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平地一聲雷

生死面前,再鐵骨铮铮的漢子,也會低下驕傲的頭。

他不想死,至少不想這樣去死。

現在有個機會放在他面前,可以不用死了,那他一定會抓住這個最後一根稻草,然後活下去!

蘇棠見人已經答應了,也沒有再多說廢話,揭開手心的布條,拉扯間手上原本凝固的傷口崩了,血一滴滴順着手指間流到了男人的嘴裏。

在街上看到了這血的神奇,男人毫不猶豫張大嘴,一點都沒漏。

那血沒有尋常的血腥味,反倒是入嘴後有股淡淡的蓮香,身上那鑽心刻骨的癢如潮水般褪去,哪怕是大羅神仙的靈丹妙藥都沒有這麽靈驗。

只有切身感受體會,才能知道這血的神奇之處。

張月娘當時痛得幾欲昏迷,半昏半醒間,只覺得嘴裏突然一陣甘甜,之後便不省人事,沒有他經歷得清晰。

男人看向蘇棠的眼神有些探究,卻思及自己剛剛答應的事,等那癢意退卻之後,沒有立即站起來,依舊是單膝跪地的姿勢,道:“多謝大師救命之恩!”

蘇棠合十,看着他道:“不必多謝,只希望你答應我的事能夠做到。”

此人身份必然不簡單,眼神中偶爾流露出的狠厲,以及他下意識地行為,他的背後一定還有故事。

只是現在蘇棠沒有其他選擇,留給她的時間不多,要在這麽短的時間裏救下這一城百姓,尋常人能派上用場的地方不多。

倒是他,可能會給她帶來意外之喜。

只是這刀若用好了,便可事半功倍;可若用不好,自己也将會被刀所傷。

蘇棠選擇了拿起刀,就必須承擔這一切的後果。

“一切任憑您吩咐。”男人道,“若我洩露半句,甲寅這張嘴任您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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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他叫甲寅?跟奇怪的名字。

蘇棠沒有在糾結,畢竟很多事情就算她糾結也沒有用,水到渠成的時候真相自然會浮出水面。

現在她也沒時間去想那麽多,重點是要找到辦法,防止疫情再往外擴散。

蘇棠走過去,拽下一片葉子放在鼻尖,聞到了那股獨特的清香味。

“大師,這株柏和蘭有什麽問題嗎?”

“柏和蘭?”

“對,這是一種驅蚊的植物,效果非常好。”

“你怎麽認識?”

“我外租家是草藥人,認識山裏的各種草木,我阿娘帶着我們多多少少認識些。”

蘇棠腦子裏似乎有些什麽東西一閃而過,卻又抓不住,眉頭微蹙。

張月娘見狀以為出了什麽事,想起在外頭的阿娘和阿弟,以為這兩個至親之人出了什麽事,悲從中來,“大師,是不是我阿娘在外頭出了什麽意外?”

“我當初就和他們說,讓他們趕緊離開,別守在門口……可偏偏就是不聽!”

“想那些住在這附近的人,要不都遠遠跑得外城去了,要不都因為染病進來了這兒,就他們還守在門口!”

“他們怎麽就說不聽呢——”

邊說着,心中悲痛,與親人天人兩隔的傷心,以及這麽多些天來的壓力,頓時繃不住地往外洩。

蘇棠聽着張月娘的哭訴,腦子裏一閃而過的線似乎被一雙無形的手抓住。

“等等,你剛剛說,他們一直守在門外?”

張月娘哭着點頭,“是啊,自從染病後城主将這一塊化為隔離區,恰巧我家就在外頭附近,我阿弟便一直守在門口。”

“多久了?”

“差不多已有三月餘了。”

“現在外頭還有幾人在守着。”

“就、就我阿弟一人了。”

“其餘人呢?”

“他們……都進來了。”

蘇棠好像抓住了什麽,“也就是說,除了張瑜剩下的人都染上了病?”

“是——”

這話問得,如石破天驚般一語驚醒夢中人。

月娘之前一直沒有想過,為什麽同樣都是守在門口的那些人,那麽久以來,就只有她弟弟一直堅守在崗位上沒有染上病?

“張瑜有哪些異于常人的表現嗎?”

張月娘以為弟弟攤上了大事,趕緊解釋道,“我弟是土生土長的渭城人,不可能做出什麽傷天害理的事,他除了空有一身蠻力之外,其實是個心思善良又細膩人,絕不可能害人的!”

