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19

當一個人誕生、成長,随著他與其他人的互動、關系,無形的線逐漸聯結成某種網狀的回路,彼此牽制又依賴。

想要在其中生活必然得遵循某種潛規則,是人類的義務與權力。你可以因為這道無形底線去譴責違反紀律者,同時你也必須潛行在規則中不得逾矩。

三笠曾經藉由利威爾體認到一位士兵的素質,來到新世界直到17歲,12年間她跌跌撞撞、不斷在觸犯制約,直到她再次遇見了利威爾,後者一如過去,指引她摸索、認可這樣一個安逸的世界——不過某些事情,就算是利威爾也無法教導她,就像她如今所應盡的,屬於女兒的責任。

而後她脫離了醫院,與利威爾同居,一切在她眼中美麗而不真實。

利威爾還是一樣少言,他們在一起的時間不需要更多言與解釋。他的脾氣一樣暴躁、別扭,但從許多細節不難發現他的付出。他會記住某些特定的節日,情人節的早晨三笠能夠在床頭收到一束玫瑰、聖誕節到餐廳共進燭光晚餐,或是三笠懷孕時,她在利威爾的書房裏找到一疊育兒的書籍,書頁明顯被翻了許多次……當然還有很多,三笠偶爾會覺得有趣:利威爾學習這裏人們的習俗,那麼他是否真的開始注意送出玫瑰花的花數不同代表的意義不同?或者會迷信情侶間不能相互送鞋的禁忌?

對她來說,情人節送花非常浪費錢,過去滿山遍野的花無人在意,随時可能被巨人踏得七零八落,也不見利威爾摘一百朵捆成一束給她,如今一枝枝以高價計算,利威爾就是現金不夠也要刷卡買——但不可否認,收到這些禮物,三笠心情很好,也很甜蜜,她想哪怕她沒有說出口,利威爾也感受得到自己是開心、是感動的,因此紀念性的小禮物從來不曾間斷。

至於三笠,她并未開始出社會,如果拿利威爾給的錢回送禮物總顯得多餘,因此她從來都是親手煮豐盛的餐點、手工蛋糕或是,同樣毫無新意,但可以看出來利威爾很喜歡。

回想起來,自己真是愚蠢。

她曾經一度因為對新世界的迷網而連帶懷疑起利威爾與她之間情感的真實性。然到頭來,她竟是因為她這一世界的母親而憶起她與利威爾的種種甜蜜。

她的母親當時是這麼說的,「愛情總是讓人沖昏頭,但你心平氣和的想想,這就是你心甘情願得到的伴侶?婚姻不是一廂情願的事,兩個人要走了路還長著,你以為是兒戲、找了一個當作依靠的對象,到頭來只會讓家人丢盡顏面。」

用餐結束,母親受夠了瑞秋的無理舉止,後者香菸是一根接著一根抽,使得整間客廳彌漫著菸味,就是三笠聞著也頻頻作惡,利威爾乾脆毫不留情的往瑞秋臉上潑一杯水,使得她嘴上叼著的香菸熄滅——客觀來說,利威爾間接制造了一場鬧劇,但這番場景意外的使她懷念。利威爾過去的脾氣除了暴躁,做事也沒給人留過顏面呢。

除此之外,母親也受不了瑞秋說話态度及時不時出現的髒話,最後或許還有利威爾父親說過的一句提醒——瑞秋是自己的第三任主治醫生。将她曾經患有精神病的情況毫無保留的揭破,三笠并不覺得什麼,但從剛才的話可以聽出來,母親最介意的還是她曾經住進精神病院所留下的案底,丢光家人的臉面,使母親在社交圈上受人指點。

母親拉著她到小房間殷切的囑咐,像是将她當作真正的孩子,而對方是長輩,她的不成熟需要被包容。但說起來,自己的實際年齡與對方相差不多甚至大上一點,再說自己曾與利威爾有過無人可了解的經歷——那麼眼前的這名女性,又有什麼資格說出這種話?

怒火瞬間騰起來,她再也無法保持平靜的顏色,「我和利威爾的事情,不需要你來多管。」她早已認清,與利威爾的關系不為了尋求依靠,是真正将利威爾視作自己的伴侶。

同時,早已在不知不覺中放下了艾倫死去的哀恸,懷念家人、回憶與他們共度的每一刻,而不是以傷害自己的方式去吊念。

她甚至早已知道,這個世界的艾倫沒能度過童年便因為一場大病夭折——曾經她是這麼欺騙自己:利威爾不知情或者因為許多複雜的情緒而不願透露艾倫的行蹤。但一直到阿明說到自己只是耶格爾家的養子,艾倫在這個世界是利威爾真正意義上的兄弟,三笠的各種幻想才被迫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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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使如此,傷痛遠比想像中小。

「三笠,你不過是因為在醫院相處的幾年間對那個利威爾産生了錯誤的想法,難道沒看到嗎?他是個會對女性做出無裏舉動的家夥,那怕那個女人真的令人受不了。」說到瑞秋,母親的臉色帶著輕漫、不屑,「……我敢保證,未來你會因為自己的愚蠢舉動感到後悔。虧媽媽總以為這些年下來你的性格會獨立些,想不到是如此叛逆。」

三笠認為沒有吵下去的必要,跟一個陌生人吵架,話題甚至是辯論她與利威爾的未來,有何意義呢?

但吊詭的是,她再度無法控制自己,喧嚣的意志被忽略,她張口話語自動宣洩而出,「我已經成年了,有權力掌控我自己的人生。」截至目前為止,她的每一句話任誰聽來都像是孩子氣的宣言,就連她自己也迷惘了——她是著了什麼魔?曾經對利威爾生出的別扭,如今竟然用在這位陌生的女性身上。

「成年又如何呢?孩子,你的心理依舊不成熟。」

「不成熟的人并非我。」她老早就想不言不語的離開,但是體內某股未知力量總是驅使她抛下理智。「未成年懷孕的人不是我,而是你。」

「三笠!你怎麼可以這麼說!?」對方目眥欲裂,幾回呼吸、吐氣,總算咽下滿腔怒火,高傲的擡頭審視她,是在思考該如何教訓她,卻在下一刻打消念頭。開口說:「既然你一定要結這門婚,那麼也別想以後我會來找你……」

母親的話被突如其來的敲門打斷。

對方只是不輕不重的敲了一下,也沒等房內兩人回應就打開門,「三笠,聊夠了吧。」

看見一手搭在門把上的利威爾,不知為何,三笠原先一發不可收拾的非理智情緒瞬間潰散。

她點頭,「嗯。」不再理會身邊的人,在利威爾小心翼翼的攙扶下無奈卻又窩心的離開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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