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面對林敬知的舉動,波特嘗試張了好幾次嘴巴,都沒能找到他一系列動作裏的邏輯毛病。
見狀,林敬知不甚在意地點了點裏面,“三個人都在一個位置?”
“啊,對。”波特這才回過神來。
林敬知這三個字,可以說是所有奮鬥在邊疆的戰士們都久仰大名的,波特端正了态度,認真地看了他一會後,回頭透過轉向玻璃看了外面一眼,“那群記者就這麽放過你了啊?”
他以為就算是西德過去了,也得花一陣功夫才能把人帶來呢,沒想到這人竟然就這麽自己上飛梭了。
“嗯。”林敬知點頭。
見他這幅樣子,波特突然有種預感,“你是不是說什麽了?”
林敬知點頭。
看着林敬知這一棍子走一步的樣子,波特忍了好久才沒把他平時和西德說話的那副腔調拿出來,強行耐下性子,“說什麽了?”
他是真的挺好奇,這人得說了怎樣的話才能把那麽多記者都給震住。
“我說,我們有能力将三名重度輻射感染患者救回。”林敬知一邊按照規定,當着波特的面展開了自己帶上飛梭的醫療箱,一邊一字一頓地說道。
波特:“……全,全部?”
“嗯,全部。”
波特嘴張到極致,愣愣地看着林敬知,“看不出來啊……”這人瞅着傻愣愣的,居然還挺會吹牛逼。
林敬知都把醫療箱打開半天了,見波特還是不給他反應,皺了皺眉,又把醫療箱往前面送了點,“看。”
“行行行。”波特掃了一眼,腦子還停留在眼前這人要把三個人從鬼門關拉回來的豪言壯志中,“那啥,這是病例,一路上這三個人的所有病情記錄都是我親自按照你們小組之前出的要求文件進行的,你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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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份要求文件非常長,且內容極其苛刻,波特一路被文件裏的要求刁難的頭發都快要白,就差沒忍住罵寫下這些要求的人老變态了。
“知道了。”林敬知看的很快,翻到最後一頁後,眉頭微皺,“最嚴重的是蘇銘?”
“是。”
頓了頓後,波特正經下來,捏了捏腦穴,“這人在礦洞裏待的時間太長,其實早就受到感染了,但還強撐着,同行小隊的竟然都沒能看出來……在來之前已經經歷過兩輪不耐受導致的心髒停跳,雖然都強行搶救回來了,但情況是最不容樂觀的,根據腦域分析儀的檢查結果,大腦興奮狀态已經超越了我們之前所記錄的所有案例。”
所有受輻射感染的人的大腦內,都是一個小型的旋渦中心,這種旋渦抵達極致的時候,很有可能會引起大腦爆炸,這是曾經林敬知給出的推論,聽上去非常可怕。
盡管迄今為止聯盟還沒有出現過感染到這種程度的人,但林敬知對自己的推斷從不懷疑。
修長的手指在那份光屏文件上輕輕點了點,林敬知睫毛微垂,又掃了蘇銘的數據一眼。
他的目光精準地略過報告上的幾個數值,腦袋微微偏了偏。
波特:“可能之前你已經收到公文了,但是我要再強調一次,軍部的要求是,不論用何種方法,只要他們三個人能清醒,哪怕一瞬間。”
波特說到這的時候,還特地伸出食指來比了個動作,林敬知順着看了看他。
“具體原因不方便透露,我想說的是,‘不論何種方法’這個限度非常非常大,所以你……”波特摸了摸腦袋,“你的任務只有這一個,最後他們三個的結果如何,絕對不會影響你在科研院的任何方面。”
這句話聽上去可以理解的層面太多了,光是上層為什麽不顧士兵生命這一點就夠人問的。波特自己說完都有點尴尬,林敬知就算有些舉動亞于常人,能坐到今天這個位置也絕對不蠢,且搞研究的怪人多,波特有點擔心對方會咄咄逼人。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林敬知竟然什麽都沒問,拎着東西就朝手術室的方向走了。
西德常說波特嘴欠,這句話在此時此刻有了非常高度的體現,只見波特面對着林敬知的背影,張了好幾次嘴,最終還是沒忍住問出口了,“那個,你……怎麽打算啊?”
