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蘇棠的世界

之後一天,蘇棠從始至終都沒有離開過高臺。

自從上了這高臺之後,她便滴水未沾粒米未碰,可不是所有人都有她那麽好的定力。

底下有人開始抗議,質疑聲越來越大,可是高臺上的蘇棠依舊是風雨不動安如山。

有百姓開始懷疑蘇棠裝神弄鬼,原本就不算深厚的新任岌岌可危。

“他就是在故弄玄虛!”

“活佛了凡不過是浪得虛名的人,其實他也不知道怎麽救我們!”

“大家都要死在這裏了!”

……

在質疑聲越來越大,場面即将失控的時候,蘇棠耳朵微動,突然睜眼望向遠方。

“時機,到了——”

整個喧鬧的場面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有人手裏拿着的臭雞蛋還沒有來得及丢出去,手停在空中,場面一度滑稽。

蘇棠遙望遠方,自上了這高臺後第一次起身,用僅她一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終于來了——”

百姓被蘇棠的一句話鎮住,等回過神來卻收斂了許多。

蘇棠不說話不動的時候,她有那麽好的定力,可是衆人沒有。

他們明知道蘇棠有辦法卻不說,就好比明知道有一座寶藏在自己面前卻不能動,更何況這還是事關自己人命的大事,這種感覺時時刻刻折磨着他們,已經讓他們發瘋了。

他們已經瘋了,想要慫恿更多的人和他們一起瘋,用形式壓倒蘇棠逼她說出解決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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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現在蘇棠醒了,她不用說話,緩緩站起俯視底下的百姓蒼生,那身出塵絕豔的氣質就讓人忍不住頂禮膜拜。

跳梁小醜只能荒誕謝幕。

此時,老大夫被人攙扶着走上前,剛剛他攔不住衆人被人推到在地,現在被好心人扶起,腳下不停打顫,問出了所有人的心底的問題。

“大師,您說的時機……到了嗎?”

“到了。”

蘇棠回應道,說着眼神看向底下的百姓們,眼神中充滿了慈悲與祥和,絲毫沒有受到剛剛那出小插曲的影響。

像佛祖一直笑看着世人,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蘇棠的态度一直都是這樣,不管發生什麽,她的态度始終沒變。

這才是大師的風範,這才是高人的風度。

衆人為之折服。

“大師,請您救救我們吧!”

異口同聲的話語中飽含了衆人最真切的懇求,他們的眼裏是孺慕,是信任,是懷揣着最高的敬意。

蘇棠望着他們,輕聲道:“能救你們的不是我,不過那個人……已經出現了。”

說着,眼神狀似不經意地瞥了眼在人群中的甲寅。

按她來時的時間來算,時越就算沒有到渭城也是在渭城附近,更何況昨天已經有人發了密令,這道她放出去的密令就好比是一道美味的魚餌,現在魚兒終于上鈎了。

宿命中,她這一世要和他糾纏一輩子的人,也終于要出現了。

他的心願,她必須無條件地滿足。

如今魚兒上鈎,可是釣魚的姜太公也不得不入世,去蹚這一灘亂世渾水了。

蘇棠心底嘆了口氣,這真真是身不由己啊。

不過眼下的耽誤之急就是解決這件事,其他的事日後再說,經過這一天的等待,想來大家也都等急了。

蘇棠閉目細聽,風中傳來遠處的馬蹄聲,而且數量不少。

她等了那麽久的人,終于來了。

蘇棠回神,然後深吸口氣,開口道:“你們命不該絕,或者說是必死之局中藏了一線生機。”

底下的人聞言一齊地擡頭望着蘇棠,可蘇棠卻擡頭望天,似乎與天空對望,也不知對誰說道:“這麽久以來,你們……也該解脫了。”

這一句似是而非的話讓人摸不着頭腦,可是卻無端讓聽者膽寒。

蘇棠口中的“你們”,究竟是誰?

在衆人不解的眼神中,蘇棠緩步下樓。

蘇棠聽着那由遠而近越來越明顯的馬蹄聲,有種努力了那麽久終于要達到目标的詭異快、感,這種感覺異常強烈,像是要破殼的種子再也抑制不住冒頭的尖芽。

心底湧現的那股異樣的興奮,讓蘇棠的嘴角不由勾起一抹淺淡的笑意。

他們終于要見面了啊——

不知道,他會不會喜歡她給他準備的禮物呢?

蘇棠下樓穿過人群,所到之處衆人的目光緊緊盯着她,看着她一步一叩朝着城門走去。

衆人跟在蘇棠身後,看着她跪拜前行,有樣學樣也跟着她一步一跪地艱難前行。

“這一跪,跪天。”

“這一跪,跪地。”

“這一跪,跪生。”

“這一跪,跪死。”

……

随着蘇棠的動作,天空中的黑雲愈發濃郁,仿佛這百裏內的黑都在渭城的上空中聚集。

黑得濃郁,甚至連陽光都無法穿透。

“啪嗒——”

第一滴雨,透過雲層而下。

這是自從怪病發生以來,下的第一場暴雨。

這場雨來勢洶洶,好像是老天在哭泣,為這座城池而哭泣。

大雨傾盆而下,豆大的雨點打在人身上生疼,卻抹不去衆人臉上的驚訝與差異。

要知道,他們這裏已經很久沒有下雨了——

這是今年的第一場暴雨!

