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網球王子21

迄今為止遇到的所有人，男性也好，女性也罷，他都能用自己的眼睛與感覺劃出合适的距離，既不會生疏客氣到讓人不能接近，也不會給對方更多進入自己世界的機會。唯有真田弦一郎例外，最初遇見之時，那個孩子的真摯赤誠讓他覺得值得真心相待。

現在，又有一個人莽莽撞撞地闖了進來，他卻無可奈何。

我們這樣……算是在交往嗎？

彼此都沒有說喜歡，也沒有明白地确定關系。困惑于這種情況，幸村精市的态度都與以往別無差異，但是望月妙不一樣。她無聲無息地接近，幸村精市卻渾然不知；等到突然有一天，他才意識到，自己已經習慣了這樣的肢體接觸。

——柔軟的手伸過來，緩緩地蓋着他的，稍顯冰涼的手指循着他指間的縫隙插/進去，然後輕輕用點力，就緊密地貼在了一起。

她熱衷于這樣的親近，但也僅此而已，再多的接觸就沒有了。

幸村精市曾經試着在BBS上問了“為什麽女生特別喜歡牽手”之類的問題，得到的無非就是“很有愛啊”“因為感覺良好吧”“你在秀恩愛嗎混蛋”的回答，還有看起來像是大學生的人，各種分析之後給出了“也有可能是皮膚饑渴症”的結論。

“皮膚饑渴症？你問我？”望月妙哈哈笑了兩聲，然後沖他張開雙臂，“對啊對啊，我是有皮膚饑渴症，要來個愛的親親抱抱舉高高嗎？”

幸村精市再次狼狽不堪。

情人節那天，校園裏充斥着暧昧的氛圍。幸村精市一打開鞋櫃，就有兩三個包裝精美的盒子掉了出來。旁邊女生興奮的讨論聲和男生的打趣不絕于耳，沒有人注意到他嘴角抽了一下。

把食物放進裝鞋的地方……這想法也真是天才。

事實上，等他到了教室，桌上的那一堆才更加讓人驚嘆。不僅有看起來就很昂貴的盒子，還有明顯是手工做出來的蛋糕，堆在他的桌子上，引得不少人圍觀拍照。幸村精市不得不借了袋子裝起來，準備放學後帶回家去。

奇怪的是，一整天的時間，望月妙都沒出現在他的視野中。

不管他到了哪裏，似乎都能被她找到蹤跡。有一次幸村精市實在好奇，就問了她。望月妙笑嘻嘻地說“因為我身上裝了搜索幸村的雷達啊。”讓他一陣無語。

每天都會到他這裏打卡報道的人，在這樣的日子裏反而不見人影，着實有些匪夷所思。幸村精市走進家門的時候都驚訝不已。

她真的沒有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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裕希先迎了出來，抱着他的腰高興地看着他提回來的點心。媽媽正在把晚餐往餐桌上擺放，一邊還說着：“不要給她吃甜食。裕希，你答應媽媽好好吃飯的。”幸村精市溫柔地摸了摸沮喪着的妹妹的頭發，把點心之類的放進了冰箱。

“真是受歡迎吶。”吃飯的時候，聽到女兒說哥哥提回來了很多巧克力，爸爸調侃道，“突然發現，精市都已經到了這個年紀了。”媽媽也打趣地笑了起來。

幸村精市沒由來地生了幾分煩躁，但這種情緒又不能對父母傾瀉，他只能勉強地笑了笑。

作業做完之後，他開始寫網球部的訓練計劃書。手機就放在書桌的左上角，正面朝上，雖然調了靜音，但一有動靜他立刻就能看到。

直到第二天早上醒來，他迷瞪了一會兒下意識地去翻枕邊的手機。

仍然沒有消息。

晨練結束後，幸村精市和真田弦一郎一起從網球場回教室。ABC三個班級位于教學樓的右側，望月妙就在A組的門口靠牆站着。她看到他們，站直了身體，明顯是在等人。

真田弦一郎走過去問：“什麽事？”

