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越長大才發現過年回家近乎一場童夢，沒有工作煩惱競業壓力，還回到爸媽身邊做一個孩子，為所欲為。

車子離家越來越近，山山水水也都轉換成葉南思鄉夢裏的樣子。「小鎮，我回來啦！我出去一年在中國兜一圈，我又回來啦！」葉南在心裏喊。

葉南早早跟家裏通電話，告知自己回家的準确時間，雖說不奢望家人鞭炮大鳴舞龍舞獅相迎，但是大門緊閉還上鎖，這也太過分吧，好歹一年沒見！

「媽媽，我到家啦。」葉南發微信。

「去外婆家拿鑰匙。」媽媽秒回。

「拖着行李去麽T_T你在哪裏呀？」

「行李放隔璧林琳家。」

「壁bi這個字這樣寫。」

1分鐘，2分鐘，3分鐘……看來媽媽是不打算搭理葉南了。

葉南不太想找林琳，她從小到大都是千方百計避着林琳，因為林琳就是原裝正品的別人家小孩！

林琳從小成績好人乖巧，一直是媽媽口中她應該學習的榜樣。葉南和林琳不親密，也不讨厭她，不自覺地還有點兒同情她，做乖小孩很辛苦吧！葉南同情心向來很少的。

葉南學習成績倒是不差，就是不聽話，叛逆期特別長。媽媽說，不要學中文，窮酸秀才最沒出息，她就考了中文系。媽媽說，留在家裏，找個好人家嫁了，她就行李一拎，做職業女性去。

一個約莫30歲左右的男人從林琳家走出來，打斷葉南的思緒。男人穿一身正式西裝，領帶是鐵灰色的，皮鞋锃亮锃亮，他擡起手來打電話，襯衫上竟還別着袖扣。

我們來看一下周遭環境吧，葉南家臨街而建，鄰居家大多數一樓出租做商鋪，為避免競争激烈，各家商鋪經營內容都不一樣，所以這條街很熱鬧，有面館、雜貨店、奶茶店、美發用品店、美妝店、五金店、手機店、小超市、服裝店、鞋店、飾品店等等，還有各色老人挑着各色擔子擺賣各色商品，例如地瓜幹、對蝦、鱿魚絲、中草藥、桂圓肉……就在這一片生活氣息濃厚的地方，有一個男人開着豪車出現在她隔壁，穿得跟上論壇演講般正式，這必定不尋常！更重要的是，這個男人是溫文！溫文，葉南初中時暗戀了兩年的學長！

溫文已經打完電話，倒拿着香煙，煙嘴在煙盒上敲了又敲，他看葉南一眼，又看葉南一眼，然後下定決心，問道：「有打火機嗎？」

葉南認出溫文後，便覺得腦子裏雷聲轟隆亂糟糟，平生就暗戀這麽一次，結果這個男人要和鄰居結婚了麽！在小鎮裏穿這麽正式，除了結婚還能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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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來做伴郎的吧？」葉南沒頭沒腦問一句。

林琳家又走出一個男人，年紀比溫文大些，略帶責備地說道：「溫文，打什麽電話這麽久，女方有意見的！」

「女方有意見的」「女方有意見的」……這句話立體環繞式圍着葉南腦袋轉，溫文要是伴郎，別說打1個電話，就是打10個電話女方也不能有意見啊！

溫文随着那男人走回屋裏，葉南不由自主拖着行李箱跟進去。唉，她進去幹嗎呀？恩，她想跟溫文說句話，說什麽好呢，就說：「溫文，我才25歲，你撐死了也就28，你長這麽着急幹嗎，你看起來有30多歲，我都快認不出你了！」可以想見，溫文一定會回一句：「你誰啊？」對啊，現實就是她暗戀溫文，可是溫文壓根兒不認識她，多麽千年傳統百年經典的暗戀啊！

屋裏，媒婆正在誇張地笑着說着：「林琳媽，你好福氣呀！」

林琳的媽媽今天穿一件石青色呢子大衣，頭發吹得蓬蓬松松，好大一朵，跟新聞聯播主持人似的。林琳媽一向不善言辭，不知道說什麽好，好半晌應了句：「看孩子們吧，看他們喜歡。」說完了連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說的話是個什麽意思。

林琳還是那樣乖，安靜地站在媽媽身邊一直低着頭。

葉南松一口氣，幸好只是一場相親會！

葉南毫不避諱地直勾勾看着溫文，他正把手放在褲子側縫線，一副很想把香煙拿出來的樣子。

溫文估計真是煙瘾犯了，開始用腳後跟磨着地板。這個動作葉南很熟悉，初中時男生喜歡踢足球，可是初中生踢球壓根兒沒什麽技術，開場沒多久雙方就開始叫罵，溫文從來不罵人，他一怒就開打，每次打架前有個小動作，就是用腳後跟磨着草皮。