這小半年來,渭城從一座北行路口上的第一座大鎮,如今變成了只進不出的死城,不知從何時起,這裏像是被抛棄的死亡流放之地,就連陽光都繞道而行。

這段期間,也就只是下過零星的幾場小雨,可是那點小雨累計起來也只是聊勝于無的水源,他們心知肚明,如果在這樣下去,哪怕是沒有病死的人也會被沒有水而渴死。

這是這麽久以來的第一場暴雨,就好比寒冷冬日裏的一縷陽光,給人無限的希望與溫暖。

蘇棠淋着雨嘴裏念着,動作不停。

百姓們顧不得享受這場雨,看着蘇棠前行的動作不停,他們也緊跟上去。

雖然這場雨來得突然,可是他們卻隐約察覺到了這場雨之所以降臨,多半是因為蘇棠的緣故。

他們不知道蘇糖葫蘆裏賣的藥,卻也學着她的動作跪拜前行,動作間比起之前更加虔誠與真摯。

在大雨中,一道道人影已然模糊,但是為首的那個卻腳步不停,一直前行,身後綴着的人緊随着她的腳步。

若是有人能從高空中往下看,那将是極其震撼的一幕。

暴雨滂沱,可是衆人的腳步不停,一直往前。

一開始他們不知道蘇棠究竟要去哪裏,可是等城門口時,透過大雨看到城門巨大的輪廓時,他們終于知道了她的目的地。

蘇棠步履不亂,嘴裏念念有詞,這一路跪着走到了城門口。

身後有人遠遠在喊道:“這城門不可能打開的!”

“不,它會開的。”

蘇棠望天,仰頭看着天空,閉上眼睛接受大雨的洗禮,側耳傾聽暴雨聲中,那道清晰可聞的突然停下的馬蹄聲。

“這城門是聖上下旨關的,不可能……”

最後一個字還沒喊出口,就看到那緊閉了長達小半年之久的城門,緩緩拉開了一條縫隙。

在衆人的眼中,那條縫隙由一條線逐漸變大、變寬,最後——直至城門大開!

城門外的世界其實還是那樣,并沒有太大的變化,山依舊是山,樹木依舊是樹木。

只是往常他們不會放在眼裏的景色,時隔半年,終于再次看到的時候,不少人頓時熱淚盈眶。

外面的世界與城內的世界不過是一門之隔,可是之前仿佛隔了陰陽、隔了生死,那麽的遙遠,他們被困在必死之局中等死。

如今,那怕門外依舊是重兵把守,可是他們心底已經異常滿足了。

他們原以為自己至死,都看不到外面的世界。

這一切之所以會産生這樣的變化,都是因為一個人。

衆人的眼神齊刷刷看向為首的蘇棠,他們現在已經徹底信了,他們畢生最虔誠的信仰如今已經盡數奉獻給了她。

哪怕是再無惡不作的人,真正見過的煉獄之後,都會向往光明的希望。

而蘇棠,正是代表着光明!

天降暴雨,城門大開,幫他們找出怪病的源頭。

這一切奇跡的發生都是因為她。

而此時是全場的焦點的蘇棠卻平視前方敞開的大門,邁開腳步,一步步地走了出去。

身後有人想要阻止,之前他們不是沒有試過強行突圍,可是無一都被城門上的士兵亂箭射死,之後便再也沒有人敢靠近城門,更別提這樣大刺刺的走出去。

沒有人看到,在暴雨中蘇棠眼角流下的眼淚,混着雨水,她的眼淚一滴一滴地跌落在這片土地上。

“再等等——”

蘇棠流着淚,呢喃道:“再等我一下,我這就送你們上路。”

暴雨之中沒有人聽到她說的話,更沒有看到蘇棠的眼淚,也不知道她一個人面對了多大的絕望與恐懼。

慧根讓她擁有了洞察生死的能力,可正是因為對生死格外敏銳的洞察力,蘇棠需要承受常人無法感同身受的巨大絕望。

就好比,這半年來渭城之中死于非命的人不計其數,以至于最終凝結成了着濃郁的死氣,連陽光都無法穿透的絕望深淵。

他們死前有多痛苦,死後無法甘心輪回,凝結成死氣,無數怨鬼彙集于此,蘇棠雖然看不到但是卻能感受到他們的痛苦與怨恨。

蘇試圖感化這些無□□回的怨鬼,以一己之力,讓這無數的靈魂化了怨氣重回輪回之道。

畢竟,她之所以能破局也是因為這渭城之中暗藏着的一線生機。

冥冥之中,在這浩瀚的死氣重重中蘊含着生機,也就說明,她能夠救這些活着的人人,那麽她也能夠救更多死去的人。

只是過程,可能有些痛苦罷了。

蘇棠說完,感受到那雨水中夾雜着的無盡絕望,心也直墜墜地往下沉。

她能感受到它們臨死前的痛苦,它們在宣洩,它們在哭泣,它們的痛苦旁人無法得知,只有她才能感受到。

蘇棠打起精神,“你們等我一下,我很快回來——”

