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家庭教師11
沢田家光疾步行走在陰暗的走廊裏，兩邊牆壁上懸挂的老舊燈燭因為他行走間帶起的風撲朔不停，垂垂将滅矣。這也導致映射在牆面上的燭影人影随之舞動，像是黑色的火苗一樣，在黑暗的遮蔽下蠢蠢欲動。
他剛走到某個區域，就聽到自己的徒弟稚嫩的聲音：“你別躺着不動，一會兒就又睡着了。”
對方哼了一聲，沒有再多的回應。
沢田家光無聲地笑了一下，擡腳準備跨進去。
原本躺在床上的小姑娘在他又靠近一點的時候已經翻身從床上坐了起來，冷冰冰地盯着他。
他家的傻徒弟高興地叫了一聲“師父”，立刻敏感地察覺到了歲狡妙散發出的不快的氣息，随即用擔憂的目光在他和小姑娘之間轉來轉去。
沢田家光拿手在他頭上輕輕一拍：“巴吉爾，你先回去吧。”
小正太點點頭，最後看了一眼歲狡妙，戀戀不舍地走了。
沢田家光搖頭嘆息，從兜裏摸出鑰匙打開鐵栅欄上的大鎖，走進來站在歲狡妙近旁，将手裏的東西放到地上。
歲狡妙認出來那是自己的鞋子。
她還是冷冰冰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沢田家光，戒備的很。
沢田家光苦笑了一下，彎腰拿起挂在她腳脖上的鎖鏈，不知用什麽手法扭了兩下就打開了。
“穿上鞋子。”他溫和地說，“我帶你出去。”
歲狡妙看着他思考了兩分鐘，他也很有耐心地等着。
最後，她順從地從床上跳到地上，踩進鞋子裏。
“跟我來。”沢田家光說道，率先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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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陽光很刺眼，歲狡妙臨出去前就閉上了眼睛，但還是被明亮的光線晃得眼前一花。她沒有睜眼，任由眼角應激滲出的生理鹽水順着臉龐流下來。
啊，太陽，我的母親！
勞資真的特麽好想你啊！
沢田家光帶着她一路走着，遇到了各種各樣的人。他看起來很有地位的樣子，很多人都尊敬地向他問候。也有人注意到了他身後的歲狡妙，好奇地詢問，都被他三言兩語地糊弄過去了。
歲狡妙覺得很奇怪。
她在阿提裘樂家族的時候看過沢田家光的資料，他明明就是彭格列門外顧問組織的一個普通成員，就算長了一頭西方人的黃發，也是個完全意義上的日本人，當時就有阿提裘樂家族的幹事笑話他肯定是故意染的黃毛。這麽的一個東方人，竟然在黑手黨中當屬翹楚的彭格列家族混到了相當高的地位。
真的是太讓人驚訝了。
沢田家光正帶她走進的是一棟紅磚砌成的房子，總共有三層高。表面上看起來毫不起眼，但是歲狡妙能察覺到走廊的角落，頭頂的監視器，以及身後的某些地方刺過來的密密麻麻的視線，猶如實質一般，讓她精神緊繃，不敢放松。
他們在二樓的一扇門前站定，沢田家光把手放在門把上之前，突然和她說道：“阿提裘樂家族因為違反了黑手黨內部的規定，已經被彭格列及其同盟家族聯手剿滅了。”
歲狡妙猛地仰頭看他，他卻淡然地敲敲門，說了一句：“我進來了。”輕輕地就把門推開了。
屋子裏面鋪了花團錦簇的毛毯，在那旁邊是一張寬大的紅木方桌，上面放着古典的臺燈，漆金的電話，還有擺放整齊的文件。
一個老人正坐在桌子後面，慈祥地打量着她。
歲狡妙認識他，Vongola Nono，彭格列的現任首領Timoteo，也是西西裏島最強大的黑手黨聯盟中的執牛耳者。
于歲狡妙看來嚣張跋扈的阿提裘樂家族，在他的眼中，大概會比螞蟻更加強大些？
沢田家光已經單膝跪在他的面前，表情肅穆而恭敬：“向您問安，九代首領。”
這個看起來人畜無害的老頭笑呵呵地讓他站起來，十分溫和地問：“這就是你說的那個小姑娘嗎？”
歲狡妙精神恍惚地在沢田家光的眼神下擠出一點笑容。
九代首領示意她走近一點，坐到自己面前，指着他前面桌子上的東西問她：“這個東西，你還記得吧？”
是那個被她拿回來的戒指。
歲狡妙打了一個機靈，清醒了。
她低着頭，默默地盯着自己的腳尖，一動不動。
還能說什麽呢？
不承認？聲辯說是上面的命令？又或者，擺出最無辜的樣子表現自己的可憐，博取一切同情争取裁決者的赦免？
她是阿提裘樂培養出來的成員，這是真的；她接下了他們下達的任務并且成功地完成，這是真的；即使是無心之舉，她的行動直接或者間接導致一位位高權重者的死亡，這也是真的。
就連偌大的阿提裘樂家族都在他的決定之間灰飛煙滅，歲狡妙不會僥幸地認為自己能在那雙看起來仁慈有愛的眼睛下掩藏什麽。
