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水底的銘文顏色很淺, 被泉水遮掩住後幾乎完全無法分辨。
此處又是鲛人族的聖地, 進入泉水浸泡的,只有年幼的鲛人, 長久以來無人發現泉水底部的秘密也可以理解。
陸恒手一指,那些泉水緩緩升起,形成一個巨大水球懸浮在空中, 隐藏在聖泉底部的秘密,暴露出來。
果然如同陸恒所料, 在聖泉底部,銘刻着一個陣法。陸恒喚出西瑞,将陣法悉數記錄在其中。
一旁的幾人都不懂陣法之道, 只能看着陸恒研究。
片刻之後。
“此陣, 能将聖泉的能量傳導出去。”
“聖泉枯竭, 可與此陣有關?”泉先問到。
陸恒搖了搖頭:“此陣極為精細,或許是布陣之人也擔心傷到聖泉根源。這陣法其實是一個雙向傳導的陣法。”
陸恒看了眼那淺淺的泉水,補充到。
“可以說, 如果沒有這個陣法,聖泉或許早就已經完全消失了。”
“陣法的另外一端, 是在何處?”
“我覺得我們有必要到龜背島去上一趟。”
陸恒并沒有直接回答泉先的問題, 在他心中, 總覺得當泉先見到海神廟中那句雕像的時候, 也許這些事情都會有答案。
“我同珍珠,要去主島通知家人,免得他們擔心。”珊瑚說到, 随後她又以鲛人語對泉先說了些什麽,應當是告知泉先龜背島的方位。
此刻距離珍珠被綁,幾乎已有一日過去,為免珍珠的家人着急,一行人便沒有在鲛人城中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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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鲛人城,五人便分頭行動。
珍珠同珊瑚去往主島,陸恒三人先去龜背島一探這神秘陣法。
到達龜背島的時候,已是第二日淩晨,天色只微微泛起魚肚白。
整座龜背島,都還在沉睡中,連雞鳴犬吠之聲都沒有。
一片寂靜。
這也倒是恰好方便陸恒三人行事,龜背島不大,居民彼此之間都相識。
即便陸恒曾在此住過一段時間,島上居民對于他算是眼熟。但若又撞上他帶着兩個陌生人上島,并且這兩個陌生人看起來還這麽的不平常。
難免要多解釋幾句,此時倒是免了費這口舌功夫。
海神廟中的雕像,依舊亭亭立于神龛之上。人身魚尾,手身利爪,雙目半阖,神态溫和。
當初陸恒見到泉先的鲛人形态時,并不是沒有猜想過海神廟中的雕像,原型是否就是泉先。但這個想法又很快就被他否定了,因為海神廟中的鲛人,是一位女性。
這雕像雕刻得極為細致,将這位女性鲛人的容貌體态皆是雕刻得栩栩如生,并非是那種分不清無關的粗糙雕像。
一見這雕像面貌,泉先就愣住了。他久久盯着廟中雕像,沒有開口,臉上露出一種懷念卻又有些傷感的神色。
陸恒見他似乎沉浸在回憶中,并沒有打擾對方,而是走出門去。
“大師,幫個忙呗。”陸恒回身說到。
釋空沒有回話,陸恒卻知曉對方是同意了。
“把這地板磚都掀起來,我要看看下方的陣法。”
說罷,陸恒就喚出待在氣海之中的西瑞。他倒是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如今使喚起釋空來似乎是越來越無所顧忌。
兩人動作利落,不多時就将整個陣法的全貌都一一記錄下來,到泉先從回憶中醒來,出門尋人之時。
陸恒恰好将最後一塊石磚安了回去。
“裏面的塑像,是我的姐姐。”
泉先站在海神廟的門口,怔怔看着遠方天空。許久,他幽幽嘆了口氣。
“其實,鲛人族的王,原本應該是她,她比我的血脈之力更加強大……“
後來,泉先的姐姐愛上一個人類。鲛人不與外族通婚,更何況是要成為鲛人族之王。為了那個人類,泉先的姐姐放棄了族人。
她選擇到陸地上生活,自此之後,再沒有回過位于深海之中的鲛人城。
自那之後,她就成為鲛人族中不能談論的對象,她的存在,也被抹去。
“我沒有想過,姐姐她竟然有血脈留下。鲛人的血脈,如果沒有聖泉洗滌的話,在出生不久就會僵化死去。而姐姐她長期沒有聖泉之力的蘊養,壽命也會變短,慢慢失去鲛人血脈之力。“
泉先又回頭看了一眼海神廟:“我們都以為,她就這麽像是一個普通人類女子,為了與愛人長相厮守,死在了陸地上,沒有留下任何存在過的痕跡。“
陸恒聽完,心中倒是沒有什麽漣漪。他本來就是個理智的人,況且泉先的姐姐也算是求仁得仁,她離開族人,選擇到陸地上與愛人長相厮守的時候,就已經預料到這種後果。
并沒有什麽值得惋惜的地方,這位鲛人死去的時候,心中應當也沒有什麽遺憾。
“你的姐姐,不一定沒有回過鲛人城。”陸恒說,“至少,她肯定是回過一次聖泉。”
泉先擡起頭來,有些疑惑陸恒為何能這麽肯定。
“西瑞。”
西瑞應聲而出,半空之中展開巨大光幕。
在鲛人聖泉底部發現的陣法銘文,和方才陸恒在海神廟地磚地下的陣法在光幕之上展現出來。