這句話也不知是對誰而說。

雨勢越來越猛,大雨打在人的臉上又重又痛,可是卻沒有一個人吭聲。

衆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只見蘇棠突然大步朝外走去,一直走跨過了城門,走到了城外。

城內城外,仿佛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

東邊下雨西邊晴,城外不僅沒有下雨,而且還很是非常好的大晴天,豔陽高照陽光灑在身上暖洋洋的讓人忍不住沉淪。

蘇棠穩了穩心神,擡眼望去,看向那個坐在馬背上的青年。

時隔三年,他們終于又見面了。

好像有什麽東西變了,又好像什麽都沒有變。

她依舊那麽狼狽不堪,而他依舊是那麽高高在上。

這幾年來,蘇棠從一開始那個瘦弱的小和尚,漸漸長開成了,那張絕豔的臉上只有那時候的幾分隐約的影子了。

可即便如此,時越也是一眼就認出了她。

塵封的記憶蘇醒,他看着面前瘦弱的僧人,穿着一襲破舊的僧衣,額頭上鼓起了一個青紫的大包,身上濕漉漉的看起來好不狼狽。

說起來,蘇棠現在的模樣卻是不太好看,可是時越卻沒有絲毫輕視之心。

蘇棠看着站在陽光下的時越,仔仔細細地打量着他的模樣,在他身上她能感受到一股不同于常人的氣。

可能這就是系統選擇他當願主的原因,那股氣,這麽多年來,她就只在他一個人身上見過。

也難怪,氣運加身的人通常就受到許多偏待。

時越的長相得天獨厚,加之那身與衆不同的氣質,看向那雙如古井般深邃的眼睛會讓人無端的害怕。

那種感覺就好像被扒去身上的衣服,赤、裸、裸地站在他面前。

所有的一切小心思都能被他一一洞察到,所有的小動作在他面前都無從藏匿。

蘇棠這是第一次直面時越,清晰而強烈地感覺到時越的強勢。

他是一個很可怕的男人。

蘇棠一想到自己以後要和時越捆綁在一起,跟在他身邊,未來的日子頓時只覺得一片黑暗。

可是只有完成他的心願,她才能在系統的命令下夾縫求生。

原本以為她做好自己分內事就行,直到真正見到時越之後,她才發現自己以前的想法多天真。

這樣的男人,他缺什麽嗎?

不,他什麽都不缺。

他現在就好比是一只困在淺灘的龍,他缺的只是時機,只要時機一到,他就會一飛沖天!

金麟豈是池中物,一遇風雨便成龍。

這句話說得就是他。

兩人相互打量,誰也沒有開口。

一城牆之隔,城內下雨城外晴,這種奇景放在平時那可是值得人們口口相傳的奇事。

可是現在這樣詭異的氣氛之下,卻沒有人注意那麽多了。

城門明明大開,但是沒有一個人沖出來,他們只是站在門口徘徊着,靜靜地看着門外的情況。

時越有些意外,率先開口:“你算準了我會來此?”

第一個問題就是如此犀利。

蘇棠也坦率:“是的。”

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爽快,不需要繞彎子。

時越又追問,“那你等我來的目的是為何?”

“為了這一城的百姓。”

“哦?”時越坐在馬背上,問道,“此話怎講?”

“如今只有您能救渭城了。”

時越極其短暫地笑了一聲,笑聲又輕又快,似有若無。

只聽到他問:“那你說說我該怎麽救?”

蘇棠将她在城內的發現簡而明了地說完,其實不用她說,時越手裏應該早就有了這件事詳細的起因經過。

“現在重要的是要将柏和蘭運到城內,我相信這對于時大将軍來說這不是什麽難事吧?”

蘇棠緊緊盯着時越,企圖從他臉上看出點什麽。

可是讓她失望了,時越甚至連眉毛都沒挑一下,接着問道:“柏和蘭運入渭城容易,可是那麽原本就生病的人,該怎麽治?”

這一點才是最為關鍵的。

“我找出了這種病的傳播方式,接下來各司其職,治病的事應該交由專業的大夫去做了吧?”

“各司其職?”

時越玩味這個詞,看着蘇棠似笑非笑,所以——

他這是在向他投誠?

作者有話要說:嗚嗚嗚,堅強的小糖糖

今天這個雙更合一~

希望小可愛們走過路過留言噠噠噠

下一章糖大師要做法了!

時越:封建迷信要不得

然後時越:真香

——

小可愛也可以去作者專欄裏看看,裏面有很多完結的舊文,感興趣可以戳戳看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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