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重見光明
兩日後的清晨,明疏影悠悠轉醒。
一縷晨光倏爾入眼,令她不适地拿手擋了擋。
冬苓和太醫的聲音不斷在耳邊響起,提醒她慢些來、慢些來,可她還是難免覺着有點兒心急。
好在這雙眼失明的時日并不長,沒一會兒的工夫,明疏影便能笑着眺望窗外的晨景了。
“恭喜皇上,賀喜皇上,皇上體內的餘毒已清,雙目也已無礙了。”為首的老太醫眉開眼笑地向一國之君道喜,屋裏的其他人也是喜上眉梢,跟着拱手作揖。
“諸位太醫這一陣辛苦了,朕人人有賞。”明疏影和顏悅色地說着,掃視了這群兢兢業業替她治療的太醫,看着衆人忙不疊屈膝叩謝。
自這一日起,她又回到了擁有光明的日子。
失而複得,分外珍惜。加諸再也不用在別人面前扮作癡兒,明疏影的心情就像是是三月裏的春光,明媚到難以收斂。
只是,有一點讓她頗為不解:怎麽一連幾日,都沒有見到君寧天?
是日,她來到了闊別多日的禦書房,見到的,竟是在代替攝政王理政的新任兵部尚書兼臨時監國——晏子明。
對方一見她來了,趕忙放下手中的奏本,起身向她行了禮。
“免禮。攝政王呢?”
然後,明疏影簡潔明了的一句問話,就叫晏子明心頭一緊。
這皇上的身子康複得也太快了……當然,他不是希望她恢複得慢一些,只是,他要如何瞞住這個冰雪聰明的女子呢?
每回一有事就被推出來當擋箭牌,晏子明覺得,他那位頂頭上司兼至交好友也真是有夠任性。
他垂着眼簾不去看來人的眼睛,這一異常的舉動,自然引起了明疏影的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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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愛卿只需告訴朕……攝政王可在攝政王府?”
不知何故,她總感覺晏子明和君寧天有事瞞着她,而前者,顯然是受了後者的指使和制約——既然他不能直言相告,那她旁敲側擊便是。
“回禀皇上,攝政王确實人在府中。”晏子明低眉順目地作答,心道皇帝果真是聰慧敏銳又善解人意。
誠然,他只是告訴她,人在家裏,其餘的什麽也沒多說——這樣,不算是違背了攝政王大人的命令吧?
“朕明白了,晏愛卿辛苦了。”
明疏影了然地點點頭,看了看案幾上仿佛總也看不完的折子,真心誠意地說罷,就急急往屋外去了。
晏子明不慌不忙地擡起眼簾,目睹了那匆匆而去的背影,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
寧天啊,我可是什麽都沒說哪。不過你……還是自求多福吧。
他挑着眉毛似笑非笑地想着,恰逢宮外的攝政王府內,被他挂念的男人正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噴嚏。
很少打噴嚏的攝政王皺了皺眉——倒不是因為他讨厭打噴嚏,實在是這一個噴嚏能牽扯他身上太多的傷口,饒是他身經百戰、鐵骨铮铮,也免不了會被周身的疼痛所擾。
誠然,四天前,他親自赴了天竺長公主的竹林之約,以血肉之軀闖過了那極少有人能破的“百毒陣”。盡管事前花了足足七天去研究這一被人稱為“死亡之陣”的陣法,他的周身多處還是不可避免地挂了彩。畢竟,這“百毒陣”中,不光包含無數抹了劇毒的暗器,還有數十名武功高強的女子輪番攻擊,要同時避開這兩者,饒是天底下武功最高的高手,也難以憑一己之力做到。是以,為了免于後患,他只能舍前者而保後者——結果雖是避開了所有的帶毒暗器,卻無法從那些淩厲而密集的襲擊中全身而退。
好在如此犧牲并未白費,事後,臉色難看極了的天竺公主還是遵守了她許下的諾言,甩出解藥後便不告而別了。
至此,他心上的姑娘得以複明,天竺國也理虧于他們麗國,對他來說,沒有什麽比這更值得欣慰的結局了。
三刻鐘後,神色淡淡的攝政王大人開始給自己換藥。他很快就又擰起了眉毛——是疼的,也是累的。
是了,這胸口上的傷還好說,可這後背上的……
一條胳膊業已光榮負傷,攝政王大人卻從未考慮過假借他人之手換藥。
偏偏這個時候,他的房門被人從外頭推開了。
攝政王大人想不出府中有何人竟敢如此大膽,不經他允許就擅自入內。
他微沉的臉很快就被罕有的愣怔之色給占領了,只緣一個貿然闖入的女子在愣愣地與他對視片刻後,就驚叫着用手捂住了眼睛。
明疏影覺得,自從她中毒之後,似乎這腦袋就跟着變笨了——既然已經隐約猜到君寧天身上可能發生了什麽意外,怎就沒想到他是受了傷,繼而聯想到他有可能正光着身子在屋裏換藥呢?
