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阿崇笑容燦爛:“是啊,他一直在鼓勵我追你,可我是什麽人啊,我聽他的?”

蔣遜開着車,閑聊着說:“那你怎麽沒追?”

“我也想追啊,他慫恿了我兩次,我們快離開明霞山的時候他還讓我追你來着。”

賀川沒吭聲,蔣遜說:“哦,那你也沒追啊。”

“誰叫我們那時候就要走了啊,早知道隔了一天就跟你遇上了,我那會兒就該下手。”

蔣遜說:“你現在追也還來得及。”

阿崇嬉皮笑臉:“我追你,你理我麽?”

“你還挺有自知之明。”

“這是我最大的優點。”

蔣遜想了會兒,又笑:“原來你們這把年紀的人還愛聊這種啊。”

“我還年輕,他年紀大了。”

“哦。”蔣遜随意說,“你上回還說他虛來着。”

阿崇撲到前面,扒着椅子:“我什麽時候說過這種話,別冤枉我!”

“你上次親口跟王潇說的。”

賀川聽到這裏,把龍須糖的盒子合上了:“怎麽說的,跟我講講?”

阿崇死撐:“沒有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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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遜手指輕敲方向盤,想了想說:“他說你虛,中看不中用。”

賀川笑了聲,轉了下身子,看着後面的人:“大夫,你說說我怎麽個虛法?”

阿崇坐到了最後排,和行李擠在一起,裝死:“我睡了,你們當我不存在就行。”

蔣遜笑着哼了聲。

沒了聒噪的人,車裏安靜下來。

臨近中午,路上車越來越多,寶馬、吉利、福田、雪弗蘭,有的在後面老老實實跟着,有的超了上去。

蔣遜開得不緊不慢,還騰出手摸了一顆龍須糖吃。中午不停車,下午早點找地方吃飯,今天年初一,太晚怕沒地方住。

過了很久,賀川拿出小糖罐,抛了一顆糖吃,吃完也沒放回口袋,在手上慢悠悠轉着,問:“被人追過麽?”

蔣遜沒答,也不知有沒有聽進去,她動了下腰,松了松筋骨。

賀川轉頭看她:“沒被人追過?”

蔣遜頓了會兒,說:“有。”

“正經的追?”

“嗯。”

“什麽時候追的?”

蔣遜說:“就不能是現在追的?”

賀川說:“你電話有響過麽?”走了三四天,誰追人沒個電話短信?

車子在過隧道,隧道很長,打着燈,像是穿越到了夜晚。

蔣遜哼了聲:“很多年前。”

賀川問:“多少年前?”

“跟你有關系麽?”

賀川學她:“跟你沒話找話呢,說說。”

蔣遜反問:“你有沒有追過人?”

賀川說:“還真沒試過。”

“就試過被人追了?”

賀川說:“也沒。”

蔣遜瞟他一眼:“說瞎話呢?”

“怎麽瞎話呢?”

蔣遜指頭搭了搭方向盤:“張妍溪。”

賀川笑了笑:“你還挺八卦。”

“當我瞎啊?”

“你哪兒看出來了?”

蔣遜沒回答。

賀川說:“我的答完了,你還沒說你的。被人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車子開出了隧道,陽光有點刺眼,不過一會功夫,前面又是隧道,山連山,隧道連成線。

穿進了橙黃色的隧道照明燈光裏,臉上也多了層陰影,讓人看起來有點朦胧,虛實變幻也就一瞬。

蔣遜說:“九年。”

不是大概,不是八|九年,這個數字很準确。

賀川的手頓了下,把糖罐放回兜裏,朝前面揚了揚下巴:“堵車。”

“看見了。”蔣遜降下車速,跟着前面的車屁股,沒多久就停下來了。

兩人同時搖下車窗。

隧道左側通行無阻,右側堵車,長龍望不到盡頭,後面的車也望不見尾巴,大家寸步難行,幾個人去前面查看,還有些車主站在外面抽煙。

蔣遜才停了十幾秒,隧道裏濃烈的汽油味就沖進了她的鼻子,前面的車動了一下,她也趕緊跟着動,馬上又被迫停了。

阿崇睡眼惺忪地問:“天黑了?”

蔣遜說:“你睡蒙了。”

阿崇坐起來,看了看窗戶外:“隧道?這是堵車了?”

賀川說:“你下去看看怎麽回事兒。”

阿崇精神抖擻:“好咧,等着。”說着,拉開車門興沖沖地跳了下去,幾步就跑到了前面,搭上一個小姑娘一起往隧道口走。

車裏悶,賀川下了車,把最後一根煙摸出來點上,左手扶着車門:“下來休息會兒?”

蔣遜說:“不行,跟車呢。”

車子一會兒動一會兒不動,她被堵的不上不下,光線昏昏沉沉,氣味又難聞,這是考驗耐性的時候。

賀川抽了口,夾着煙說:“诶,你那會兒才多大?九年前……我算算,你剛八歲呢?個子有一米麽?”

蔣遜看向他:“你真幽默。”

“你今年十七,誰算錯了?”

