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家庭教師12
仿佛一閉上眼睛，就會有一對湛藍的眼珠浮現在眼前。眼底水光潋滟，帶着無限的倦意和纏綿的眷戀。
歲狡妙按住挂在自己脖子上的某件東西，銀色的鏈子繞過她的脖頸垂在鎖骨下方，形成一塊明顯的凸痕。
“不。”她果決地說，“我不想提起那件事。”
沢田家光掐滅了手中燃燒到一半的煙，體諒地沒有繼續追問。
作為萬惡不赦的阿提裘樂家族剩餘的成員，即使歲狡妙并不經常出現在臺前上，此刻也不是出去抛頭露面的好時機。沢田家光将她秘密安排到了彭格列家族駐地的某一塊禁區，除了他和小正太巴吉爾，歲狡妙就再也沒見過其他人。
日子其實并不難過，不如說，比她臆測中的囚禁要好得多。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除了不能從這個秘密的園子裏出去之外，其他的都與她曾經的生活環境別無二致。沢田家光每天都會給她帶新的玩意，各種書籍，嶄新的飛行棋，市面上新出的psp……即使他自己忙得沒空，也一定會有可愛的巴吉爾過來，任勞任怨地陪吃陪玩。
一天，歲狡妙在樹下搖着躺椅摸着肚子，驚覺自己仿佛已是被圈養起來的某種動物。
她忍不住惡寒了一下。
旁邊的巴吉爾卻毫無察覺，他正在專心致志地擦拭着一把回旋镖，愛不釋手的樣子，像是在撫摸愛逾生命的情人一樣。
歲狡妙打了個哈欠，嘟嘟囔囔地說：“你好惡心啊，巴吉爾。”
“诶——”巴吉爾聞言，一副受到了打擊的樣子。
歲狡妙擡起眼皮看他委屈的樣子，又瞄了一下他手中的武器，突然來了興致，沖他勾勾手：“吶，把你的回旋镖給我看看。”
對方雖然疑惑，但還是乖乖地遞給了她。
他的武器像是三角尺一樣，由堅固的金屬打造而成。因為剛剛被擦洗的緣故，嶄新锃亮，看得出主人的愛惜。回旋镖最長的那條棱是已經開刃的刀鋒，剩下的兩條棱柱，一條徒作支架，一條被綁上了層層的布條，作為握力之處。
歲狡妙把持着沉重的回旋镖，看似随意地揮舞了兩式，風被鋒利的刀刃帶動起來，嗖嗖作響。瞥到巴吉爾一臉的擔憂時，她突然翻身旋轉了半圈，緊緊地貼到巴吉爾身上，随即将刀刃送到他毫無防備的脖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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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吉爾傻傻的看着她，絲毫沒有被驚吓到，那雙幹淨的藍色眸子懵懂地望進她的眼裏，天真純潔得一塌糊塗。
“哼。”歲狡妙心中惡劣的興致一掃而空，随手将沉甸甸的飛镖扔給他，“你在黑手黨的學校裏，連最基本的防備都沒學到嗎？”
巴吉爾只是心疼地接過自己的武器，溫厚地抿着嘴笑。
那雙藍色的眼睛在她的面前展露出毫無芥蒂的笑意，歲狡妙只覺得十分煩躁，卻是一腔無名之火無從發洩，硬生生地翻身後仰倒在躺椅上，直愣愣地了無生趣。
“呵呵。”
巴吉爾馬上站起來，恭敬地行禮：“九代首領大人。”
這個不可貌相的老頭子今天穿着白色的襯衣，外面着了灰色的斜紋馬甲，素色的領帶整齊地掖在馬甲紐扣後面，像是一個普通平凡的，從十九世紀的黑白影片裏漫步而來的老紳士。
歲狡妙起身站到巴吉爾身邊，含糊地從唇齒間漏出幾個字詞：“……您好。”
Timoteo拄着手杖走到歲狡妙的躺椅旁，沖他們點頭，和藹地笑着：“不用拘束，我随便走走，正好走到你們這裏，就進來看看。”他還沒有形象地眨眨眼睛，很神秘地說：“家光他們都不知道，記得幫我保密。”
巴吉爾羞澀地點頭，露出興奮的笑容。
“你呢，小姑娘？”Timoteo很寬容地無視歲狡妙暗自翻的一個白眼，慈祥地摸了摸她的頭頂。
歲狡妙整個人都僵住了。
“小妙也會的。”巴吉爾突然出聲，引得兩個人同時看他。
他還是那副信誓旦旦的樣子，期待地拿眼睛瞅着歲狡妙，毫不懷疑地等着對方肯定自己的話。
Timoteo一愣，繼而笑出聲來。
歲狡妙黑着臉瞪他，恨恨地支使他：“巴吉爾，你去把我們前天看的那本書找出來，說不定九代目能給你解釋一下你的小問題呢。”
巴吉爾立刻轉頭看向Timoteo，得到應允的點頭之後，高興地離開了。
你盡管找，能找到的話算我輸！
哼。
Timoteo撫摸着身邊的樹幹，充滿惆悵地感慨道：“這棵樹都長得這麽高了，我也是真的老了。”
“……嗯。”歲狡妙想着剛跑開的巴吉爾，随口應聲，後又覺得自己回答得過于糊弄，為表态度又加了一句，“确實如此。”
等她反應過來Timoteo說了什麽，頭皮都要炸開了。
日哦！
Timoteo頗有幾分驚奇地看她，一臉釋懷的笑意：“看來家光把你養得很好，你比上一次見面時活潑了很多。”
