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他那語氣, 漫不經心的就像在哄小孩兒, 但因為聲線散漫低沉, 聽着反而有種溫柔的錯覺。
明姒怔了片刻。
直到梁現蹲下來, 手指在她的腳/踝上一碰, 鑽心的疼痛襲來, 她才陡然回神,“痛痛痛痛痛!!”
她從小就怕疼, 手指蹭破一點皮就要吹半天。何況是扭到腳。
這會兒眉頭都蹙緊了。
梁現收回手,替她輕輕拉了下褲腳,遮住裸/露的腳/踝, 他站起身來,“背你下去?”
雖然是問句,不過他已經轉過身蹲下。
他是寬肩窄腰的身材, 作戰服更是襯出了那種挺拔的英氣。蹲下的時候, 隔着衣服也看得出肩背線條繃緊, 蘊藏着隐隐的力量感。
明姒猶豫片刻,還是小心翼翼地趴了上去。
小時候不算, 這還是她第一次趴在男人的背上,觸感很陌生, 一點都不柔軟。
心裏還有點……別扭和奇怪。
她那點兒情緒還來不及消下去, 梁現忽然勾住她的腿彎站起來,明姒重心浮空, 驚叫一聲, 連忙緊緊抱住他的脖子。
“你可以再用力點, ”梁現邁開一步,十分淡定地說,“把我勒死了,我們就不用下山了。”
明姒氣得松開手,又在他肩膀上打了一下。
倒是忘記了原先心裏的別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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俱樂部的大廳裏,明姒換了衣服坐在沙發上,小心地翹着一只腳。
梁現瞥了一眼,覺得她這模樣怪可愛的,不自覺勾了下唇角。
這笑容,落在明姒眼裏,就很可疑。
她抓過一只靠枕,“梁現,看我扭到腳,你現在是不是特別幸災樂禍?”
“要是幸災樂禍,”梁現輕挑了下眉,“我會讓你單腳跳下山,再錄個視頻。”
“哼。”明姒握手成拳,在那只靠枕上打了一下。
梁現覺得,她應該是把那靠枕當作他了。
果然,明姒越打越起勁。
他差點氣笑了,彎腰把她的靠枕抽/走,“留了這麽多力氣,早知道真該讓你跳着下山。”
明姒伸長手去夠,梁現輕輕一擡,她就撲了個空。
“行了,休息會兒。我跟老板說聲,帶你去醫院看看。”梁現一副不跟她鬧的模樣,又把靠枕遞給她。
明明是他先來搶她的東西,到頭來卻好像很大度似的。
明姒才不伸手接,“你拿走。”
俱樂部老板遠遠地看,只覺得這邊兩個人在吵架,連忙走過來,“二位這是怎麽了?”
“沒事,腳扭了,我帶她去醫院,”梁現把靠枕放在一邊,“見到成昱幫我說一聲,車我開走了。”
他們的原計劃裏,明天才會下山。
“哎好,路上小心啊。”老板對這一男一女有印象,原因除了他們都是成昱的朋友,還有出衆的外形跟氣質。乍一看挺搭。
不過,脾氣貌似不怎麽對付,剛還在沙發上吵架。
看來不光不能以貌取人,也不能以貌站c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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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SUV停在俱樂部停車場,明姒坐在車裏,拿開冰袋,伸手輕輕碰了下自己的腳/踝。
……還是好疼。
她又小心地放回去。
車子安靜平穩地向山下行駛。
山裏的溫度低,風從降下的車窗吹進來,還有些冷意。遠處的山頭雲霧浮繞,暗綠參天。
這裏的山林,給人一種幽深陰郁的感覺。
明姒看了會兒,收回視線,“還要多久到?”
“兩個小時。”梁現大致估算了下。
她郁悶地托腮,“成昱可真會選地方。”
“睡一會兒就到了。”他一只手搭着方向盤,側了下頭。
明姒閉上了眼睛。
因為腳受傷,她始終不敢真的睡着,模模糊糊的對什麽都有點印象。
記得車子拐彎,整個人的重心都在偏移,偶然睜開眼,眼前掠過濃重的墨綠色,還有後來,車窗升上去輕微的響動。
不知道什麽時候,車子停下來。
明姒睜開眼,揉了揉脖子,發現身旁駕駛位上居然沒有人。
她下意識解開安全帶,望兩邊窗戶裏看了一眼。
也沒看見。
不會半路把她扔這兒了吧?
明姒打開門,一只手撐着坐墊,慢慢地用腳尖探地,然後跳下了車。
還好,剛落地就看到他。
梁現就站在她這側的後方,察覺到動靜,側頭看過來,“醒了?”
“啊,”明姒應了聲,“這…怎麽了?”
“輪胎漏氣。”梁現說。
明姒扶着車門,往前跳了兩步,想要一看究竟。
果然,後輪的胎癟癟的,絕無複活的可能。
“不是有備胎?”