即使是泉先不懂陣法一道,也能從這些銘文的走勢手法中,看出其中必有關聯。
“聖泉底部的陣法,是主陣,龜背島上的這個,是輔陣。我聽珍珠說,在極東國還有其他供奉海神廟的島嶼,想必在都有類似的輔陣。”
這些陣法,将聖泉的力量,傳導到這些島嶼之上。
雖不足以讓這些島民覺醒血脈,但卻能保證他們的身體不出現什麽問題。直到聖泉之力開始枯竭,陣法傳導過來的力量不足再護佑島民。
所以,這些島的島民才會開始出現不能行走的怪病。人類和鲛人的血脈在他們的身體內發生沖突,不能化為魚尾,也失去人腿的力量。
“窺見輔陣全貌之後,我更加能夠肯定,聖泉能茍延殘喘至今,這陣法其實起了不小的作用。這些島民雖然血統不純,但是人數卻比你們鲛人要龐大許多。他們身上微弱的血脈之力,凝聚在一起也是一股不小的生之力,讓聖泉的枯竭之勢止住不少。”
“我曾問過珍珠,她說供奉着海神廟的島嶼有十餘座,粗粗一算,也至少有上千擁有鲛人血脈的島民。如果能讓這些島民悉數覺醒,聖泉大概還能煥發生機。”
一連串的消息,把泉先震得半晌沒有回過神來。
他本以為在這無盡東海,自己是最後一個活着的鲛人。昨日突然見到珍珠和珊瑚,已是大喜過望。
陸恒卻告訴他,在這極東國,還有上千族人的存在。
即使是這些鲛人的血脈不純,但是觀之珍珠和珊瑚,只要經過聖泉的洗滌,他們都能覺醒血脈之力。
如今鲛人已是快要滅族,泉先又不是什麽古板固執得幾近愚蠢之輩,怎麽可能會因為什麽血脈不純的問題,不接納這些族人。
陸恒只見泉先臉上肌肉微微顫抖,雙拳捏得死緊,就知他尚需要點時間來消化這些驚天秘密。
片刻過後。
“沒想到,陰差陽錯之下,抛棄族人遠走的姐姐,竟是成為鲛人族的救星……”
這些島民,并不拘泥于只在本島內通婚,他們的血脈不像深海之中的那些鲛人那樣,純粹而脆弱。
陸恒倒是沒忘了鲛人族幾近滅族的悲劇是由何而起,他将自己的想法悉數說予泉先聽,也将妖族之中的通婚習俗告知對方。
他雖是妖族之王,但也不會直接插手去幹預鲛人族內部的食物。今後鲛人族是否要改變這種封閉不與外界往來的習俗,還得有泉先自己做決定。
泉先此刻卻沒有思慮太久,他只是說了句:“人心難測,我依舊對人類起不了任何的好感。”
鲛人不能離開聖泉太遠,極東國的人類本是鲛人通婚的最佳選擇。
但是,泉先依舊不想與人類有太多接觸。
陸恒理解泉先的心思,畢竟他曾經目睹過自己的族人被殘忍煉制成長明燈,如今要他接受同人類通婚,自然是沒那麽容易接受。
況且,鲛人身上珍貴之處實在太多,又沒什麽強大的力量。
不少人類都是秉持這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心思,并不把鲛人當成平等的生命,而是同靈花靈草甚至是靈石這類沒有靈智之物一樣。
煉器材料罷了。
與人類通婚,确實風險極大。
不過既然泉先願意與外界交流,陸恒自然是已經想好鲛人族的出路。
“你可否願意,在鲛人城中建立一座大型傳送陣。陣法的另一端,設在鵲山。”
泉先很快明白陸恒的意思,這是要打通妖族和鲛人族往來的通道。
鲛人是妖族的分支,妖族自是會将鲛人視作同類。
“自然。”
“不過這事,還得等上一段時間。”
“為何?”泉先好不容易看到鲛人複興的希望,自是心急如焚。
“有件事忘記說了,我現在是前妖王,鵲山被人占着在。“陸恒一攤手,毫不忌諱地說,”我得先收拾了那個小崽子,拿回王位後,才有時間和資源着手搭建傳送陣一事。“
泉公子想起自己手上那把蛇骨琴。也是,現在陸恒連蛇骨都被抽出來煉制成琴,境地一看就不是太好。
鲛人之迷,已悉數解開。
珍珠救了陸恒。如今龜背島上的居民,珍珠的親朋好友,因為陸恒今後不用再受怪病困擾。
泉先救了釋空,卻也因為陸恒同釋空有了種族延續的希望。
一切因果,皆有了了結。
陸恒也不打算在此處多留,同泉先商量過後,便決定返回主島同珍珠交代一二之後就離開此地。
離開那日。
泉先将親自将他們送到極東國鲛绡籠罩的邊緣,并将那艘以靈氣操縱的小船,送給陸恒。
“祝你一切順利。”泉先揮了揮手,又将蛇骨琴遞了過來,“這就物歸原主吧。”
“承你吉言。”陸恒一拱手,駕船就要離開。
卻又聽身後傳來泉先的聲音。
“等等!”
陸恒回頭,一物淩空而至。他下意識伸手接住,一冰涼圓潤之物落入掌心。
留影珠。
“當初,我殺那個極東國王室的時候,以搜魂術讀取了他的記憶,悉數記錄在這留影珠中。包括他如何獲得蛇骨琴,希望幫上你。”
陸恒朗聲一笑:“等我回來替你們鲛人建陣法,用不了多久的。”
陸恒二人,駕這小船的身影,慢慢消失在海平面。
浮在水面的泉先微微笑道:“我們等你回來,王。”
他輕輕哼起曲子,海面之上慢慢有白霧彌漫。剔透耀眼的金色魚尾,在海面之上高高揚起。
水花四濺,随即一切歸于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