清醒一瞬間聽上去似乎很簡單,但這就好像讓林敬知沖進龍卷風的中心将一個人拉出來一樣,難度實際極大。
林敬知腳步停下,回過頭,輕啓薄唇,“我說過了。”
“……啊?”
“會把他們三個都救回的。”
·
林敬知穿上特制防護服,把渾身都包的嚴嚴實實的,然後拎着醫療箱通過層層關卡,走進了重度輻射室。
這裏面溫度有些低,穿着防護服雖然感覺不到,但林敬知還是敏感地眯了眯眼睛。
輻射室裏,分別擺着三名患者的醫療艙。醫療艙全部采用最高規格的全封閉式膠囊,死一般寂靜的房間裏,只有時不時響起的數據記錄版的聲音。
林敬知擡頭看了眼房間中間放着的一塊赤紅色的小石子。
那種石子,是林敬知進入科研小組後研發出來的,石子具備感應輻射強悍程度的能力,以綠-藍-橘紅-赤紅-黑來辨別輻射感染的強度。
以目前小組內研發的消散劑,抵達藍的狀态,就已經有些棘手了。
将醫療箱放在了室內的一處桌面上,林敬知掃視了一圈,最終低下頭來,目光落在三名患者身上。
如波特所說,這三個人裏面,情況最嚴重的,就是蘇銘。他被擺放在最中間的醫療艙內,身上的傷口并不多,且大多已經被醫療艙處理包紮過。此時他面色幹淨,雙眸緊閉,呼吸輕微,看上去簡直就好像睡着了一樣。
然而旁邊的數據板,卻清楚地記錄着他超乎常人許多倍的體溫,以及因為過于興奮而産生的劇烈大腦活動。
各種各樣的鮮色在蘇銘身體裏瘋狂地上下竄動,甚至在機械無法捕捉的地方,從蘇銘的大腦開始,向外形成了一道又一道的無形波紋,宛若一只只看不見模樣的觸手,争先恐後地想要越出束縛地,觸碰更外面的世界。
林敬知的眸光微垂,醫療艙的光芒打在他白皙的皮膚上,映射出埋藏在皮下的,細小的血管。半晌,他伸手在醫療艙上輕輕地碰了碰。
就在他手指觸碰到醫療艙的一瞬間,那些雀躍着向外律動的腦域輻射,像是被什麽生生勒住了一般,靜止在了原地。
·
“終于回來了?不容易啊。”波特坐在監控室裏,聽見外面有聲音,扭頭朝門外的方向看了一眼。
走進來的是西德,以及跟在他身後的黃毛。
兩個人的身高差距非常大,也不知道是不是剛剛應付了一大堆記者的原因,西德此時的臉色看上去并不好看,連波特的話都沒有回複。
他長腿跨進監控室,随處找了個椅子,大馬金刀地坐下,随意地扯開了身上的制服,目光透過反向玻璃,落在裏面的林敬知身上,眸光微微閃動。
“蘇娜那邊什麽情況?”波特對西德不搭理他也不怎麽在意,等西德坐下後,又丢了個問題出來。
西德還是沒說話,波特歪了歪腦袋,把目光轉向黃毛,“搞定了嗎?”
黃毛緊張地戳了戳手,回想起那一衆宛若被雷劈了的記者,和臉色已經徹底不能看的蘇娜,小聲道,“搞,搞死了。”
波特一挑眉,斜了西德一眼,“那你可真是一點面子都不給啊,怎麽着也算是相識一場---”
“閉嘴。”西德冷聲打斷他。
波特無所謂地聳聳肩,“我當初就不懂你幹嘛那麽抗拒她,邊疆多缺女人,而且還是那麽身材長相全都絕頂的女人,都送上門了,不上白不上的……這事兒---”
話說到這裏,波特突然想起房間裏還有個黃毛在,生生把剩餘的話給咽了回去。
黃毛似懂非懂地撓了撓腦袋,只覺得波特話裏的信息量好像有點多。
“你就是他說的那個助手?”
