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此時此刻的科研院門口,熱鬧非凡。
記者們正蜂擁在一起,展開設備并對自家的視頻網站進行直播。盡管這會鏡頭裏一個能夠讓他們提問的人都沒有,觀看的用戶數量也始終居高不下,堪稱年度巅峰,足以見這一次事件的影響力。
連科研院的門都能看的這麽起勁,簡直讓人忍不住想象裏面真的走出人之後,評論會是個什麽樣的光景。
而将這份熱度再一次拔高的,是在直播開始後沒多久,親臨現場的蘇娜。
穿着簡約的蘇娜素顏出鏡,紅腫着眼睛對鏡頭說感謝大家支持的模樣,簡直我見猶憐,連路人都忍不住為其說話。
“以前還覺得蘇娜冷冰冰的,現在看來她的柔情都給了至親吧,有這樣的姐姐真的太好了,老實說這種事情對她的事業影響很大的,還這麽大膽地敢站出來,佩服。”
“為娜娜姐瘋狂打call,科研院總會派人出來的,他們不妥協我們幫你罵!早就覺得這種權力機關都喜歡仗勢欺人了,這還是有娜娜姐,如果是個普通人,他們肯定更無法無天!”
在彈幕的帶動下,現場的記者也是非常興奮的,和觀衆互動時的言語都故意帶着極大的偏見。有這些記者若有若無的帶動,直播間裏的觀衆情緒自然一路高漲。
而與這種情況截然相反的,是那些替科研院說話,或者主張理智思考的媒體,他們大多都被蘇娜的粉絲唾棄,帶節奏不進入,關注度非常非常低,在人群中略顯尴尬。
正當觀衆們在一個個直播間內再次嘲諷科研院縮頭烏龜的時候,視頻對準的大門打開了,從裏面緩緩地走出了兩個人影。
“林博士!”有眼尖的人立即大聲叫道。
“是消散劑研制主創團隊的林博士!”叫喊着的記者沖上前,眼睛裏寫滿了興奮,他們料到了科研院最終在壓力之下一定會派人來面對輿論,但沒想到科研院竟會大手筆到讓林敬知出來!
嗅到爆點的味道,記者們的動作簡直堪稱快狠準典範,在短時間內就飛快地将林敬知團團圍住,将跟在他身後的黃毛生生擋了出去。
安保部門都來不及反應,數十只采訪麥克風就已經對準了林敬知,各種角度的航拍機也開始在他頭頂花式操作。
“請問這一次的手術和林博士您有關系嗎?”圍堵上去的記者沒有給林敬知一絲一毫的喘息時間,飛快地将一個又一個的問題抛出。
“請問使用研發中藥劑的決定裏,也有您的手筆嗎?還是說這次手術會直接由您來進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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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林博士也和科研院一樣,有将蘇娜小姐的弟弟作為實驗品的想法嗎?”
原本站在旁邊安靜垂着臉的蘇娜,在注意到林敬知出來的一瞬間,便別過臉去,紅腫的眼角落下一滴淚,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樣子。
捕捉到她表情變化的記者頓時更有沖勁了,一個個大刀闊斧地帶着更尖銳的問題沖向林敬知。
剛出門就直接被幾個記者推搡到地上的黃毛見狀急了,拉着一旁的安保人員喊道,“能不能想辦法進去啊,這麽多記者林師兄他---”
他萬一受傷了怎麽辦!
這番話還沒說完,黃毛就自己頓住了,目光愣愣地看向記者群的最中心。
林敬知身形修長,帶着股獨特的,清清冷冷的氣質,和周圍各式各樣的機械以及頭頂嗡嗡嗡直飛的飛行儀比起來,有些過分單薄。
通常這麽多人急着沖着的時候,是最容易發生意外的,受到人群的沖擊,有時候根本連站穩都難,更別提那些記者帶着的器材可能造成的傷害了,這也是黃毛擔心的點。
可十分奇怪的是,林敬知卻似乎根本沒受到旁邊人群一絲一毫的影響,哪怕記者群內已經足夠擁擠,他們和林敬知也始終宛若隔着一層無形的牆壁一樣,沒有一個人真正地碰到了他。
黃毛有些看呆了。
“這次手術确實由我負責并執行。”在那群記者轟炸式的追問下,林敬知清冷的聲音傳出,宛若炎炎荒漠裏落下的一滴水。
得到這個答案後,所有記者立刻跟打了雞血似的,各式燈光照地更加劇烈,頭頂的飛行儀也晃動地更加有力。
“由你負責是什麽意思?意思是說,科研院确實會給重度感染患者注入還在研發中的針劑是嗎?”