望月妙眼睛在幸村精市身上溜了一圈，遲疑了一下。他忍住心底翻騰的莫名情緒做出平靜的樣子，說：“我先回去了。”

他一邊向自己的教室走過去，一邊突然深刻地意識到，他們或許真的不是在交往。

望月妙叮囑過真田弦一郎之後就打算回教室，在開門之前，她猶豫地看了看幸村精市的教室。

總覺得剛剛他好像有點不對勁……

不過現在的事情，實在不适合把他牽扯進來。

說不上出于一種怎樣的心理，生氣或者羞惱，總之幸村精市在努力避免着與望月妙見面，放棄了一切自己喜歡的場所，從不讓自己有落單的機會，也盡量躲開一些近距離的接觸。這樣做的效果是明顯的，從那天開始，他們就沒有再說過一次話，就連見面次數都少之又少。望月妙起初在走廊上偶遇他還一臉的欲言又止，後來不知為何卻消匿了蹤跡。

再加上，她給他發過兩次郵件，卻只是說一些瑣事，對其他的事情只口不提。幸村精市煩躁之下，索性關了手機。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急躁什麽。

周末一大早，幸村精市就感到有些精神不振，為時一上午的練習賽結束之後尤甚。他拖着沉重的步子回了家，被門後突然跳出的三個人吓了一跳。

“生日快樂！”

他幾乎都快忘了。

可惜的是，身體實在是不舒服。媽媽把冰袋放在他的額頭，遺憾地說：“看來，你今天是吃不了生日蛋糕了，我先放到冰箱裏，等到你身體康複了再吃吧。”

幸村精市昏昏沉沉地應了一聲。

他記得中途被叫醒喝了點白粥，然後就又睡着了。等他再次醒來，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卧室靜悄悄的，外面也沒有什麽動靜。

大概都睡了吧。

幸村精市把額頭已經化成水的冰袋拿下來放在書桌上，又躺了一會兒，從枕頭下面摸出了手機。因為許久沒開機，所以再次打開的時候，延遲的郵件信息一下子湧了進來，一時之間手機震動不止。左右也沒什麽事，他一個個地翻了過去。

通訊公司的廣告，班裏同學的聊天郵件，前兩天比較多，後來就沒了。真田弦一郎早上給他發了郵件祝他生日快樂，并且和他請假，因為有事不能參加練習賽了。

怪不得今天沒見到他人。

翻到下一條的時候，幸村精市愣住了，翻身坐了起來。

【From：望月

Sub：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到這條信息。

如果可以的話，晚上能在青之丘的公園見一面嗎？】

時間是下午兩點。幸村精市看了一眼手機右上角的時間，顯示是九點十七分。

她知道自己手機關機，所以這麽晚的現在，應該早就回家了，不會在外面一直逗留吧……況且，還有巡邏的警/察，不會在這個時間讓她留在外面的。

即使這樣安慰自己，幸村精市仍舊無法安下心來。他拉來被子蒙住頭，找出了望月妙的電話，然後撥打了過去。

關機。

幸村精市蹙眉想了一會兒，從床上下來，輕手輕腳地來到衣櫃前。他小心翼翼地換好衣服，拉開門，然後偷偷下樓。父母房間裏有電視的聲音，稍微遮蓋了他的腳步聲。他絲毫不敢大意，一點點地挪向玄關。

終于出來的時候，他輕輕松了口氣，然後被冷冽的空氣凍得差點打噴嚏。

幸村家這片居民區已經有些年歲了，路上是以前的那種老式路燈，燈光昏昏黃黃的，不甚分明。他打開院門，借着燈光看到自家前面靠牆站着的人，幾乎失聲：“望月？”

望月妙早在他推開院門的時候就已經注意到這邊了。她穿着卡其色的牛角扣大衣，一只手插在大衣兜裏，正笑盈盈地看着他：“哈喽幸村，終于用意念把你叫出來了。”她說着，還吸了吸鼻子。