黃毛看向波特,又看了眼玻璃裏的林敬知,有些羞愧地說道,“是我,我剛剛沒能從記者群裏跟上林師兄。”
也不能怪他,那群記者的圍堵人的能力實在是太強了,雖說那會兒有西德給他們吸引注意力,但黃毛還是沒能像林敬知一樣那麽輕松地脫身。
黃毛說起記者,波特就想起了什麽,扭頭沖西德道,“嘿,他剛剛跟我說,他在記者面前承諾了要把三個人都救回來?”
西德目光沒舍得離開林敬知,灰藍色的瞳孔有些貪婪地将林敬知所有動作一一收入,随意地應了一聲。
“膽子真大啊。”波特摸着下巴說道,“我雖然在消散劑研制方面不是行家,但臨床方面我得是精英中的精英了,要我說---”
“波特少将?”一旁的黃毛愣愣地盯着波特看了會,良久,不确定地叫道,“您是波特少将?”
“哎?”波特一扭頭,“你認識我?”
黃毛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腦袋,“聽,聽過……”
西德麾下首席軍醫,救死扶傷無數,因為皮膚黝黑,被譽為奮鬥在前線的黑色天使,業務能力超強,在界內非常有名。
“哎呀,不容易不容易,”波特看着黃毛,瞬間像看到了寶一樣,一邊沖西德炫耀,“你看,這年頭出門,終于不是只有你能被人給認出來了……”
“您覺得,救回的希望不大嗎?”黃毛不是個特別能貧的人,他現在心情非常緊張,在這種情況下也接不來波特的梗,只能把小臉漲的通紅,生硬打斷道。
波特頓了頓,“從我的角度來說,不大。”
黃毛的眸色瞬間暗了下去,唇角微抿。
“他說能救回?”一旁靠在軟椅上的西德卻突然開聲問道。
他是以最快的速度沖到科研院門口的,戰甲的最快速度需要駕駛人的精神高度集中,所以他雖然開了直播視頻,但卻并沒能清楚地把林敬知和記者的對話完整聽完。
黃毛有些支支吾吾,“嗯。”
“那就是能救回。”誰料西德想也不想就拍了板,目光再次留戀地看了看林敬知。
黃毛一愣,那頭的波特下意識想笑,卻被西德橫空踹了一腳凳腿,“賭吧,輸了麻煩你媳婦幫我個忙。”
聽見前半句話的時候,波特一臉吊兒郎當地想接,一聽下半句話,生生把這吊兒郎當收回,“我不。”
西德睨了他一眼。
“士可殺可辱老婆不可賭。”波特在西德的目光下強行仰着臉,“換個條件我絕對跟你賭,那可是重度輻射感染,你知道是什麽情況?我這麽跟你打比方,大腦就是個薄膜,裏面的精神是薄膜裏面的水,薄膜能忍受裏面的水一定程度的翻滾,但現在這些人腦海裏可不是翻滾不翻滾,那簡直是起龍卷風了,還是帶刀子的那種龍卷風,薄膜不破撐到現在已經很了不起了,救回來?拿什麽救---”
西德要笑不笑地勾唇打斷他,“賭-不-賭?”
波特冷靜了一會,不答反問,“你輸了怎麽辦?”
“我輸?”西德靠在椅背上,漫不經心道,“沒可能。”
說完後,他目光再次看向林敬知的方向。
波特一愣,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下意識就想罵這人自負,可又被西德這表情弄得有點不敢動。
他和西德從入軍校那會兒就認識了,這小子從來都走欠揍風,打架、氣老師、不正經都是全校第一,這還是波特第一次看他露出這樣的表情,簡直就像是,就像是---
波特沒能找到合适的形容詞,但他的目光已經無意識地和西德一起朝林敬知的方向看去。
只見輻射室裏的林敬知也不知道什麽時候竟然已經将針劑注入進去了---在波特看來,這就像往大海裏投一顆小石子一樣,本該毫無作用,然而出人意料的是。
“卧槽?”兩分鐘後,波特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