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私運糧草

不過一日,那薄紙上的人名都一一确認了,對照此前的姑蘇城戶籍,那些薄紙上的人名竟然在半月前憑空消息,除了張元,在偌大的姑蘇城中竟查不到熟識他們的人,仿佛從未存在過那般。

人聚而居,總是有熟識的鄰居,沒有的話,莫不是刻意而為之?

下午張元就托許老傳話過來,當晚張元來了別莊,他是等不住了。楚浔枂在亭中會見張元,斟了茶給他,也無一人出言。

過了許久,楚浔枂瞧着張元那欲言又止的模樣,才淡聲道:“先說張家明部與隐部一事吧。”

張元擡眼看着面色淡漠的楚浔枂,拳頭不由得握緊,下了決心,開口,“明部在明,隐部在暗,明部與隐部共同守衛張家······”

明部與隐部同為張家子弟,卻全是張家的庶出,張家将嫡系與旁系的庶出子弟全部編制起來,組成維護張家的隊伍。

明部則負責巡邏、守城門等光明之事,而隐部則負責暗殺對手等腌臜事。

妙的是,這張氏的庶出只有拔尖者才可擁有張氏身份,而旁的皆被任意編篡了身份,明面上斬斷了他們與張家的聯系,如此一來更方便行事。

楚浔枂沉思着,這張氏一族盤踞姑蘇已久,加上牽往大焉的幾家旁系,就明面上看也不止三四百人,那些庶出的人又該是多少的數目?

此事張家做得妙,記得留出幾個庶子,也掩人耳目。

“你可知如今庶出隊伍共有幾人?”楚浔枂看向張元。

“庶出隊伍編制從前朝便開始,至今已近六十餘年,期間庶出又生庶出,而各個嫡系旁支又不斷生庶出,庶出已有千餘人······”張元擡眼,頓了頓,定了定聲又繼續道,“此外,張家還不斷引進流民,招收山間亂寇,将其納至隐部,由庶出子弟引導,已逾萬人······”

語罷,張元垂頭,不敢窺楚浔枂一眼。

楚浔枂也不出言,面色泛冷,近年來東玄戰事不斷,大部分軍隊都調往邊界,而戍守在城中的軍隊也不過幾萬,姑蘇城中的軍隊也不過五千人,而戍守大焉城的裴家軍更是少之甚少,不過千餘人。

然一個姑蘇巡撫都竟有萬餘人軍隊,豈不是要造反麽?

若是前線頹敗,張懐就以這萬人軍隊反叛,邊界的援軍定是來不及支援,再加上與張懐結黨那幾人之力,恐怕姑蘇城也能被他輕松拿下。

若是不反叛,當真到了楚宸灏與她三哥争皇位之時,這姑蘇的萬人大軍再加邊界的十餘萬,又輔以晉元帝的支持,也足夠同裴将軍對抗,何況,東玄最重莫過于大焉與姑蘇,占據了姑蘇離掌控東玄也是不遠······

且,指揮軍隊之人皆是張氏庶子,他們仰着張氏鼻息而活,以血緣為鏈,将其緊緊聯結,唇寒齒亡,如此一來倒也不怕庶子不忠心。

至于流民與亂寇,在軍中雖紀律嚴明,但卻可吃飽穿暖,倒也是喜極了。

過了許久,楚浔枂又問:“這不過你一人之言,可有證據?”

“有,姑蘇偏北有一山,名為玄陰,玄陰山正是練兵藏兵之處。”張元毫不猶豫道。

楚浔枂卻是看了眼張元,輕飄飄的一句,“這莫非亦是你兄長告知?”

“正是。”張元點頭。

楚浔枂也不出言,低頭抿了口茶,就随意擺手,起身,“也罷,你先回,本公主既拿了你的證物便會給你個答複。”