意念什麽的……幸村精市有些無力。

“我來給你這個。”望月妙捧着一個包裝精美的盒子遞到他的面前，“祝你生日快樂。”

這實在是很值得吐槽的一幕。夜晚的家門口，關系模糊的異性，不知已經等候了多久，只為了送上一句生日祝福和禮物。這仿佛是從妹妹喜愛的偶像劇裏剝離出來的場景，卻活生生地展現在幸村精市的面前，他甚至覺得自己似乎聞到了早櫻的味道。

淡淡的，悄然彌漫在他的鼻底，覆蓋了亂糟糟的情緒。

“謝謝。”他說道，接過了盒子。

望月妙揉了揉手腕，說：“既然東西已經給了你，那我就回去吧，不然要趕不上末班車了。”

“嗯。”幸村精市對她說：“等我一下。”

他轉身進了自己家院門，把手裏的盒子放在門後面，然後又出來：“走吧，我送你到車站。”

望月妙笑了一下，倒是沒有拒絕。

現在這個時間，居民區是十分安靜的，有的人家已經滅了燈。望月妙就走在幸村精市右手邊，腳步很輕，呼吸也幾近沒有，如果不是能看到她，他差點以為自己是一個人。

要說點什麽……

他想着，問道：“這麽晚了出門，你的父母不會擔心嗎？”

望月妙輕笑了一聲：“沒關系，他們對我很放心。”

其實早就猜到了。如果是常規意義上的父母，怎麽會任由她晚上出去和不良少年們厮混呢？

“你最近……”幸村精市猶豫了一下，“最近還和那些人在一起嗎？”

望月妙沉默了片刻，微微搖頭：“偶爾吧，不過今天算是徹底斷了。”

聽到這樣的信息，幸村精市本應該是高興的。他不知道望月妙到底在海外研修的時候遭遇了什麽才變成了那樣，但是無法眼睜睜地看着她沉淪。她不應該踏進那個世界的，那種陰暗堕落的地方；況且，如果讓學校發現了，不知會引起怎樣的軒然大波。

可她現在的神情，讓幸村精市無法單純地高興。

想必是發生了什麽。

幸村精市遲疑再三，說道：“一切都會好起來了。”

聽起來像是一句空話，但他的好意，望月妙還是心領了。轉過牆角就到了熱鬧的大街上，仿佛被氣氛感染，望月妙心情好了不少，連腳步都輕快起來。

她走在稍微靠前的地方，神采奕奕地左顧右盼，仿佛一不留神，就能融入這個色彩斑斓的世界。

望月妙是什麽樣的人？幸村精市覺得自己尚未完全了解她。真田弦一郎嚴肅的話語猶在耳邊，他卻仍然踩進了陷阱。

沒有果斷拒絕她的接近，所以現在才會把自己置身于這樣尴尬的境地。分不清楚彼此之間的界限，只要對方調整了步伐，他就亂了節奏。這種不知所措的心情是戀愛嗎？幸村精市發現自己無法判斷。

明明是她先靠近的，明明是她毫無顧忌地攪亂一池春水，明明是她擅自闖進來的。可是現在，淡然處之的是她，狼狽不堪的卻是他。

這不公平。

望月妙沒有察覺他的糾結，自顧自走着，離他拉開了一點距離。如果就這樣停下腳步，如果就這樣維持距離的話，遲早她就會離開自己的範圍，那時候，他就會變回原來那個心無雜念的自己吧……

幸村精市看着這樣的她，深吸一口氣，上前拉住她的手腕。

她會是什麽表情呢……驚訝？得意？高興？亦或是不解？總之，應該不會有害羞或者不好意思那種情緒吧。

幸村精市維持着拉着對方手腕的動作，側過頭看着路上川流不息的車輛。

他覺得自己一定還沒有完全退燒，所以才會如此沖動。

一定是這樣沒錯。

“我們交往吧，望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