“這只就是。”
“……”明姒想起來了,後輪的胎,在來時的路上就爆過一次。
她單腳獨立地站在那裏,一手還抓着車門的把手,好像陷入了沉思。
接近中午,霧氣散去了很多,金色的陽光恰好從她身後照過來,穿透白色的薄T恤,隐隐約約的,勾勒出了腰線。
梁現本想說什麽,卻莫名有了些燥意,喉結輕輕滾動了下。
他瞥開視線,“先回車上。”
重新坐回車裏,明姒看着空白的信號格,認清了一個事實——她跟梁現,恐怕要在這耽擱好久。
“也不一定,”梁現支肘靠着車窗,意态慵懶,“如果有人路過,就讓他帶我們一程。”
“如果沒有呢?”
“沒有就要等喻川他們了,”梁現語氣松松,“總有辦法的。”
原來還是要靠運氣。
明姒靠回椅背,感覺他怎麽這麽悠閑,好像一點兒都不着急。
“急也沒用,”他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腳很疼?”
明姒看了他一眼,“還好。”
只是幹坐在這裏,總覺得怪怪的。
梁現“嗯”了聲,“那等一等。”
不知道別人有沒有這樣的經歷,和一個從小就不對付的人,或者一個不太熟的老公被困在車裏,寸步難行。
無論是哪一種情況,都不止一星半點的尴尬。
何況她兩者皆得。
大概梁現也有類似的想法,起初的那一個小時裏,他們并沒怎麽說話。
有也是簡單的交談。
她嫌前排睡覺不舒服,梁現搭了把手,扶她到後排躺好,還不知從哪裏翻出了條小薄毯。
明姒原本以為,頂多兩個小時,總會有車路過的。
可随着時間的推移,日頭漸漸偏西。山間的路上,從始至終連車尾氣都沒看見。
她想明白了。
會路過這裏的人,都是去俱樂部的。俱樂部活動那麽多,除了真人CS,還有臺球、野外燒烤以及露營,一時半會兒不可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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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窗外的光線慢慢暗淡下來,日落之後,墨色越來越濃。
明姒又一覺睡醒,險些分不清晨昏。她摁了下手機,時間顯示晚八點,依舊沒有信號。
她把它丢在一邊。
就在這時候,窗外忽然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
明姒腦海裏的弦瞬間繃緊,一個激靈坐了起來,“什麽聲音?”
梁現靜了片刻,“應該是經過的小動物。”
周遭若是一片漆黑也就算了,偏偏又有一輪彎月,要亮不亮地落下稀薄光線。樹叢影影綽綽,像一不留神就會在夜空裏伸開爪牙。
明姒感覺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她關上車窗縫隙,撫了撫手臂,終于還是忍不住問出口,“你确定?不會有狼吧?”
梁現一只手搭着車沿,聞言像是被她提醒了什麽,神情微凝,“有可能,這一片原本是荒山。聽說以前有猛獸出沒,說不定會吃人。”
剛好外面起了陣陰風,吹得樹叢簌簌作響。剛才那只小動物弄出了更大的動靜,大概是迅速跑掉了。
它跑掉,是不是意味着有更兇猛的來了?
明姒越想越怕,緊緊地抱住手臂,恨不得閉上眼睛。
“不要怕,我會保護你的。”梁現的聲音聽起來還挺淡定。
“怎麽保護?你以為你是武松嗎,”明姒打開車裏的扶手箱翻找,“連把刀也沒有……”
梁現終于忍不住笑出聲。
她翻箱子的動作一頓,随即反應過來,重重在他的靠背上拍了一下,“梁現!”
什麽荒山野嶺,吃人猛獸,都是他瞎編的。
梁現将手從車窗外收回來,轉過身看她,聲線裏還帶着未盡的笑意,“明姒,你怎麽這麽好騙?”
要不是腳扭了,明姒真想沖上去跟他打一架。
說起來兩人第一次見面,就是以打架告終的。那會兒明姒跟着明正淵和岑心雁一塊兒去到海島,大人有生意要談,小孩子就跑到沙灘邊玩。
明姒遠遠地看見一只貝殼,興沖沖地要跑過去撿。誰知道,另一個小男孩比她更快地撿到。
兩人都堅持是自己先看到的,也記不清是誰先動的手,反正等家裏的傭人趕過來,就看到在沙灘上打成一團的倆小孩,滿臉都是沙。
後來那只貝殼歸了明姒。她回家之後,還從裏面挖出了一顆小小的珍珠。
再後來,她知道梁現是想要撿貝殼回去送給他卧病在床的媽媽,于是糾結了下,又把珍珠送還給他。
不過,她還記得手被打到的時候,那種火辣辣的痛。所以,對他的印象依舊好不起來。
……
見她出神,梁現伸手在她眼前輕晃了下。
明姒下意識地拍開,察覺到自己碰到他的手,又飛快地收回去。
不知道為什麽,的确像梁現說的那樣,她對他防備心特別重。明明他從來沒有占過她任何便宜。
“明姒。”過了會兒,她聽見他輕聲開口。語調不複以往那樣漫不經心,有些低沉,似乎快要融入夜色。
“幹什麽?”這樣忽然認真的語氣,倒是叫她不适應了。
“我們認識有快二十年了,你喜歡跟我吵架麽?”
明姒不可置信道,“我變/态嗎喜歡跟人吵架?”
梁現輕笑了聲,月光恰在此時從雲層裏露出來,柔和地從他眼底掠過,“我也不喜歡和人吵架。”
她看見,他的唇角輕輕勾着,“要麽我們,和解試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