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這些化為石像的鲛人, 卻是另外一個故事。
珍珠尚在聖泉之中, 完全激活血脈還需要一段時間。
陸恒本就對泉先為何會出現在極東國,成為極東國的王最寵愛的小兒子, 心中有幾分好奇。不過這本屬于泉先私事,他便也沒有深究之心。
如今泉先主動開口,陸恒便順着問了下去。
聖泉的枯竭, 對于鲛人來說,以為這種族的消亡。他們并不知道聖泉枯竭的原因, 皆以為鲛人生育艱難,壽命縮短,皆是源于聖泉枯竭。
這樣下去, 鲛人族将有滅頂之災。泉先身為鲛人之王, 自然不會對此坐視不理。他思慮許久, 翻閱所有相關典籍後,決定犧牲自己,投身聖泉之中, 化為泉眼。
他在聖泉中,一待就是數千年。化為泉眼之時, 泉先是沒有意識的, 直至百年前, 他突然就恢複了意識。
泉先睜開眼睛的時候, 只看見幾乎枯竭殆盡的泉水,和身邊這些化為石像的族人。
“他們只給我留下了這個玉簡。”
泉先眼眶有些發紅,目光卻是狠厲, 像是想起什麽令他極為痛恨之事。他仰頭閉目,平靜些許後,将玉簡遞給了陸恒。
陸恒将玉簡往額頭上一按,這些鲛人最後的留言,悉數沖入陸恒腦內。
在那瞬間,陸恒又是想起了當初救出莫淮的那一幕。即使是如今莫淮做下這等忘恩負義之事,當初那些人修卻是死有餘辜。
鲛人族所遭遇的事情,同當初莫淮所經歷的,相差無幾。
可是,導致這些鲛人悲慘遭遇的罪魁禍首之一,卻可以說是莫淮。
一切的罪惡,都源于那張蛇骨琴。
泉先投身聖泉之中後,聖泉枯竭之勢停了下來,但卻也沒能在産生新的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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鲛人的壽命不再縮短,卻也沒有新生命誕生。長此下去,鲛人族還是擺脫不了滅頂之災。
更何況,他們也不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王,為了族人永世待在泉眼之中,以自己的生命為代價阻止聖泉的枯竭。
剩餘的鲛人們,商議過後,決定到外面的世界去尋找各類天材地寶,或許能補充聖泉靈氣。
萬事萬物,講究的皆是一個五行平衡。即使聖泉以水屬性為重,也需要其餘屬性相生,才能形成生生不息之勢。
鲛人們雖手上擁有無數珍寶,但這些珍寶皆出于無盡東海,皆是水屬性的靈寶。
他們選擇同極東國的王室接觸,以手中珍寶交換陸地上其他屬性的天材地寶。在鲛人看來,極東國在鲛绡籠罩範圍之內,只有每三十年的開霧之日可以同外界接觸。
這幾乎是最為妥當安全的交易對象。鲛人族中,除去王之外的鲛人,并沒有操縱鲛绡之力。
但在鲛绡中,鲛人歌惑人心神的能力得以加強。
在交易之時,鲛人皆不上岸,只在海上交易。一旦人類有異動,便以鲛人歌迷惑,随即便潛入海中。在鲛人們看來,這交易不存在任何風險,幾乎是萬無一失。
最初的一段時間,的确如此。
鲛人同極東國王室的交易,持續了數百年。兩方相安無事,互惠互利。
直到百年前,災難降臨。
那次交易的時候,極東國王室聲稱貨物數量較多,于是鲛人這方出動過半族人參與交易。
卻沒有想到,極東國王室卻在交易中,突然對鲛人下手。船上有人以神妙法寶奏起樂曲,鲛人歌對于這些王室失去效用。相反的,鲛人們卻被迷惑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那日參加交易的鲛人,被一網打盡。
之後鲛人們設法營救族人,卻悉數抵不過那神秘樂曲的力量,被一一擒獲。
最終,走投無路的鲛人們,選擇以生命獻祭,将自己的王,從聖泉中換了出來。
不需說明,陸恒也能猜到,那出現在極東國王室手中,成為對付鲛人利器的神秘法寶,便是蛇骨琴。如此也能解釋,為何幾乎從未離開極東國的鲛人王泉先手中,會出現巴蛇骨煉制的琴。
“我殺了當年參與此事的極東國王室,卻沒能救回被抓的那些族人。”泉先苦澀一笑,“後來我就借蛇骨琴的力量,掌控了極東國王室,一邊尋找天材地寶填入聖泉,一邊尋找延續鲛人種族的方法。”
泉先沒有說那些被捕鲛人的去向,但陸恒卻知道,被抓的鲛人應當都以被賣到了大陸之中。即使是極東國留下的鲛人,大概也遭遇了最為殘忍的對待。
有一種秘術,是以活生生的鲛人煉制成長明燈,放于陵寝之中萬年不滅。據說可保子孫後代綿延不絕,欣欣向榮。