“草民多謝浔公主!”張元對着楚浔枂的背影恭恭敬敬的作了個揖,直至楚浔枂消失在回廊他才起身,轉頭向門口走去。

楚浔枂才不信張元的兄長會告知他玄陰山是張家的藏兵之地,想要活命有些東西還是不要知道的好,也無妨,兩年前她便疑心玄陰,也該探探。

只是,若張家當真藏兵于玄陰,等她捅将此事出來,莫說德妃,就連晉元帝也是保不住張懐,要知在東玄藏兵可是砍頭大罪。

揪了這由頭,這張懐就是逃不脫了······

災糧被劫還是藏兵都存疑問,巧合過多,只是既已出了苗頭,她可萬萬不能錯過,等不及了,再等晉元帝早晚會耗完了裴家軍······

當夜楚浔枂便命人去探了玄陰山,直至三日後密探才歸,玄陰山有一峭壁,姑蘇人皆以為玄陰山絕于此,卻不知在山腰間有一洞,洞中路往下延,走盡可到玄陰山背面的峭壁之下。

峭壁之下是一平地,四周群山圍繞,只有山洞那一路通,平地中種有粟黍,建有房屋,正是張氏練兵藏兵之地。

這可真當藏了兵······楚浔枂沉思着,她怎甘心放過張懐?雖說張元可疑,但許老卻是不會害她,若他無十成把握也不會帶來張元。

想了許久,楚浔枂才做了決定,先是将那木牌給許老,許老為姑蘇刺史本就有督察一責,讓許老帶張元向刑部尚書舉報張懐,再以木牌為證,刑部尚書定會重視。

待查出那災糧所在的密庫後,她再命人在通往崖底之路制造運糧的痕跡,對刑部官員加以引導,他們很快便能發現那張氏藏兵之地,如此一來她倒要看看認證物證具在,她的父皇還要如何保那張懐?

不作躊躇,當夜楚浔枂便親自坐着馬車前往酒館,将那木牌交由許老,将計劃與他細細說來,許老臉無震驚之色,一口應下了。

“老夫定不負浔公主所托,定能完成重任。”許老拱手道。

“倒是勞煩許老了。”楚浔枂微微颔首,正色道:“此事是扳倒張懐的關鍵,還望許老多加費心。”

“老夫曉得,浔公主放心便是。”許老點頭。

“嗯。”語罷,楚浔枂也不再多言,就回了別莊。

所謂用人無疑,憑着許老與她外祖父數十年的交情,許老早已被打成裴氏一派,他是萬不可能背叛她,且論官職而言,許老就是最合适的那人。

回來時,宋君顏也未眠,點着燈,側卧軟墊讀着游記,見楚浔枂來了他才放下書,起身,開口:“許老可是應了這事?”

“定是應了的。”楚浔枂點頭,脫了外袍,又道:“我已将那木牌給他,估摸明天便有結果了。”

“那信紙可給了他?”宋君顏将楚浔枂拉到床邊坐下。

“未曾,總覺張元不可盡信,便留了信紙。”頓了頓,楚浔枂看向宋君顏,“想來那木牌與張元也足以讓刑部尚書引起重視了。”

“嗯······”宋君顏應了一聲,過了許久,又問:“浔兒就這般信許老?”

“這是自然,許老與外祖父交情甚篤,且是裴氏一派。”楚浔枂篤定的答着。

“也罷······那洞中小路的運糧痕跡可做好?”

“已命人去布置了,明日定成。”楚浔枂躺下身,向宋君顏那邊靠近,将頭埋在他胸口,小聲道:“也是乏了,明日還有正事,今夜可不許折騰我。”

“好,不折騰你。”宋君顏帶着笑意,低頭親了親楚浔枂的額頭,遂将楚浔枂攬進懷中,柔聲道:“快睡吧。”

“嗯。”楚浔枂嘟囔應了一聲,漸漸進了夢香。

第二日本該傳來許刺史攜證人舉報張巡撫的消息,卻沒想晌午之時卻是傳來刑部尚書于許刺史家中搜出監運災糧的令牌。

下午,官兵又從許刺史家中搜出信件,竟是許刺史與裴家軍副将通信的信件,信件中記載許刺史暗中給予裴家軍幾千斤谷物,那谷物的來源竟是許刺史借督察之職勒索姑蘇巡鹽史所得。

信件中所提及,半月前許刺史又運了一批糧草往大焉裴家軍駐紮地,那糧草的數目正與災糧數目相等,且監運災糧的令牌還在許刺史家中,其意也明了。

下午,刑部尚書便拘了許刺史,将他關入牢中,随即張巡撫出告示,告知災民災糧追蹤情況,張家将繼續開倉放糧施與災民。

一時間,許刺史被災民罵了個狗血噴頭,而張巡撫自是得了人心。

楚浔枂聽着茗香的禀告,面色沉得泛黑,究竟是何處出了差錯,明明是她給許老舉報張懐的令牌卻成了許老劫災糧的證物,且還有在許老家中搜出的與裴家軍私通的信件,這定不可能。

裴家軍軍晌除了東玄國庫下撥,還有裴家私庫供給就是足了,就連裴皇後都未曾給裴家軍添糧,如何還需要許老的糧草?

