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我天生是一個羅曼蒂克的人,有許多豐富而敏銳的情感,并且很願意将這樣的感情傾注到我所欽慕的人身上。

若沒有讨厭的趙公子,或許我會成為一個風流的人。

生活卻沒有如果。

這些都不要緊,要緊的是,趙公子并非這樣的人。趙公子是一個難以捉摸的人,在他的眼中,吃比吻要緊,衣比食要緊,他是十分的現實主義者,譬如他送給我的禮物總是那樣的不走心。當然,他曾走心地送過我禮物,我告訴他還是繼續別走心了。

無論如何,這樣的趙公子本不應該有值得一提的情史,但他偏偏就有。

對方是一位與他同齡的女士,與他青梅竹馬,門當戶對,卻被我卑鄙拆散,強橫奪走了趙公子的清白和清醒。

至少在大力叔的眼中是這樣。

Maybe,perhaps,在許多其他人眼中也差不多。

這樣的故事我在電影和書本中見過許多,大多數情況下,這位女士應該比我更卑鄙,好讓我占據道德的高地。

但她毫無缺點。

她是總統的小侄女,性格開朗,思想前衛,海外留學,選美前三。人無完人,她應該在完美的表面下有一副狠毒的心腸來陷害我,但她只在大力叔倒車的時候勇敢地推開了我。

唔。

若沒有趙公子的阻礙,我大概會追求她,其實我認為她對我或許是有一些朦胧的感覺。

那麽,大概可以換一個角度看待問題,在另一個版本的故事當中,趙公子應該早晚認清楚我的卑劣之處,與她破鏡重圓。

唔……

其實,我本來不打算說實話,但在事實上,私底下坦白地說,我與她有過一段夭折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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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她單獨約過會,若不是被趙公子中途打斷,或許我就接受她對我的告白了。

她一定是打算向我告白的,我一定沒有誤會,否則我無法解釋她送給我的那些鮮花和鮮花裏面的賀卡,和賀卡上面的美麗情話。

“人們常說,愛情容易摧毀一切,包括我的心跳,與我的怯懦。一心,你能明白嗎?”

我能明白。

“身份只是愚昧之人為自己建築的牢獄禁锢,我們卻生而自由。一心,你認為呢?”

我認為很對。

“若我們不能夠勇敢而自由地追求愛情,那我們為什麽還能夠怯懦而規矩地生活着呢?一心,你覺得我說的對嗎?”

我覺得她深愛着我。

然而趙公子破壞了這一切,他真的太讨厭了。

趙公子挂斷電話,皺着眉頭看我:“你為什麽要穿這套衣服?”

因為英俊。

趙公子說:“換了。”

我說:“于小姐難得來一趟,聽說是代表總統府與老爺談事情,不能怠慢,更何況三哥多虧了她幫忙才出獄……”

趙公子說:“換了。”

趙公子從衣櫃中找出一套他的衣服,遞給我:“穿這套,好看。”

他在說謊!

趙公子雖然不願意承認,但他一定已經意識到了他的衣服都很難看,故意讓我穿他的,他記恨着當年我與于小姐的約會,并且擔心我與于小姐舊情複熾。

不得不說,趙公子小心眼的時候令人格外想要逗他玩,至少我想起了他搶我枕頭并還不許我買新枕頭的仇怨。

于是,我故意面露遲疑之色。

趙公子說:“換!”

我遲疑着換了。

我們到時,遠遠就見到了衆星拱月的于小姐。數年不見,她風姿愈佳,委實是一位絕代佳人。何況她又極有本事,聽說是總統如今最信賴的顧問。

我的心動了,它已經有一段時間未曾這樣動得厲害了。

于小姐走過來,朝我與趙公子親熱地笑:“許久不見了,聽說你們都很好。”

趙四爺猶在掙紮着什麽,說:“小龍和一心怎麽又一起過來?你倆又在一起商量合夥做生意的事情嗎?”

趙四爺一面說,一面朝我與趙公子露出闊別已久的微笑。

我說:“是的,在談合夥做生意。”

趙公子冷冷地瞪我一眼。

我只好努力地用眼神告訴他,我是被迫的,我只是被趙四爺收養的孤兒,趙四爺讓我說什麽我就只能說什麽。

趙公子拒絕接受此次的眼神交流,挑釁地對趙四爺說:“因為我跟他住一起啊。”

我讨厭趙公子。

趙四爺到底不會殺自己的親兒子,但可以拿我開刀。

我讨厭趙公子。

于小姐為我們解圍:“其實我聽三哥說了,還想着有空能夠去你們的公寓喝一喝咖啡,聽說一心煮的咖啡越來越香醇。”

其實是金仙兒送給我的咖啡豆越來越好。

我是指半年之前的金仙兒。

如今我們家的咖啡豆快要沒了。

因為金仙兒不送了。前兩天趙公子和我說金仙兒在和別人約會。

唉。我的金仙兒。

我邀請于小姐:“你來喝咖啡,歡迎之至。”

趙公子說:“今早上才看的,還剩三粒。”

于小姐微笑着說:“我其實帶了咖啡豆,特意帶給一心和你的,到時一起帶過去。”

趙公子的臉色又冷冷起來。

于小姐和我們敘談了一會兒,便被人引見去了別處。

趙四爺冷冷地看了我們幾眼,威脅我們:“好好地招待于小姐。”

我說:“是,老爺。”

等趙四爺走後,趙公子罵我:“媽的,慫!”