月娘也急了,這其中肯定有問題,只是能趕緊替人辯解。

蘇棠失笑,“我沒有說張玉害人了,只是想打聽下一些事,看看能不能從中找出救大家的辦法。”

蘇棠不笑時眼睛就像是一汪平靜的湖水,但是一笑起來,就好像微風拂過湖面,泛起了波光粼粼迷人的光彩。

張月娘在這樣的眼神中漸漸放松,聽了蘇棠的話,不由沉思者,然後道:“我弟若一定要說有什麽不同的地方,除了他的力氣比常人大之外,還有一點就是性格愛潔。”

蘇棠知道,她好像抓住了問題的所在了。

“怎麽個特別之法?”

“他從小力氣就比同齡人的大,常人舉不起的石塊他單手就能舉起,身材也比尋常人要高上許多。”

蘇棠想起在門口遇上的張瑜,确實是身材魁梧高大,若能給一定的機遇,他必定不會囿于這小小的城池當個面朝黃土背朝天的田間漢。

只是這些都是後話,蘇棠要問的并不是這個,“除此之外呢?”

張月娘回想着,不知想到了什麽,突然臉上露出了點點笑意,“你別看他人高馬大的,可是最愛整潔,最煩的就是那夏日的蚊蠅,要拿他的話來說就是寧肯挨上兩刀,也不要被蚊蟲咬上一口。”

蘇棠眼神發亮,“然後呢?”

“然後?”張月娘指了指她面前的柏和蘭,“我阿娘就在院子裏種滿了這種柏和蘭,據說是當年外租在上山時找到的一種草藥,對預防蚊蠅有奇效。外租說過在這種草旁邊,沒有一只蚊子經過,可見蟲蠅有多讨厭這味道。”

蘇棠看向那幾株随風搖曳的柏和蘭時,眼神已經變了。

“那這樣說來,張瑜如此怕蟲蠅,那他在外行動時怕不大方便吧?”

“這說來也麻煩,他每日必須用柏和蘭泡澡,連帶着家裏全是一股柏和蘭的刺鼻味。”說起弟弟的糗事,張月娘的心情也好了許多,“他這一折騰,害得我和我娘兩人身上也常年帶着這股味道。”

“那你是如何染上病的?”

張月娘眼底的光彩黯淡下來,緩了半刻才道,“我去照料主家生病的小姐,卻不料半月後回家,自己卻染上了這病。”

這其中肯定有些不能直說的腌臜事兒,為何生病的小姐沒有進隔離區,張月娘不可能要錢不要命,為了一個外人卻願意留下了照顧她。

“那家的小姐呢?”

“死了,一府的人全死了。”

蘇棠這才意識到這種病的厲害之處了,到此,她也終于有了個清晰的思路了。

這次的傳染病不同于以往,以往的病,可能是注意不要與病人直接接觸,那麽病情多多少少能得到一定的控制,可是這一次的完全不同。

這病的傳播方式截然不同。

很可能是靠着蚊蠅傳播,也就是說,這只蚊子咬了個生病的病人後,再叮了口另外一個人,那這個人就會染病。

這種傳染病的傳播方式極其罕見,若不是之前看的書裏提到過,她也很難想到這一點。

這種怪病怪就怪在莫名奇妙,讓人防不勝防,在不知何時就不小心染上了病。也正是因為未知,所以讓人心生惶恐。

有時候,心病反而比□□上的病更讓人害怕。

這麽多天來,坊間什麽傳聞都有,蘇棠不過聽了一耳朵,覺得人的想象力才是世界上最可怕的東西。

若真像他們所說的,這世上最該死的人,恐怕是那些在奢靡度日,快活似神仙。

所以啊,這世上并沒有那麽多理所應當,但更多是時候未到。

眼下情況,這個病可要說起來也好控制,只要阻斷傳播途徑,再将原本生病的人都治好,那麽一切問題都迎刃而解。

可是說起來輕巧,做起來就難了。

就算找到了源頭,也要有相對應可實施的辦法,才能将傳染途徑阻斷,這樣才不會有下一個病人。

之後才是将生病的人治好,讓他們得以痊愈。

這個事情說起來難,可要說簡單也簡單。

蘇棠看了眼身旁的兩人,壓低聲道:“我告訴你們一個秘密。”

張月娘與甲寅兩人面面相觑,卻還是悄悄上前走進,側耳認真聽蘇棠接下來的話。

“大師,您說?”兩人異口同聲道。

蘇棠微垂眼眸,緩緩道:“如果,這個秘密被第三個人知曉了?”

兩人對視一眼,明白了蘇棠的意思,正要張嘴發下毒誓時,卻被蘇棠阻止了。

“不用立誓,我信你們。”

這手隔山震虎玩得妙哉,張月娘可能沒有體會,但是甲寅卻深深地看了眼面前瘦弱的和尚。

心比比幹多一竅,是個七竅玲珑的聰明人啊。

蘇棠看着兩人,點點頭,亮出手掌上的傷口,輕飄飄地道——

“你們知不知道,你們的病——其實已經好了?”

平地一聲雷,炸得兩人愣在原地,無法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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