慢着……受傷?受傷?!
驟然意識到了什麽,背過身去的女子又驀地轉了回來,對上了男子業已恢複如常的目光。
她的視線驀地下移,旋即便捕捉到男子前胸上幾道暗紅色的傷痕。縱然她是個不通武學的女子,也看得出這是近來新添的傷。
“怎麽回事?!”她再也顧不得男女有別,這便一邊詢問一邊走了過去,“你怎麽突然受了這麽多的傷?”
她擡頭看了看君寧天的臉色,發現他面色蒼白、唇瓣幹涸,一顆心不由揪了揪。
太醫拿到解藥的那一天上午,他還抽空來她的寝宮看過她。可自那以後,他就再沒出現過。這一事實,令她想不多想都難。
“我的解藥哪裏來的?是不是跟你受傷有關?”
君寧天沉默以對。
“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你告訴我啊!”
直到明疏影情不自禁地皺起了眉頭,說話的口氣裏都染上了幾分焦急,他才面色如常地張開了嘴。
“你的眼睛沒事了?”
明疏影從來沒想過,他君寧天也會有明知故問的時候——偏偏他問這話的時候還出奇的平和,一雙好看的鳳眼更是定定地注視着她業已恢複神采的眼眸。
“我沒事了,你不要扯開話題。”
“……”
明疏影見他遲遲不答話,忽然又記起什麽,斜着身子、伸長脖子,去看他的背。
君寧天下意識地躲了躲,但背脊上那觸目驚心的口子還是被她看了個一清二楚。
明疏影頃刻變了臉色。她突然就無心再去撬開男人那張鐵打的嘴,而是急不可待地環顧四周,很快尋到了裝了藥粉的藥瓶和包紮用的白布。
不多久,君寧天就感到背上一陣生疼——險些沒疼得倒抽一口冷氣。
“攝政王莫要怪朕控制不好力道,你不告訴朕你是怎麽受的傷,朕心裏着急,下手自然沒個輕重。”
偏偏這個時候,耳邊還傳來了女子不冷不熱的說話聲,直叫人無言以對。
君寧天默了默,終究還是動起了嘴皮子。
“那日宴席上的刺客,是天竺國大皇子派來的人,他欲聯合前兵部尚書,從行刺一事中謀取私利。天竺國的長公主手中有解藥,我去闖了她的‘百毒陣’,方才獲得解藥。身上的傷,便是這麽來的。”
聽罷男子簡潔明了的一番說明,明疏影的心思卻全然被後半部分吸引了去。
果然……果然是因為要替她拿解藥,這才……
她有些不好受地垂了垂腦袋,複又擡起頭來,蹙眉問:“行刺之事,完全是他們天竺國理虧,她身為天竺公主,怎還能理直氣壯地要求你闖陣取藥?”
“因為她與他的皇兄在争奪皇位。”
明疏影手頭的動作一頓。
他的意思,她聽得懂。無非是想表達,那天竺公主壓根沒把犯事的皇兄當成自己人,因此,她自認為不需要替他承擔罪責、彌補過失。
“還真是強盜一般的理論。”
明疏影難得沉着臉作出評論,語調裏隐含着的不悅,倒是叫聞者不着痕跡地揚起了嘴角。
君寧天默不作聲地坐在那裏,由着女子專心致志地替他上了藥,看着她前後忙活着,将幹淨的白布一圈一圈地纏繞在他的腰身上。
她的胳臂雖是較為纖長,但在把布條繞到他身後的時候,還是不得不用雙臂環繞住他的腰,好讓左手接過右手中的布團。
就是這樣一次又一次的親密接觸,令他看她的眼神漸漸變得柔和而專注。
他不禁記起了那年初遇時的她——盡管目不能視,卻也是這麽全神貫注地替他包紮傷口。
是啊,不論容貌如何改變,她都是當初那個言笑晏晏的可人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