且許老是正直之人,又怎會利用私權問巡鹽史要糧······楚浔枂沉思着,如今許老雖已被拘,但只要找不到那災糧,就算有再多的證據,那私扣糧草的罪名就是下不來,何況她還知那災糧被張懐藏于何處。

至于裴家軍與許老有糧草往來一事,給她些時間她定能查清,畢竟她清楚裴家軍從未收過許老一分糧草。

如今許老被誣,事關糧草,就一定與張懐脫不了幹系,而另一個涉事之人卻從未被提及······楚浔枂想到了張元,他是向許老告密之人,若不是他,她也不會知張懐私藏災糧與藏兵之事。

而今許老出事了,他卻不受關聯,且他親口承認他是張家庶子,終究是她大意了,此前對他存有疑惑,卻不做個徹底,反而遭了禍害!

若是他得知許老拿到了令牌,再傳信給張懐,這麽一來許老家宅無故被刑部搜查也就說得通了。

想當初張元先是給了令牌和信件與她,那寫滿名字,蓋滿指印的信紙!糟了,楚浔枂面色一變,正想命人将那信件拿出別莊,沒想茗香卻來報,刑部尚書帶人來了別莊。

楚浔枂定了定神,與茗香緩緩向院外走去,最糟的事終究是來了。

刑部尚書帶了十餘官兵圍了別莊門口,宋君顏則站在門前,身後站着幾個家丁,兩派對峙着。

瞧見來人是楚浔枂,刑部尚書幾人就規規矩矩的給楚浔枂行了禮,“下官參見浔公主。”

“起來吧。”楚浔枂随口應道,轉頭看向立在對面的刑部尚書,房臨冶,不過才到而立之年,只因他為人正派,剛正不阿,嫉惡如仇,做事不偏不倚,又無歸依派系,晉元帝才會提拔他。

“今日房大人來本公主的別莊所為何事?”楚浔枂開口,拉長了語氣,話語間盡是調侃意味,“來了便是,還帶了如此多的侍從,莫非怕本公主吃了你不成?”

“浔公主慎言。”房臨冶拱手作揖,沉聲道:“許刺史在牢中招供,他将災糧劫走并運往大焉裴家軍駐紮地。”

招供?楚浔枂眼中閃過暗光,又是調侃的模樣,“既已招供,可有證詞?”

“這便是證詞。”房臨冶從袖中取出一張薄紙,薄紙上寫有密密麻麻的字,下方還按有手印。

楚浔枂瞧着這字跡,是許老的無疑了,他不可能做此事的,為何要招供?可證詞卻是不可能作假······

房臨冶既已帶人來搜了別莊,便說明許老已經和他們說了那信紙的存在,楚浔枂握緊了手,無論如何那信紙都不能被搜出,就強做鎮定道:“許刺史招了便是招了,又與本公主何幹?就算裴家是本公主的外祖家,房大人也無搜本公主別莊之權吧。”

“回浔公主,許刺史提及浔公主別莊藏有一信紙,信紙上是當日劫糧草之人的名單與他們的手印,該信紙乃重大證件,還望浔公主不要妨礙公務才是。”房臨冶态度不卑不亢。

“呵,房大人好大一頂帽子扣下來,莫不說本公主私藏證據?”楚浔枂反唇相譏,面色一冷。

“下官不敢。”房臨冶沉着道,“要搜查過後才可知結果,下官多有得罪,還望浔公主念姑蘇數萬災民,讓下官還他們一個公道。”

“公道?房大人言外之意不正是指本公主包藏禍心?”楚浔枂怒目而視,“何況,本公主乃皇室之人,又是中宮嫡公主,若無禦命,你區區一個下官,又怎敢搜本公主的別莊?”

“本是下官得罪了。”語罷,房臨冶又從袖中取出一物,那竟是禦用文書,“這是昨日皇上派人送來的文書,還望浔公主一看。”

楚浔枂接過文書,裏面竟寫讓房臨冶在辦案中,無論是何權貴宅院馬車都可搜查,那任何權貴不正包括她楚浔枂麽?

今日許老才被拒,而昨日禦用文書就到了,事到如今楚浔枂哪能不知,她可是被她的好父皇狠狠的擺了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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