蔣遜笑了笑,幹脆解開安全帶,側過身,胳膊肘搭着椅子背,舒舒服服坐着,說:“叔叔,你今天很閑啊。”

一個坐着,一個站着,坐着高,站着低,這回兩人能平視。

賀川聽她叫他“叔叔”,眯了眯眼:“是有點兒。”又問,“他怎麽追的你?”

怎麽追得她?

時間太久,她都快忘了,這兩年更是沒再想。

蔣遜說:“吃飯看電影。”

賀川“嗬”了聲,過了會兒:“追上了?”

蔣遜聲音很淡:“嗯,追上了。”

賀川抽了口,彈了下煙灰:“怎麽分的?”

蔣遜說:“順其自然呗。”

他也是閑的,沒事找事問人感情史,賀川不再問了,靠着車抽完半根煙,前面又動了。

蔣遜跟上去,剛滑行了一點點,就見幾車之外,有輛車開到了左車道,往前面去了,跟着一輛suv也效仿了它。

然後,右車道徹底癱瘓了。

阿崇這時從前面打聽回來,隔得遠遠地說:“車禍,交警在指揮呢,剛順了點兒,又有兩個缺德的橫到了前面。”

“看見了。”賀川問,“你剛搭的姑娘呢?”

“人家找男朋友去了。”

賀川笑了:“你最近運氣不錯。”

蔣遜索性也下了車,脾氣上來,說了聲:“倒黴!”

阿崇說:“看來有得堵,我剛跟人打聽過,再開過兩個隧道咱們就能找地方了,今天住宿估計緊張。”

正說着,前面不遠的車裏也有人下來喘口氣。

一男一女,男的說:“那兩個什麽素質!”

女的說:“我剛回來的時候前面剛能走,誰料到那兩個車就這麽超了上去。”她不耐地轉了下頭,視線剛好過來,“哎,阿崇!”

阿崇笑着跟她招了下手,和邊上兩人解釋:“就是剛才那個小姑娘。”

小姑娘和男朋友走了過來。

小姑娘笑着:“你就差我們三輛車啊。”

阿崇說:“是啊。”

男朋友說:“這回有得堵了。诶,我們自駕游,你們是回家還是旅游?”

阿崇說:“旅游。”

男朋友熱情,分了兩根煙過去,賀川謝了聲,夾在了耳上,他手上還有煙。

賀川叫阿崇:“我煙沒了,你的!”

阿崇摸出煙盒,也分了一根,男朋友直接點上了,問他們去哪兒旅游,阿崇說木裏。

男朋友說:“沒聽過啊。”

“河昌那邊的。”

“哦,沒去過,我們去大理。”

小姑娘看見這裏有女人,找到了聊伴。

“你們去木裏啊?那裏好玩嗎?”

蔣遜說:“沒去過,第一次。”

“我回頭查查,要是離大理近,我和我男朋友也可以去那玩兒。”她又問,“你們車上,他們倆輪着開嗎?我跟我男朋友第一次出來自駕游,我就開了一個小時,他嫌棄我水平。”

蔣遜說:“他們不開,我一個人。”

小姑娘沒反應過來:“你開車?”

蔣遜輕描淡寫:“啊。”

小姑娘驚奇,回頭沖男朋友喊:“老公,我發現了一個女司機!”

男朋友早就看見了蔣遜,但沒怎麽留意,他敷衍了一聲。

小姑娘說:“她一個人開的,她也是女的,你怎麽就不讓我碰方向盤啊!”

男朋友終于正眼打量蔣遜,幹淨利落,挺漂亮的人。他問:“你們這車女人開啊?”

賀川笑着:“比男人強。”

“真的假的?”男朋友不太信,随口說了幾句敷衍小姑娘。

等他也抽完一根煙,前面的車終于有了點動靜,蝸牛爬似的,但也聊勝于無。

他扔了煙蒂,打招呼:“動了,我們回去了啊!”

蔣遜也上了車,坐穩關門,把住方向盤,沒系安全帶,朝外面兩人揚了揚下巴:“上來!”

副駕門敞着,男朋友看見她幹脆利落的架勢,嘟囔了一句:“好像哪兒見過她?”

賀川還沒上車,剛好聽見了,他回了下頭,那一男一女已經急急忙忙跑進自己車裏了。

車子慢慢動了起來,賀川問:“你見過那男的?”

蔣遜奇怪:“沒,怎麽?”

賀川說:“沒什麽。”

隧道堵車半小時,等找到阿崇指的那家旅館,天已經黑了。

房間不夠,旅館老板娘說:“你們來太晚,這裏差不多都預定完了,還剩兩間房。”

賀川說:“那就兩間。”

老板娘說:“那就兩間大床房?”

“大床?”阿崇叫起來,“沒标間了?”

“沒啦。”老板娘答。

阿崇指着賀川:“要我跟你睡?做夢!你們倆一間,我自己一間。”

賀川笑着看向蔣遜,蔣遜說:“沒事沒事,你們一人一間,我睡車上。”

阿崇一愣,心軟妥協:“算了算了。”

賀川朝他後腦勺來了一記,往樓梯走:“跟上。”

進了房間收拾了下,三人出來吃晚飯。

附近飯店不多,只有一家像樣的,肚子餓,幾個人也不挑,點了一桌菜埋頭就吃。

“嘿,又是你們啊!”