活潑你妹啊，這位爺爺。
不過是猜到了你們的行事風格，仗着你們不會随意宰了小爺而已。
彭格列，西西裏最強大的黑手黨家族。
既然存在了這麽長久的時間，自有它的章法。
雖然黑手黨無法洗白的本質讓她對彭格列所謂的正義嗤之以鼻，但在此時，恰恰是這些淺薄的東西在支撐着她的性命。
她為此心懷感激。
不過，為了進一步确定自己的安全，歲狡妙還是想要試試以退為進，從他口中拿到自己的赦免令。
“您打算如何處置我？”她繃直了脊背，佯作平靜地問，“作為不應存在的黑手黨的餘孽，我已經得到了額外的寬容。”
Timoteo緩緩地搖頭，不無懊悔：“其實，不能算是你的錯。即使罪魁禍首是阿提裘樂家族，彭格列作為黑手黨世界的風向标，也有監管不力的責任。”他的聲音漸漸低沉，“如果……如果不是發生了那件事，我們早該出來制止的……”
歲狡妙沒有聽到後面的話，也沒有去了解的好奇心。她只需要确定Timoteo沒有處罰自己的意思，就已經安心了。
也許是她低估了Timoteo，在她剛剛洩露了一絲放松的情緒時，原本情緒低落的Timoteo突然眼神銳利地盯着她：“我雖然沒有打算趕盡殺絕，卻并不代表你可以自由無憂。”
歲狡妙楞了一下，而後了然道：“我明白的。”
畢竟，她是作為阿提裘樂的秘密武器，于黑手黨的世界混跡了數年的人。彭格列是不會放任她流落出去的。
Timoteo嘆了一口氣，提着手杖轉身走了。
歲狡妙看着他單薄的背影，竟然體味到了幾分孤獨凄涼。
然後她就自我唾棄了。
這世界上有幾個人會覺得彭格列的首領孤獨凄涼呢？
Timoteo還沒走出幾步，突然停下腳步，若有所思：“關于家光，你是怎麽看待他的？”
“沢田家光？”歲狡妙回想了一下那個男人在自己面前坐着哈哈大笑的樣子，語氣帶着十分的嫌棄：“妻奴加兒奴？”
沒有人說得清沢田家光是怎麽想的，他像是毫不介意歲狡妙的身份，在她面前很少顧忌什麽，連自己的一些私人事情也說給她聽。歲狡妙現在已經知道他現年三十五歲，沒什麽忌口的東西但更喜歡吃肉，閑暇時候會打棒球或者陪徒弟巴吉爾訓練。年輕時從日本過來西西裏加入彭格列家族，和九代首領一見如故。有一個大和撫子一樣的妻子和一個十一歲的兒子，現在兩個人都在老家。妻子溫柔兒子可愛，用沢田家光的話說就是“他們是我最珍貴的寶物！”
他每每提到自己的妻子和孩子時，那原本剛毅堅硬的臉幾乎快要柔軟地化為一江春水。歲狡妙一想起來，就很是無語。
但是她又覺得心裏沉甸甸的。
沢田家光這樣做，是想向她證明，自己是被他所接納信任着的嗎？所以連最重要的信息都能透露。
即使他還是有所保留。
日本人那麽多，就算知道他妻兒都在那裏，也不會拿到更多的信息了；況且被彭格列嚴密監視的歲狡妙，能去一個陌生的國度對一雙陌生的母子造成什麽威脅呢？
尤其當她還是個被環境催促得早熟的，識時務的孩子。
Timoteo被她的形容逗得一樂，連嘴唇上的胡須都抖動起來，頻頻點頭：“哈哈……你說的很對。”
歲狡妙甚是無語地看着那個笑得開心的老頭子。
他自己笑夠就停了，微微彎着嘴角，意味深長地嘆了一句：“不過，那對母子确實有着不可思議的魅力，讓人不由自主地想要保護他們。”
歲狡妙靜默地站在原處，不置一詞。
Timoteo的到來像是開啓了某個開關。在那之後，沢田家光不再只限制她活動于這個園子，她被允許跟在指定的幾個人身邊活動——沢田家光，巴吉爾，還有一個叫Oregano的妹子。
按理說她怎麽都會喜歡和妹子一起活動，畢竟按照沢田家光的直男思路，女孩子家家的，應該都不怎麽喜歡和男性混在一團吧？
可出乎他的意料，相比正值青春花季的Oregano，歲狡妙更願意跟在自己或者小徒弟身邊。
有一天沢田家光實在沒忍住，問了她緣由。
歲狡妙恹恹地說：“和你在一起，不會有那麽多人上來問東問西。”
在阿提裘樂事件之後，Timoteo又委托了沢田家光好幾項重要任務，都被他順利圓滿地完成了。明眼人都看得出Timoteo對他的器重與日俱增，幾乎讓他一手掌控了門外顧問組織的所有事務。
對于突然出現在彭格列核心區域的歲狡妙，當然有不少人保持着包括好奇在內的不明态度；但礙于站在她身邊的是首領的心腹沢田家光，他們還是能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的。
“那巴吉爾呢？”沢田家光問道，笑哈哈的，“難不成別人也會看在他的面子上不難為你？”
歲狡妙頹然地窩在沢田家光辦公室的沙發裏，聞言不由地把身子往柔軟的沙發內芯裏再陷一陷。
我能怎麽辦啊？我也很無奈啊！
鬼知道巴吉爾的支線任務怎麽就突然開啓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