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歐陽公子
張懐被關進牢中已有幾天,因着張家還未被抄查的,牢中倒也沒人敢怠慢他,但晉元帝卻沒有将他放出來的意思,這倒是讓楚浔枂有些不安,畢竟晉元帝分明就沒有要棄了張懐的意思。
刑部尚書房臨冶死于大火中的消息很快就傳至大焉,也不過三日,新的刑部尚書就上任了,是個老臣,不偏不倚,擁護的是晉元帝。
雖不偏向楚辰玦,但不偏向楚宸灏倒是讓楚浔枂覺得放松些。
姑蘇因着災糧一事鬧得滿城風雨,楚浔枂在傳話給裴将軍時雖是隐瞞了些,但裴将軍終究是知道了許老的事情。
近黃昏,裴将軍推開一扇木門,一股黴味襲來,裏邊是個空曠的院子,院子中擺滿各種練舞器具,只不過因着常年不用,竟是生了青苔。
裴将軍走進去,遣了下人,也不說話,就一人在院中坐着,直至四周點了燈火才出來,已過不惑之年的管家正立于門前等候,裴将軍關了門,走下臺階。
“派人去軍營中,将他除去。”裴将軍接過官家手中的帕子擦了手。
官家有些意外的看着裴将軍,倒是不問,就應着,“是,屬下這就去安排。”
“嗯,去吧,越快越好。”裴将軍點頭。
官家離去了,裴将軍一人走在院中,走進曲徑小路,沒有燈火,四周漆黑,他面色淡漠,緊緊拽着拳。
一晃十數年過去了,那些在戰場上厮殺的峥嵘歲月卻依舊在腦海中浮現,記憶不變,人卻變了。
雖說楚浔枂瞞他,他又怎會不知,好歹姑蘇城中也有他的探子,想起許老,裴将軍有些動容,好好的一個兄弟,卻是說變就變,若是在二十年前,有人同他說将來許老會背棄他,無論如何他都是不會信的。
可如今,也是不得不信了。
只是,也不怪他,要怪只怪造化弄人罷。
當年許老的兒子戰死沙場,衆人皆以為許家就此絕後了,也不過有他與許老知曉許家有一獨孫被山賊擄了去,當年曾找過,卻是因為戰事來臨,他們不得不回了邊關。
找了十數年,于幾日前他終究是找到了許老的獨孫,就将他暫時安排在了軍營中,正想命人給許老傳話,沒想卻出了許老誣陷裴家軍一茬。
楚浔枂不知,他卻是知的,一年前不知張懐從何處尋來一男丁,年歲與外貌都與許老的獨孫像極,加之又有許家獨傳玉佩傍身,許老就信了,由此與張懐達成了協議。
這事,張懐與許老瞞得緊,若不是他的探子窺見那玉佩,他都不知許老的緣由,不怪他,不過是年老想要有孫兒傍身罷了。
只是,如今事發,許老的死也與楚浔枂,與裴家脫不了幹系,雖說他不經沙場多年,但血性還在,斬草要除根,那個孩子留不得······
本就沒有的子嗣,就算死了,也沒有區別。
張懐已被打入牢中,但等了近十天都沒有收到新的姑蘇巡撫上任的風聲,楚浔枂已是萬分淡定晉元帝還有後招,就延遲了回大焉的時間。
這幾日她也未閑着,雖說裴家軍私運糧草一事是許老污蔑,許老也未拿過姑蘇巡鹽史歐陽海的錢財,但歐陽海每年從鹽稅中撈大筆油水卻是真。
去年因着東玄要與北雲開戰,國庫卻虧空,晉元帝便命楚宸灏管理戶部讓欠國庫銀兩的大臣還錢,歐陽海不過欠了三百萬,他一年撈的油水至少也有五百萬,照理說無論如何都不可能還不上的。
但在歸還期限的前三日,歐陽海卻在家中自缢了,留了書,裏面言他還不起銀兩,這正是楚浔枂百思不得其解之處,分明就有錢,為何還要自缢······
深查之,楚浔枂得知在歐陽海自缢幾日前與張懐來往密切,本以為有些苗頭了,但卻又查不出什麽,就像斷了線索一般,不過楚浔枂卻隐隐覺得此事并非如此簡單,而且極可能與張懐有關。
歐陽海自缢後,他的家人卻未搬離姑蘇,不過其妻因悲傷過度于兩月後亡,留下一獨子,仔細算來今年也有十四,如今還在姑蘇中。
楚浔枂曾派人去歐陽家探過,但卻沒有一次逢歐陽家的公子,不是去了詩會,便是去了廟中上香,這樣下來三五次,楚浔枂哪能不知這是刻意而為之。
就在楚浔枂沉思之時,茗香卻是從門外走來,“公主,歐陽家那邊有回應了。”
“你說。”
“那人估摸是歐陽家的管家,他說他家公子有公主要的東西,要公主親自去拿他才放心。”