或許他也在罵他自己。

一旁有人來找趙公子,趙公子離去前對我說:“你不要跟于蕙蘭亂說話。”

我說:“好。”

我一時也沒有空與于小姐說話,因為我見到了我的金仙兒小寶貝。

……與他身邊的鄭齊鄭先生。

鄭先生是一位風度翩翩學貫中西的實業家,我曾為他的潇灑而傾心,直到趙公子告訴我,他是一名太監。

唔。

趙公子還說,鄭先生的義妹是前朝宮女,與他對食。

唔。

那為何鄭先生此刻望着金仙兒的眼神卻那樣的含情脈脈,深邃寵溺?

趙公子欺騙了我,或者鄭先生欺騙了義妹與金仙兒,或者金仙兒在訛鄭先生?

或許是金仙兒在訛鄭先生吧,畢竟趙公子的身上暫時訛不到幾塊大洋了。

這亂世,滿是算計。

我只好獨自徘徊,思索我的事。

事實上,趙公子多慮了,我預備穿得英俊一些,固然是想與于小姐親近一點,喚起于小姐深藏于心中的往日情懷,畢竟于小姐此次除了代表總統府談事情,還要參加總統在本市興辦的一所中學的剪彩儀式——我希望于小姐能夠推薦我擔任那所預算充分的中學的教員,我想買新的沙發罩。

但是也不知何時能夠尋到機會和于小姐敘談。

身旁路過幾位女士,說:“于小姐回樓上的客房換衣服去了嗎?”

“說是換衣服……”

“趙公子不是和……”

“不許人吃吃素嗎?”

我并不介意她們議論此事,但,一,為何我是吃葷,于小姐是吃素?二,為何我是葷,于小姐是素?

我匆匆地找去了樓上,遠遠見趙公子與于小姐在露臺上面争執些什麽。

別了,我的教員月薪。

別了,我的沙發罩。

別了,我只要存八個月就能養的貓咪。

我走近一些,在他倆發現我之前,只聽清楚了一句話,便是趙公子說:“你死心吧你根本進不了趙家門!”

若還有第二句話,便是于小姐說:“一心就很能理解我。”

若有第三句,便是趙公子說:“他理解有屁用,跟他又沒關系!”

唔。

沒有第四句話。

若有第四句話,我寧願用聽第四句話的時間來輕輕地離開,正如我輕輕地來,揮一揮衣袖,帶不走任何一片的天邊雲彩。

若實在要說有第四句話,便是于小姐驚訝地叫我:“一心?”

第五句話是趙公子問:“你來這裏做什麽?”

是的呢,我來這裏做什麽呢?或許我是來這裏為大力叔作證明的。

證明趙公子有一位與他同齡的青梅竹馬,他們本門當戶對、兩小無猜,卻被我卑鄙拆散,強橫奪走了趙公子的清白和清醒。

愛情是沒有對與錯的,但愛情的方式是有對與錯的,橫刀奪愛必然是錯的。

“人們常說,愛情容易摧毀一切,包括我的心跳,與我的怯懦。一心,你能明白嗎?”

對不起,我沒能夠明白你是為了趙龍摧毀心跳與怯懦。

“身份只是愚昧之人為自己建築的牢獄禁锢,我們卻生而自由。一心,你認為呢?”

對不起,我沒能夠認為你說的身份牢獄是指當時還未做總統的總統與當時實際擁護另一位總統做總統趙四爺。

“若我們不能夠勇敢而自由地追求愛情,那我們為什麽還能夠怯懦而規矩地生活着呢?一心,你覺得我說的對嗎?”

對不起,我弄錯人了。

于小姐是一位完美的女士,她是總統的小侄女,性格開朗,思想前衛,海外留學,選美前三,并且在大力叔倒車的時候勇敢地推開了我,令我得以橫刀奪愛。

我讨厭趙公子。

為什麽總有那麽多人喜歡他?!只因為他長得英俊嗎?沒有我,他只是一個輪廓模糊的胖子!我令他英俊,因此英俊的他是我的。

愛情令于小姐勇敢與高尚,令我卑劣。

趙公子皺眉問我:“問你話呢,你來這麽幹什麽?”

于小姐溫柔地問我:“一心,你有事情要找我嗎?”

