院那會兒給小孩兒留下了沒錢的深刻印象,小孩兒便下意識地就說了出來。
聽周麗鵑這樣一說,他似乎也察覺到這樣說不好。
甕聲甕氣道你随便點點兒就行了。
周麗鵑說好。
這會兒人雖然不多,但前頭還是排了十來個人。
周麗鵑其實沒來過這地方,也不知道要怎麽點餐,就豎着耳朵聽前頭的人怎麽點的。
可輪到她時,全給忘了。
待那點餐的小姑娘禮貌地問她要點什麽,周麗鵑指着她的頭頂上方,說:“我要那個桶。”
然後就在小孩兒滿臉不可思議的表情下等齊了所有東西。
雖然這一頓對周麗鵑來說算的上是一筆大花銷了,但她卻很開心。
小孩兒畢竟是個毛都沒長齊的孩子,見這一桌子的東西,書包都沒來得及放就上手吃了起來。
邊吃邊說大姐我真的不是來蹭你飯的,我來是想跟你說我要走了。
周麗鵑聞言頓了頓,擡頭看他。
小孩兒說他媽要給他轉學,可能以後就見不到了。
話畢,他心情突然有些低落起來。
天生體弱加上性格原因,他一年再學校裏都呆不了多久時間,連一個朋友都沒有。
同齡的他不屑一顧,大一些的也看不上他,無聊了也只能通過游戲來打發時間。
周麗鵑在他看來雖然呆了點兒,卻是他打心底裏接受的人。
他從來就沒有想過秦殊會帶他走,有時甚至會暗自慶幸自己的天生體弱,因為這樣無聊的日子就會短一些。
可是自打周麗鵑出現後,他和秦殊的關系雖然沒比以前好多少,但也有了些許的不同。以至于秦殊這次要帶他一起離開,他也自然而然的歸因于周麗鵑。
周麗鵑站起來摸了摸小孩兒的腦袋,說挺好的。
她記得秦殊那時在醫院說這個社會上除了MUSE已經沒有她的容身之處了,反而熬個幾年做媽咪會更好。
周麗鵑其實是明白這種感覺的,從被迫入這一行的時候,她就潛意識裏沒有把自己當做普通人看待過了,無論到哪裏,都覺得比人低一等。
她不知道秦殊是真的離開還是只離開MUSE,但無論是哪一種,都算邁出了第一步。
周麗鵑知道,如果自己都看不起自己的話,那就真的沒有任何希望了。
所以即使她活地再卑微,都努力地讓自己去接觸這個正常的社會。
這是一個十分漫長而痛苦的過程。
可是如果不去嘗試,不去改變的話,那你永遠都不知道等待你的結果到底是好還是壞。
有時候,那些異樣的眼光可能都是你自己幻想出來的,因為你眼裏是怎樣的世界,那這世界往往就以那個樣子呈現出來。
只是她比較幸運,遇見了程正生。
這邊兒,小孩兒顧作出一副嫌棄周麗鵑手油的樣子,伸手抹了抹頭發後便往旁邊偏了偏腦袋。
而後拽下書包從裏頭掏了個東西出來塞在周麗鵑手裏後便飛快地跑了。
他本想給周麗鵑留下一個酷酷的背影,結果眼神兒不太好,一腦袋撞到了玻璃門上。
沒回頭,揉了揉便拉門跑出去了。
周麗鵑望着那遠去的瘦小背影,拽緊了手裏的紙,不禁眼眶微熱。
良久,才展開那皺巴巴的紙張。
只見那上頭寫着:
大姐,你女兒我就先預定了。
周麗鵑以為自己眼花了,狠狠揉了幾下,不管怎麽看,都是這幾個字。
女兒
那已是一個非常久遠的記憶了。
以前跟着媽媽去趕集,遇上熟人了,他們就會指着半藏在大人身側的她問這是誰啊。
然後周媽媽就會笑着摸摸她的腦袋,說:“我女兒。”
那時候不懂人們離開後啧啧聲是什麽含義,後來長大了才知道,那是惋惜,是根深蒂固的憐憫。
所以,周衛民在她媽去世後便很快娶了周斌的媽。倒不是有多愛,而是為了不被別人憐憫。
然而現在,一個小孩兒來跟她預定女兒,荒唐可笑的同時,又覺得哪裏不對。
就在她愣神之際,那個點餐的小姑娘過來問她要不要打包。
周麗鵑胡亂的将紙塞進衣兜裏,點頭的瞬間還甩出了幾滴水。
那小姑娘感受到手背上濕意先是一愣,而後又返身回去拿了幾個新的硬殼包裝盒,将桌上的東西一一分類裝好。
她記得周麗鵑,那個點了店裏最大桶的人,自己也只是随便問了一下要不要打包而已,就被感動成這樣了,這讓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成就感。
——
外頭漸暗的天色徹底耗盡了程正生忽悠藍城的那點兒耐心。
起身的瞬間,就見扛着個大袋子轉身扣門的周麗鵑。
藍城也順視望了過來。
周麗鵑似乎也察覺到這省力的姿勢有些不妥,将手臂上的東西垂放了下來。
重量的下拉,使得周麗鵑趔趄了一下,剛站穩,就聽見程正生那幽幽的聲音從頭頂上傳來:“果然,小黃鹂~出去了一趟,都變洋氣了呢!”
藍城則注意到了那從周麗鵑上衣兜裏滑出來的紙團,好奇的打開看了看。
随後卧槽了聲,轉頭問程正:“阿生,你他媽的什麽時候都有女兒了。”
程正生被他吼地一愣,扭頭就看見了藍城手裏拿顫抖的紙張。
又是紙。
周麗鵑反應過來,撲上來就想搶藍城手上的東西。
而懷有深厚紙張情節的程正生又怎麽可能比周麗鵑慢。
随後,就見程正生将那紙夾在食指與中指之間,抖了抖道:“什麽時候啊,我也想知道呢。”
周麗鵑一見程正生那邪魅的笑就心肝兒顫,扔了東西拔腿就跑。
奈何剛邁出步子,就被程正生攔腰截住了,吊着眼皮悠悠道:“還跑上瘾了是吧。”
這邊,作為入行多年的資深職業者,藍城默默地彎下腰,提起腳上的那堆雞屍體,咬着牙,一瘸一拐的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