葉南發現了他這個習慣，興奮地跟白芷說：「看吧，看吧，很帥有沒有，很有範兒有沒有！」

白芷是葉南最要好的損友，慣例涼涼潑桶冷水，道：「是啊，驢子打架前也是這樣撂一下後腿。」

結果因為這麽一句話，英語考試時，葉南狠心不給人家傳小紙條。

「為了一個男生你至于麽？」

「溫文有什麽好啊？人都沒正眼看過你！」

「好嘛，溫文最帥了，語文考試不要再晃點我了拜托，女王大人！」

白芷哄了半天才得到葉南的原諒，葉南從小就是個犟脾氣。

「唉，真不知道你怎麽喜歡上溫文，你們壓根兒沒交集啊！」白芷莫名其妙道。

其實葉南也奇怪自己怎麽會喜歡溫文，事情的發生連她自己也覺得莫名其妙。

讀初中時，學校離家有點兒遠，但又沒有遠到讓葉南甘願和同學們一起坐周五傍晚擠死人的面包車。大多時候葉南選擇走路回家，反正一星期也就走這麽一回。

剛開始，哥哥不放心葉南，會每周五翹一節課，早早地從高中回來等在葉南校門口。後來，哥哥談戀愛，女朋友當然比親妹重要，葉南就被放養了。

葉南第一次獨自回家就迷路，正好迷到溫文家。當時葉南自然不認識溫文，只是看着他那身校服覺得好親切，好有安全感，覺得學校不遠的，家也不遠的，好感覺就那麽種下。

周日下午，哥哥踩單車送葉南去學校，一路上，單放手、雙方手、車頭抖一抖，什麽絕技都玩。單車停在校門口的時候，葉南笑嘻嘻地和哥哥道別。

哥哥痞氣十足地仰着下巴問：「喂，你都不怕哦！」

「你敢摔了我呀？」葉南笑着反問。

哥哥好像惡作劇不被欣賞的小孩般賭氣，把車頭一拎揚長而去。

周日下午的校門口最是熱鬧，發生了這一幕，便有不良學長在一邊吹口哨：「哕哕~小兩口吵架喲！」

不良學長的同夥便及時跟進七嘴八舌地起哄：「這麽小就談戀愛，可以哦！」

好像每個學校都有這麽一窩學長，調戲學妹是他們來學校的第三目的，一是讀書，二是打球。不太糟糕，但是很讨人厭。

換在平時，葉南必定是個伶牙俐齒的潑辣學妹，但是今天不行，今天溫文在場。有輕微臉盲的葉南就那麽輕易地記住了溫文的長相，在還不知道他的名字之前。

第一次長出愛苗的葉南有點兒不知所措，急得眼眶都紅了，她好擔心溫文誤會。

「喂，幹嗎？告訴老師哦，你們又欺負學妹！」好像總有這樣仗義的學姐與不良學長同在。

「去啊，去說啊，順便告訴老師可愛的小學妹談戀愛咯！」慣例，不良學長敗走之前要撂一句狠話表示自己根本不怕。

葉南相信不良學長只是讨人厭而已，還不至于無聊到去老師那兒打小報告，但是談戀愛的傳聞偏就莫名其妙傳到老師耳朵裏。

尖子生有一個好處，就是犯再大的錯，只要考試成績好看，老師就不會給你好看。老師只是語重心長地說：「不要跟葉禾那種不良學生來往。」

「可是葉禾是我哥哥啊。」

「不要亂認哥哥！」老師義正詞嚴。

「親哥哥。」

老師傻眼。

「我媽可以作證。」葉南調皮地補充。老師是葉南的媽媽的同學的老公，對葉南家的狀況有點兒知情又不太熟悉。

許久，老師感慨一句：「葉禾那種可惡的學生怎麽會有你這麽可愛的妹妹。」

「我媽亂生的。」葉南說。

葉南被誤會無所謂，葉禾可就慘了，此事直接導致小女朋友打翻醋壇子鬧分手。葉禾平常沒事都要找事尋人打架，這種師出有名的架他怎麽可能放置不理呢，于是循着蛛絲馬跡找到向老師打小報告的同學，也就是溫文一夥，一個挑五個！

溫文是個腦回路奇怪的小孩，葉禾找他打架的時候，他不是第一時間解釋：「我沒打小報告。」而是生氣的說：「媽蛋，你竟然說我是那種會打小報告的人！」

葉南把自己知道的跟溫文有關的信息講給林琳聽，钜細靡遺地描述溫文打架怎麽厲害，球技怎麽好，跑步怎麽快，抽屜裏的情書怎麽多，琳琳不是傻子，就算傻子也該聽出來的，葉南當年暗戀溫文。林琳把這猜測問葉南，葉南把眼睛笑彎成月牙的模樣，害羞地把玩着發梢。

「想不想讓初中的暗戀開朵花呀？」林琳笑眯眯地說，「再續前緣什麽的最浪漫了，我給你們牽紅線呀！」

好哇，好哇，當然好，要的就是這效果！葉南內心的小宇宙激昂澎湃，表面上扭扭捏捏，道：「不好吧，那是你的相親對象。我沒那意思，我就是想跟你說，他人還不錯。」

「你們比較有緣分啊，算起來我和他也是校友，可我那時候根本沒遇見過他。」林琳一拍板，事情就這麽定了，「改明兒我介紹你倆認識！」

搞定了林琳，葉南良心蘇醒覺察自己做事有點兒不地道。看溫文那派頭，算是小鎮有為青年一枚，林琳也沒說不喜歡，她就先下手為強給搶了。葉南打電話跟朋友忏悔，朋友不負所望地把她罵一頓，說她為害鄉鄰！

為害鄉鄰？葉南開懷大笑，這用詞真是極其準确啊！

「你還有更好的詞兒麽？」葉南笑着問。

「沒了。」朋友氣結，道，「你到底打電話給我幹嗎，不知道我剛被閨蜜搶了男朋友啊，找罵啊！」

「對啊，就是找你忏悔，讓你罵罵我。」葉南說，「主啊，我向你忏悔，然後你背着我的罪，這樣我就能一身輕松跟溫文去約會了！」

「小心玩脫了。」朋友警告道，「小鎮的人可沒什麽娛樂精神！」

「我是真喜歡溫文。」葉南強調。

「真那麽喜歡早幹嗎去啦？那麽多年都過去了！」

「早先他高中讀了一年就轉學，人不在鎮上，我找不到。現在他出現了，還跟我鄰居相親，那怎麽行，萬一他們結婚，天天在隔壁進進出出的，摟着，親着，抱着，我連家都不敢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