但凡皇權,求的都是一個千秋基業。極東國王室,抓獲鲛人之後,又怎麽會錯過這樣的機會。
圍繞在這泉眼旁的石像,也證明了這點。其中的十餘尊鲛人石像,色澤泛着暗紅之色,正是以邪法祭煉之象。
泉先看了眼釋空:“那日,我自族地回極東國之時,在海上撿到昏迷不醒的他。為他檢查傷勢的時候,我發現他的體內,又一種出自同源的氣息,加之又靈力純淨,便想到了借他延續血脈的法子來。“
陸恒總算是明白,向來高傲講究血統純淨的鲛人,怎麽會想到要同釋空生下子嗣,這完全那都是那個道侶契約惹的禍。
釋空同身為妖王巴蛇的自己,結了一半的道侶契約,他的體內自然會帶上古靈獸巴蛇的氣息。對于同樣應天地精華而生的鲛人王泉先來說,這種氣息,自然會有出自同源之感。
“你該知道,一兩個新生鲛人,改變不了鲛人族現在的狀況。”陸恒說。
“我自然是知道。”泉先慘然一笑,“只是在絕望的時候,只是一根稻草,都會牢牢抓住不放。”
陸恒泉先神色之中盡是悲怆,目光有些發怔,便知鲛人族一事,已成為對方心魔。這樣下去,泉先怕是要陷入瘋魔之中。
“珊瑚和珍珠是怎麽回事,你不知道她們的存在?”陸恒将話題轉到在場的兩個鲛人少女身上,借此将泉先至心魔之中扯了出來。
“不知。”泉先看了一眼珊瑚,又看了一眼珍珠,臉色總算是好轉幾分。
至少,在這乾元大陸,他不是最後的鲛人。
就在此時,珍珠的魚尾開始亮起幽幽熒光,臉色也變得紅潤起來。
只見躺在那蔚藍泉水中的少女,睫毛微微顫動了幾下,便睜開明亮雙眼。
醒來的珍珠,還有些茫然,她四下看了看,似乎不明白自己究竟身處何地。或許是想到昏迷之時的景象,便猛地發力,一躍而起。
珍珠的魚尾,本就浸在泉中,鲛人的尾巴本就力道極大。她自泉中躍起,魚尾一掀,那泉水都被她掀飛大半。
像是下了一場小雨那般,飛在空中的泉水打在池壁之上。好在池壁夠高,才沒讓這些珍貴的泉水飛濺至其他地方,而是悉數又順着光潔池壁流了回去。
陸恒卻在那瞬間,發現了異樣。
泉底有東西。
珊瑚在珍珠躍起的瞬間,就過去安撫有些驚慌失措的少女。
見到熟悉的人,珍珠的情緒總算是穩定下來。她同珊瑚說了些什麽,又一臉興奮地向着陸恒游來。
“陸大哥,這個地方好神奇,明明不是水中,卻又像在水中那樣能游泳,感覺真是太棒了。”
陸恒有些無奈地笑了笑,珍珠這孩子,還真是有夠粗神經的,竟然如此輕易就接受了自己并不是人類的事實。
不過方才因為鲛人族的悲慘遭遇,有些凝滞晦暗的氣氛,也随着珍珠的醒來一掃而空。
陸恒口中在同珍珠交談,腦中卻一直徘徊在方才那驚鴻一瞥中。
泉底的東西,不知為何,總是讓他無比在意。在泉底,銘刻着一些花紋。
陸恒總覺得那些銘文,似曾相識。
“珊瑚姐姐,我們這個樣子,還能不能回島上去生活啊?”
龜背島!珍珠的話,讓陸恒心中靈光一閃。
泉底的花紋,就是此前他在龜背島海神廟地磚地下,見過的那種陣法。
鲛人靈泉,遺落的鲛人血脈,海神廟,神秘陣法,這其中必然有某種聯系。
想到此處,陸恒問到:“你們島上的人,一直以來都有那種上了年紀後就不能行走的怪病嗎?”
珍珠茫然地搖了搖頭。
珊瑚卻是擰眉想了想,回答到:“我曾在無聊的時候,翻閱過村史,以前好像是沒有這種怪病的。我還留意了第一個患這種怪病的人,那是在……”
珊瑚所說的第一例怪病的出現時間,同泉先所說,聖泉枯竭的時間,相去不遠。所有鲛人,出生之後,皆需在聖泉之中浸泡,才能完全覺醒,成為真正的鲛人。
珍珠和珊瑚,都是土生土長的龜背島居民。珊瑚意外落入聖泉之中,覺醒了血脈。
而珍珠則是在那日見到泉先之後,才開始出現異樣。泉先同聖泉化為一體數千年,身上自是帶了聖泉氣息,珍珠接觸他之後,血脈之力開始覺醒,這也正常。
那些不能行走的島民,或許就是因為聖泉的枯竭導致。
“此事或許與你們鲛人傳承有關,我要去看看那泉底的陣法,可否?”陸恒征求泉先意見。
這畢竟是鲛人族的聖地,沒有得到鲛人王的允許,陸恒自是不能私自闖入。
泉先點了點頭:“将您帶至此處的時候,鲛人族就沒有什麽秘密可以隐瞞的了。”
陸恒看了眼泉先,依舊是風華絕代,美若天人,只是卻同那個在極東國王宮之中帶着嬌貴之氣的泉公子截然不同。
此刻站在此處的,是一個為了自己的族人,不惜奉獻出一切的孤獨王者。
陸恒心中嘆息一句,便向着聖泉之中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