“這種研發中的針劑,如果最終出現什麽意外,這個責任林博士您承擔的了嗎?”
“蘇娜小姐提到過針劑的排斥反應實驗嚴重缺乏,注入後可能會造成不可逆的後果,請問是真的嗎?”
“所有有關消散劑的信息和資料,都是科研院的高等機密。”鏡頭下,林敬知那雙黑色的眼睛帶着股特殊的牽引力,“我在這裏,說出任何有關消散劑的情報,都有可能成為日後海盜團用以揣摩聯盟在相關領域進度的線索。”
“也就是說您拒絕回答有關針劑的情報,且堅持要進行手術是嗎,那相關的責任---”
“相關的責任,由我來承擔。”林敬知一派從容的聲音,将步步緊逼的追問再次打斷,黑色的瞳孔在掃視一番記者群後,落在了遠遠的蘇娜身上,那種自信深深刻在骨子裏的目光,就像一座高高的城牆,将所有質疑的炮火抵禦在外。
林敬知的目光沒有在蘇娜身上多做停留,淡淡掃過後,便一字一句地将下半句話說完,“我可以以我在科研界全部的貢獻做保證,我們有能力将三名傷員救回。”
---這是最大膽的保證。
當林敬知這句話說出口的時候,連星網上都沸騰了。
“三名重度感染者?全部?保證?他瘋了吧!”
“這算什麽保證?他的名聲和地位能和三名傷兵的性命相提并論嗎?”
“……林博士是真的大膽,把這麽大的責任給扛下了。說他的榮譽無法和三名傷兵的性命相提并論的,做人不要太無知,重度輻射感染患者死亡率高達百分之百麻煩了解一下,林敬知‘消散劑之父’的稱號也麻煩了解一下,不管這件事結果怎樣,林敬知的研究是真的救了很多人。”
确實救了很多人,在消散劑問世之後,法昂海盜團的礦物輻射攻擊造成的死傷比例直線下降,以至于很長一段時間,法昂海盜團都将林敬知的名字高高挂在他們的死亡通緝榜上。
星網上的評論開始兩極分跨,現場的記者群似乎也被林敬知的坦蕩和自信鎮住。
見狀,蘇娜的臉色有些難看了下來,抱在胸前的手微微緊了緊,哭到紅腫的雙眼裏仿佛藏着道道血光。良久,她咬緊了牙關,突然站直了身體,手掌心裏劃出了一個小小的透明薄片。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那小薄片無聲無息劃出她手掌的一瞬間,林敬知的目光再一次落到了蘇娜的身上。
那不是漫無目的掃蕩的目光,而是無比精準地,将眼神直直落在了她的掌心處的位置。
黑色的瞳孔無比透徹,像是能把整個空間都隔絕一般,以至于在那一剎那,蘇娜竟然無意識間驚出了一身冷汗,本能地将小薄片收回了掌心。
這不可能---
蘇娜的腦海中閃過了一行字。
“蘇娜小姐---”
“請問蘇娜小姐對林博士的回應有沒有什麽想說的---”那群卡殼了的記者見現場氣氛不對,突然調轉了目标,一個個将目光放在了蘇娜身上,企圖讓蘇娜為他們再一次打開局面,至少也要把時間拖延到飛梭抵達科研院門口,給予他們更多的拍攝素材才好。
然而事情并沒有完全按照他們預想的方向走去,就在記者們分了一波向蘇娜走去時,科研院的大門口落下了一艘中型飛梭,從飛梭的外形和上面的标志來看,正是運輸三名重度輻射感染患者的航甲分離飛梭。
而除了那飛梭以外,還有一座像打了雞血一樣沖到科研院門口,然後哐當着地的黑金戰甲。
但凡對軍事了解一點點的人,都一定認得出那艘黑金戰甲,戰神西德元帥的座駕,蛟龍。
林敬知也認出來了,但他記得自己數個小時前就已經提交過離婚協議,按照婚姻終端八小時處理完畢的效率,這會兒他和西德之間的關系已經斷了。
想想自己的發言已經結束,再留在這,也沒什麽可說的,于是林敬知便十分聰明地借着記者們跑向那戰甲的間隙,不着痕跡地微微後退,拎緊了醫療箱,邁開長腿。
從探測到科研院門口站着的是林敬知開始,就晃着尾巴将自己的戰甲速度撥到最大,不惜讓戰甲哐當着地的西德臨出艙門前,還十分臭屁地理了理自己的頭發,盡顯狼子野心。
然而當艙門打開,留給他的卻是各式各樣扛着儀器向他奔來的記者,以及遠處降低存在感偷溜的林敬知。
西德:“……”
這群堵在科研院門口的記者顯然沒有料到自己今天會收獲一個又一個爆炸性的新聞畫面,一個個都将拍攝儀對準了西德,個別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甚至主動問起了西德和蘇娜之間的暧昧關系。