趙公子說:“哦,他想去那個什麽學校當老師。”

于小姐恍然大悟:“當然好呀!正好,一直沒有請到合适的音樂老師,我原本也想推薦一心,但你又說他有三份工作了,怕會忙不過來。”

講出來或許是我矯揉造作,雖然我不介意靠人情世故得到我想要的月薪和我的新沙發罩和我的八分之一的貓咪,但我有那麽一些介意趙公子靠他的人情世故為我要到我想要的月薪和我的新沙發罩和我的八分之一的貓咪。

何況于小姐原來一直被我橫刀奪愛。

然而,我不是一個大度的人,也不是一個高尚的人,我只是一個為得所求不擇手段的人。

于是我微笑着說:“多謝。”

回去的路上,趙公子皺着眉頭問我:“你又怎麽了?”

我微笑着說:“沒怎麽。”

趙公子說:“沒怎麽你就下來,媽的,你又胖了,吃吃吃就知道吃,豬啊你。”

我抱緊了他的脖子。

趙公子罵我:“你媽的,有車不坐還要背,你媽的,你以為自己還小?”

我看一眼身後緩緩跟着的轎車,說:“你讓郝達回去吧,他明天還要到公司主持開會。”

趙公子罵我:“你有病吧,這裏離家裏還有三條街,你媽的真打算讓我一路背回去?”

我說:“趙龍我愛你。”

趙公子罵我:“媽的,摟緊了別掉下去!晚上沒吃飽嗎?”

我已經不告自來地奪走了趙公子,也不妨不告自走地抛棄他。我只是亂世中的一片浮萍,受到趙家恩惠得以生存,我應該為了趙公子的将來做打算,何況他又那樣的讨厭。

趙公子罵我:“你媽的耳聾了?問你晚上吃飽了沒!沒吃飽讓大頭去買東西!”

然而他這樣的蠻橫霸道不講道理,一定不肯讓我離開。我只是亂世中的一片浮萍,受到趙家恩惠得以生存,趙公子又這樣的讨厭,他們不讓我走,我就不能走。

趙公子停下腳步,回頭對他曾經的助理如今的經理說:“大頭!去買宵夜!”

我只是亂世中的一片浮萍,無依無靠,要走也要将趙公子一起帶走,這樣才能在沒錢的時候将他賣掉。我如此心機深沉,繼續哄他:“趙龍我愛你。”

趙龍突然說:“我真的背不動了,剛崴了腳。大頭!”

然而郝達已經将車開過了街角,去買宵夜了。

趙公子放下我,把外套扔臺階上,說:“坐這裏等他過來。媽的,又是你害的,你媽的屁事真的多。”

我不會感動的,因為那件外套是我上個月新買的。

趙公子罵我:“你媽的看什麽看,老子坐你件外套你有意見啊?難道要老子坐地上?”

他真是讨厭,扔了我的外套還要惡人先告狀。

我撿起外套塞回他的懷裏面,背過去半蹲着:“我背你回去。”

趙公子冷冷地問:“你背得動嗎?”

我說:“試一試。”

他并不與我客氣,趴上來。

我認為他比我重多了。

趙公子冷冷地說:“屁。”

我艱難地背着他,一邊說:“我聽見你和于小姐說的話了。”

趙公子沉默許久,說:“你別管。”

我說:“我當時不知道。”

趙公子說:“老子猜你也不知道。”

我問:“你知道?”

趙公子說:“老子沒什麽不知道的。”

我說:“于小姐當時是拿我做朋友的。”

趙公子說:“她如今也拿你做朋友。”

我說:“我畢竟有些愧疚。”

趙公子罵我:“關你屁事?你愧疚個屁?”

我說:“她仍然對我那樣的好。”

趙公子罵我:“說了不關你的事,媽的你哪來那麽多屁事?不關你的事你也要管?”

我說:“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趙公子說:“老子都不想管了你還管?別提這件事了,到此為止,我們都不管了!”

我只好不繼續說下去,只說:“趙龍我愛你。”

趙公子沉默許久,說:“停住。”

我停住,看着他下來,半蹲下去,說:“我的腳好了。”

我問:“你剛才是不是裝的?你就是不想背我?我都說我愛你了你還不想背我?”

趙公子罵我:“媽的,廢話好多,上不上來?”

當然上來。

趙公子背着我繼續前行,過了許久,說:“我跟我爹在這種事情上面不一樣。”

嗯?為什麽突然要拉踩趙四爺?

不過算了,懶得問。

我還是仔細地想一想如何減輕我面對于小姐時候的罪惡感吧,希望她能認識到三哥的進步性,能夠明白趙公子有多麽頑固落後拘泥不化蠻橫無理令人讨厭,而三哥才是熱情似火的新青年。

趙公子日記:

于蕙蘭喜歡我爹,到底為什麽那麽多女人喜歡我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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