三個人擡起頭。

阿崇欣喜:“怎麽在這兒碰上了?”

“我們早預定了邊上一家旅館。”是隧道裏那一男一女。

小姑娘笑道:“你一定是聽了我說的跑這兒來了,還有房間啊?”

“有,只剩兩間了!”

“那你們運氣還不錯啊!”

邊上有空桌,小情侶坐下點了菜,沒多久菜上齊了,小姑娘隔着過道問:“哎,剛才我們旅館出來,也沒看見你們的車啊。”

蔣遜說:“停在了邊上一個小巷口上。”

“那裏好像是有位子停車。”小姑娘對男朋友說,“我們一會兒把位置挪一挪,停在人家店門口不好。”

男朋友說:“找得到停車位就不錯了,反正就停一晚。”他問蔣遜,“還真是你開車?奇了,你們居然放心女司機上路。”

小姑娘反駁他:“女司機怎麽了,你看不起女人啊!”

“女人本來就不如男人嘛,沒看見多少女司機撞死人啊!”

“你怎麽說話呢!”

男朋友意識到隔壁就坐着個女司機,沒什麽誠意地笑了聲:“不好意思啊,不是說你。”

蔣遜吃着飯,滿不在乎地說:“知道,你新聞看多了。”

“可不是,你這兩個朋友也膽大啊,居然讓你開。”

阿崇說:“她可是專業的,一般男人還開不過她呢!”

男朋友根本不信,打量着蔣遜:“看不出來。”他擰了下眉,“不過還真有點面熟啊,哪兒見過?”

小姑娘瞪他:“我在呢,你把妹走開點!”

“我說真的!”

賀川說:“說不定你坐過她車。”

男朋友問:“她開出租的?”

阿崇噗嗤笑了。

蔣遜有點厭煩:“我沒見過你。行了,快點吃,明天早起!”

賀川吃完了,讓人過來先結賬,又讓對方拿兩包煙,對方問:“要什麽牌子?”

“黃鶴樓1916。”

“我們這兒沒有黃鶴樓啊。”

“那有什麽?”

“要不中華?”

賀川想了想:“拿兩包。”

蔣遜也吃完了,剛放下筷子,突然聽見隔壁拍了下桌,聲音響得吓人,對方有點激動:“我想起來了,我想起你是誰了!”

蔣遜一眼瞟去。

賀川和阿崇也看了過去。

男朋友興奮地說:“我看過你比賽啊,你記不記得,還是好幾年前呢,你換了打扮剛才還認不出你,我沒認錯,肯定是你,你叫Jessie,你開的越野!”

蔣遜沒吭聲,抽了張紙巾擦嘴。

整間飯店的人都被那一聲興奮的吼給驚呆了,一室寂靜,真正的針掉地上都能聽見。

阿崇驚訝:“我滴乖乖,你還有這麽洋氣的英文名呢?”

蔣遜:“……”

這人腦回路不一般啊……

賀川笑了聲:“Jessie?”

那邊的人還在興奮中:“你怎麽不比賽了?我可少佩服女人,你還是我佩服的頭一個!”

蔣遜說:“謝謝啊!”她看向賀川,“你不走?”

賀川起身:“走吧。”

那人還想追出來接着說,阿崇擋住他:“嘿嘿嘿,你女朋友還在呢,別性騷擾啊!”

“不是……我不是……”

“那咱們萍水相逢,後會無期,拜拜!”阿崇潇灑走人。

旅館不遠,就隔了幾家店,中間會經過小巷口,她的車就停在那邊。

阿崇跟在後面,路過水果攤,蹲下來挑起了水果,前面兩人也沒等他。

蔣遜和賀川并排走着,一時沒人說話。賀川也不問,問什麽?難道問她怎麽有這麽洋氣的英文名?

他拆了一包中華,抽出一根點上,說:“要吃什麽水果,讓阿崇買。”

蔣遜說:“還包水果呢?”

賀川笑着:“我這兒夥食好。”

蔣遜想了想:“有梨嗎?”

賀川回頭喊了聲:“買兩個梨!”

阿崇問:“鴨梨還是雪花梨?”

賀川說:“都買上。”回頭問蔣遜,“夠了?”

蔣遜點頭:“夠了。”

快到旅館門口了,蔣遜看見了那對小情侶的車,之前沒注意,原來停在一家服裝店門口呢。

她随意掃了眼,剛邁出的步就停下了。

賀川側看她:“怎麽?”

過年人多,停車位都滿了,街上能停的地方都停了車,這個小縣城也不怎麽注重交規。

小情侶的車邊上還停着一輛,就橫在兩部車中間,是硬擠進去的,他們三人剛到這裏時還沒有,否則停得這麽沒素質,蔣遜一定早就注意到了。

她指着那輛福田薩瓦納,說:“那車跟了我們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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