回想起剛剛在戰甲上打開光屏時,看見林敬知被一群記者擁擠在一起寸步難行的畫面,一股莫名的戾氣就開始在西德的心髒裏回旋。
而此時,遠處的蘇娜正在含情脈脈地看着他,且看着他的同時,似乎也在期待着西德的回望,在美麗的夕陽下,用手溫柔地撫上了自己的小腹。
風暴堆積在灰藍色瞳孔的深處,逐漸沉澱下去,西德并沒有如蘇娜所願地與她完成一幕心有靈犀的對視,而是沖眼前的記者們露出了一個禮貌的笑容。
被他對上視線的記者仿佛受到了什麽鼓舞,懷抱着能收獲巨大新聞的盼望,再一次在人群中大聲地喊出了蘇娜的名字,而當她的聲音終于豔壓整個記者群所有人的提問聲時,西德一臉被她嗓音驚到的模樣,随即露出了一個困惑的表情。
“蘇娜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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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眼看了沒眼看了,S級的戰甲哐當落地,帶響的那種!真的,還號稱兇猛優雅兼備的戰甲呢,卡特博士看見他這麽玩得活活氣昏過去---”
分離飛梭裏,波特正靠在走廊上,面色誇張地逼逼叨叨着,面前光屏上是個長相清秀的女人。
“你是不知道,這家夥比我們早那麽久到首都星也不知道幹嘛去了,最後抵達科研院的時間居然比我們還晚,我就說了他一句,就立馬跟瘋狗似的突然狂加速,結果剎不住甲直接給哐當了,男人的自信心就是不經刺激哎---”
波特說着說着,朝飛梭旁邊的轉向玻璃看去,“現在外面那麽多記者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能把和咱們接線的研究員帶過來。”
話音剛落,波特就看見飛梭尾部大門處的感應板亮了起來,他微微一愣,面色有些詫異。
他剛剛還在和人吹噓說西德沒個一時半會插翅難飛呢,這會兒就已經……回來了?
正在波特愣怔的時間內,尾部感應板響了起來,“科研院,消散劑小組S級研究員林敬知博士,最高權限,驗證通過---”
林敬知?
感應門應聲打開,看着門外穿着白大褂,拎着醫療箱慢慢走上甲板的男人,又看看感應門外遠遠的,成群的記者,波特面色有些震驚,“你,你一個人上來的?”
“嗯?”林敬知停下腳步看了他一眼,想起了什麽,回頭看了看,“有個助手,沒跟上。”
他說的是黃毛,那麽多記者,估計夠黃毛鍛煉一番了。
波特張了張嘴,下意識想問句什麽,然而餘光掃到外面那落地姿勢非常難看的戰甲蛟龍,本着替老朋友留點尊嚴的出發點,強行換了個話題,“那,那你其他同事沒有和你一起?”
波特不知道林敬知說的助手就是指他同組的黃毛,只以為是科研院随便打發了個人跟着林敬知出來。
他在路上也了解了一下科研院目前的情況,可以說是十分緊急了,這種情況讓林敬知一個人出來……不太道義吧?
“他們說要來。”林敬知搖頭,“我拒絕了。”
最開始的沖勁過去,波特冷靜下來,認真地打量了眼前的男人一番,一臉好奇,“為什麽?”
林敬知被波特問的頓了頓,有些複雜地看了他一眼,忍不住回想起了十幾分鐘前小組內的情形。
那會兒知道林敬知打算獨自出去應對媒體的小組成員個個情緒激動,紛紛詢問林敬知缺不缺助理,一起上飛梭的那種,護短之情非常濃烈。
對此,林敬知斷然拒絕。
當時那些人的表情,和這會兒波特的表情有八分相似。
想了想,林敬知決定将十幾分鐘前他給同事的答複在這裏再重演一次,期待效果可以一致。
于是,林敬知伸手打開了自己面前的醫療箱,從裏面拿出了一個針管,像舉杠鈴一樣,動作僵硬地往上推了推,兩個回合後,證明了自己的林敬知沖波特認真地點頭。
“手術內容是注射針劑。”
“我一個人,拿得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