“我聽到了一條很有趣的消息，薩德戴斯家族的人正在秘密搜尋一個東方小女孩，因為她偷走了他們家族一件極為重要的信物。”九代首領雙手交織疊成塔狀支在桌子上，粗略地瞄了一眼手邊的戒指，又把視線完全轉移到她身上，“能夠從可想而知的守備下拿到這件東西，阿提裘樂家族的訓練确實有過人之處呢。”他笑了笑，繼而降低了聲音，有些嚴肅地說：“又或許，你本身有着什麽無與倫比的天賦？”
歲狡妙緊張地屏住呼吸，拼命警告自己不要有什麽異樣的表現。
不愧是橫掃江湖幾十年的大佬，太特麽……6了。
她不敢輕易回話，要知道，說得越多，錯的就越多。沢田家光安靜地站在一邊，像是自己完全不存在一樣。
頭頂的老人卻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歲狡妙下意識地擡頭看他，正好與他對視而上。
那雙蒼老卻明亮的眼睛裏，是她無法參透的深邃。
沒有聽到回答，他卻一點也不意外。“她就暫時交給你安排，家光。”說完，他擺擺手，就讓他們出去了。
歲狡妙繼續沉默地跟在沢田家光後面，看着他金發燦爛的後腦勺，一直盯到對方實在受不了停下腳步方才罷休。
他無奈地轉過身：“你想用視線把我的頭戳出一個洞嗎？”
歲狡妙慢吞吞地越過他走在前面：“如果可以的話。”
沢田家光被她噎了一下，搔了掻自己下巴新長出的胡茬，苦笑着跟上她。
他沒有看到走在前面的歲狡妙臉色是如何在一瞬間的時間裏變得蒼白。
在看到彭格列九代首領的一瞬間，她想起了那個被她誤會歪解的訊息。
那時她剛來到這個自己一無所知的世界，付出了一點積分作為代價換取來的說明。
【叮——陰謀，槍聲，鮮血，曾經美麗的西西裏正在被看不見的幾只手拉扯着。指責不曾讓他們止步，犧牲不會使他們退卻。畢竟，誰都希望活在這個殘酷又美麗的世界上啊！無牽無挂的歲狡妙，不再純粹的家族，深不見底的潛淵，步入末途的阿提裘樂既是你的命運，也是你的囚籠。】
步入末途的阿提裘樂……
歲狡妙一度以為，自己會是了結這個罪惡家族的劊子手，沒想到命運捉弄，并不是她的到來導致了阿提裘樂的滅亡。
毀滅的因果，打從一開始就被鋪墊好了，歲狡妙也不過是随波逐流的一員罷了。
“就這麽玩完，真是便宜你們了。”她噙着笑，不屑地想着。
現在正是西西裏陽光充足的季節，歲狡妙好幾天都沒有見到太陽了，此時只覺得分外想念。今天有些微不足道的東南風，吹過來讓人覺得暖熏熏的，恨不得找了溫暖的地方就地躺下睡上一覺。
“好香啊。”歲狡妙閉着眼，陶醉地用鼻子去嗅彌漫在空氣裏的甜香，“是什麽東西的味道？我以前從來沒聞到過。”
沢田家光看着她略微蒼白的小臉，彎起的嘴角昭示着主人不錯的心情。
他不由地想起了，這些天忙着處理阿提裘樂家族殘局時，拿到的關于她的資料。
她還是個孩子。
沢田家光想着那一張張的訓練章程，她參加過的所有訓導計劃，身體素質的反饋和記錄，還有一項又一項被蓋上“完成”印戳的任務。
她還只是個孩子，但是他們當初并沒有放過她。
“你怎麽了，大叔。”歲狡妙頗感奇怪地看着一臉複雜表情的沢田家光，嘲笑着道：“喂喂喂你不會快哭出來了吧？”
沢田家光拿出一支煙叼在嘴裏，遮掩似的偏過頭：“你知道阿提裘樂家族還有很多別的小孩子嗎？”
歲狡妙一下子就安靜了。一陣沉默之後，她幹巴巴地說：“哦。”
沢田家光夾住煙身，從嘴邊拿下，無意識地擺弄着：“他們，可能已經無法回歸正常的社會了。所以在參與剿滅的同盟家族的建議下，他們會被送到專收黑手黨候補生的學校就讀，畢業之後再進入不同的黑手黨家族。”
“哦。”
“有一件事你需要知道。”沢田家光摸出打火機，熟練地點上煙吸了一口，“把外面的孩子過早地拉進黑手黨的世界，是彭格列以及同盟家族禁止的，所以這算是阿提裘樂家族被剿滅的原因之一。”
歲狡妙嗤笑了一下，挑高眉頭，有幾分挑釁的意思：“你這算是向我解釋嗎？”
沢田家光有些尴尬，但還是繼續說道：“還有就是，他們非法參與人體器官買賣，甚至……用訓練營淘汰的孩子作為器官來源，這是另外一個原因。”
不知道誰的手破膛而入，狠狠地抓着她的心髒拽了一下，疼得厲害。
“你不用和我說這麽多。”歲狡妙扯了扯嘴角，“我不會記恨你們，也不會有什麽報仇雪恨的無聊想法。說到底，我還要感謝你們幫忙滅了他們呢。”
沢田家光想起她的檔案裏厚厚一沓的就醫記錄，咂了一口煙，若有所思地吐出一道青白色的煙圈。
歲狡妙歪着頭看他。
“我拿到了你們的檔案。”沢田家光彈了彈煙頭上積攢的煙灰，“但是很奇怪，大概近三年前，你有一項訓練計劃的記錄被抹掉了。”他看着歲狡妙平靜的臉，敏銳地察覺到那雙眼睛并不像之前的那樣無動于衷，“不僅如此，在那過後的一年半，發生的某一件事故，被阿提裘樂家族列為了機密，卻出于未知名的原因銷毀了相關資料。”
“你可以告訴我那時發生了什麽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