楚浔枂也不應,只是略微點頭,過了一會兒,才開口,“給歐陽家下帖子,我用過午膳後就去拜訪。”
“是。”
既然歐陽家公子都說如此了,那她不去探一探且不可惜,而且這定是重要之物,不然他也不會這般說。
下午,楚浔枂便乘着馬車去了歐陽府,府門倒是打開的,正有一估摸五十餘歲的家丁在門口等候,看着像是個管家打扮的,楚浔枂下了馬車,官家就迎了上來,“奴才參見浔公主。”
“起來吧。”楚浔枂應了一聲,“帶本公主去尋你家主子吧。”
“是。”家丁喚來一婢女,婢女在前頭給茗香引路,管家在後頭不時與楚浔枂說幾句話,“公子得知浔公主要來,今早特意去山間采了竹露,等着泡茶用。”
“有心了。”楚浔枂笑笑,目光打量着四周,青瓦白牆,雖沒有宮中華麗,但無論是鑲彩瓷回廊,還是那竹搭小亭,蜿蜒小路,假山流水,皆是精巧至極,恰好發揮了江南婉約風韻。
而且,瞧着那園中那挺拔清脆的綠竹,于樹下的小石臺,還會晨間去采山間竹露,倒是個風雅的人。
穿過回廊,進一院中,院門正敞開,依稀可窺見幾縷翠綠,絲絲茶香撲鼻而來。
入了門,正見竹下有一石臺,一席青衫的青年正坐在臺邊,砌着茶,那青年見楚浔枂來了,就起身,行禮,“草民參見浔公主。”
這禮行得雖沒有那些世家公子的端正,但确不覺失禮,還有些雅致的意味,不過,楚浔枂瞧着這人,無論如何看都是已及冠了,怎可能是歐陽家不過年方十四的公子。
許是看出了楚浔枂的疑惑,青年道:“草民名為餘懷瑾,乃歐陽公子所請的先生,思及浔公主要來,公子怕衣冠不夠端正,正于房中換衣,未能及時迎接浔公主,任浔公主責罰。”
“也罷,本就是我來早了,等等也無妨。”楚浔枂坐下,接過餘懷瑾遞過來的清茶,飲下,茶香環繞,清香潤喉,比起她在宮中所飲的茶也無絲毫遜色。
就在楚浔枂放下茶杯那一刻,就有一粉面少年從廂房推門而出,只見那雙眸靈動,膚白唇紅,穿着一絲綢淺藍衫,挽着發髻,精致無比。
不同于宋君顏真容的豔麗,倒是如孩童般懵懂純淨,尤其是那雙眸子,如清泉,讓人探不見一點污漬。
“草民歐陽栎參見浔公主。”少年走到楚浔枂跟前,恭恭敬敬的行了禮。
“你正是歐陽公子?”楚浔枂瞧着他,又道,“名字可是哪個yue?”
“草民父親望草民可一世長樂,又因草民命中缺五行之木,故為木樂之栎。”少年也未起身,恭敬應着。
帶着些稚氣的清冽聲音在耳邊響起,正如這少年一般純粹,楚浔枂倒是生了幾分好感,就笑道:“起身坐下就是,倒是投緣了,本公主名中也有一枂,正是那桂影伴明月之枂。”
歐陽栎起來,靠着餘懷瑾坐下,他探着頭看着楚浔枂,見楚浔枂臉上确實無半分的不悅,才真正放下心,就對着楚浔枂笑笑。
笑容帶着傻氣,但卻純粹,楚浔枂倒是喜歡的。
楚浔枂又與餘懷瑾說了幾句客氣話,也不願再拖,就直接開口,“歐陽公子,你曾說有重要之物要給本公主,如今本公主親自來了,可否拿出來一看。”
聽楚浔枂提到那東西,歐陽栎明顯有些不安,就轉頭看着餘懷瑾,餘懷瑾伸手輕輕拍了拍他的手掌,開口,“本就是為浔公主準備的,請浔公主跟草民來就是。”
語罷,餘懷瑾起身,對着楚浔枂作了個揖,楚浔枂也起身,跟着餘懷瑾走着,雖算是并肩而走,但楚浔枂卻是刻意走到後邊半步,正好瞧見了走在餘懷瑾邊上的歐陽栎,他的手正扯着餘懷瑾的袖子。
餘懷瑾許是察覺了,就伸手輕輕拍了拍他的手心,弄得歐陽栎像只受驚的小兔,快速放下了手,不過一會兒,又是拉上了衣袖。
就像個孩童那般,楚浔枂在後邊看得新奇。
進了一廂房,廂房空蕩蕩,在西南角有一木架,加上堆放着幾個木箱,箱上了鎖。
餘懷瑾走近,從袖中拿出一串鑰匙,将放于頂上的木箱打開,散了灰塵,餘懷瑾伸手,從木箱中取物,手中出現了一藍皮如書籍之物。
楚浔枂接過餘懷瑾遞過來的東西,打開,這竟是一本賬本,走近,往箱中看,裏面竟是整整一箱賬本。
“這就是浔公主要的東西了。”餘懷瑾淡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