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網球王子番外
人類真的是很複雜的生物。
雖然有着相似的外觀——頭發，眼睛，鼻子，嘴巴，耳朵，手臂，腿，腳踝……但即使是雙胞胎，也并非是完全一樣的，其中的一處地方稍有變化，便成了一個獨特獨立的個人。
外貌尚且如此，更何況是看不到捉摸不透的腦子裏藏的東西呢？
對于同一件事，每個人都可能會發表不同的意見，做出不同的選擇，采取不同的行動。有時候兩個人會因為彼此同樣的想法歡呼，但可能下一秒，在另外一件事上面，他們又背道而馳。
所以櫻井浩二從很小的時候就明白了一個道理——永遠不要把自己的觀點強加給別人。
說這麽多其實沒別的意思，只是想講明，櫻井浩二是一個很善于思考，也很喜歡觀察別人的人。
啊，說是喜歡也太誇張了，最多算是無聊時候的消遣吧。
不過很多還是小學生的櫻井浩二都能明白的道理，那些大人們似乎都不怎麽懂，好像也并不怎麽關心。
櫻井家是典型的中産階級，父親是大公司的社員，母親職業是護士，有一個哥哥，比櫻井浩二大六歲。應該是長子足夠優秀的原因吧，當櫻井浩二無論在學業還是其他方面都表現平平時，父母也沒怎麽失望，最多會在他拿回家的成績單上簽下名字叮囑一聲“不要惹事”。
他們口中的“惹事”，具體指的是什麽呢？
這個問題成為了櫻井浩二最近觀察的中心。
“浩二君，可以幫老師把這些道具都搬回理科教室嗎？”畢業典禮結束之後，班主任老師這麽說道。
櫻井浩二一直是安靜乖巧的好孩子，自然不會拒絕。
因此才見到了那樣的一幕。
應該是隔壁班的男生吧，把一個低年級的男孩堵到少有人來的理科教室旁的安全通道，看起來像是敲詐勒索的樣子。安全通道的門上有豎長的透明玻璃，櫻井浩二看到對方一邊抽噎着一邊把錢遞上去。
因為是畢業了，所以才這麽大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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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井浩二轉身就想離開。
他不是愛多管閑事的人，也不是滿腹正義感的英雄。
可是卻被正對着他的男生看到了，尖利的聲音穿透安全通道的門，聽起來像是一只瀕死的雞：“救救我！”勒索他的兩人驚慌失措地扭過頭，看到只是一個同級生時方才鎮定了一點。
櫻井浩二想了想，推開門走進去，慢吞吞地說：“因為被人求救了，所以能請你們停手嗎？”
“關你什麽事？”其中一人反駁道，順勢向他走了過來。被松開的男孩顧不上緩口氣，跌跌撞撞地攀着扶手跑下樓梯。
櫻井浩二小心地把理科教室的鑰匙裝進自己的褲兜裏，一邊認真地思考：哥哥當初教自己散打時，是怎麽說來着？
把鑰匙還給老師之後，得到了獎勵的幾粒糖果。櫻井浩二含了一顆在嘴裏，去教室拿自己的書包。畢業典禮之後大家打掃了教室，此刻人都已經走得差不多了。
夕陽的餘晖灑滿了整間教室，他打開門的一剎那被這溫暖的色調吸引了。
真的是很好看的景色。
背着書包一路回家的時候，心情是十分輕松的。
一向比他晚回來的哥哥居然在家，見到他胸前的紅花打趣道：“喲，小學生畢業了？”他這才想起來，今天也是哥哥高中畢業的日子。
母親去上夜班了，父親吃過飯後就上了樓。櫻井浩二坐在餐桌旁看着哥哥收拾餐具，突然說道：“教我散打吧，哥哥。”
“嗯？”個子很高的男生系着圍裙，看起來十分不協調，“你又想學了？”
櫻井浩二心不在焉地說：“啊，因為發現沒有以為的那麽無用。”
高中畢業生可是很忙的，好不容易從繁瑣的課業中解放出來，得盡情地享受假期才對得起自己。所以櫻井浩二被自己的兄長介紹到了熟人的道場去了。
反正也沒什麽區別。
但是櫻井浩二不會知道自己以後會把它的作用發揮到這種地方——
落敗的一方紛紛退散，他被自己的同伴們簇擁着誇贊：“真厲害啊浩二，因為你我們又贏了！”
櫻井浩二唔了一聲，提着外套走上堤岸：“回去了。”
除了手背有點擦傷，他本身沒有受到什麽傷害。他們約架的這處場所很偏僻，要走很遠才能到車站。不過由于頭頂上的星空很璀璨，所以他不會覺得無聊。
到家時已經很晚了，父母屋裏沒有燈光，無法判斷他們是否在家。其實在不在都無所謂，自從他除了保證基本的出勤率外不再去學校，而是和一群不良少年混跡街頭開始，他與父母原本就不親密的關系便更加冷淡了。
櫻井浩二曾經在電視上看到的痛哭流涕并沒有出現在他的父母身上，那位嚴肅的父親接到學校老師的聯系電話後，只和他說了一句：“你自己看着辦。”至于母親，她問道：“為什麽？”
為什麽呢？
即使不算很優秀，但櫻井浩二也不是壞學生，中規中矩地上了一個中等的中學，中規中矩地開始了初中生活，中規中矩地交友學習，中規中矩地度過一天天。因為沉穩的性格，因為溫和的脾氣，因為還算帥氣的外表，他甚至挺受歡迎的。
那麽，為什麽呢？
其實，只是在國二某一天放學回家的路上，看着商店玻璃壁櫥上映射的自己的身影，一瞬間冒出的念頭。
“太無聊了。”
“想嘗試些不一樣的。”
“想見到有趣的人。”
所以當天晚上就付諸行動了。
從最開始被嘲笑“好學生”“乖孩子”到被人稱兄道弟并沒有花費很多時間。櫻井浩二并不在意他們的态度，他只是真心覺得，現在出沒的地方，見到的形形色/色的人，真是太有意思了。
讓他忍不住沉迷。
雖說并不受父母關注，出于某種未知名的心态，在國三第二個學期開始之前，櫻井浩二還是暫時脫離了自己的群體，回到了普通的學生生活。即使被笑話了，也無動于衷。
起碼，要考上一個差不多的高中才行。
結果還算令人滿意，父母見到了入學通知書臉色似乎也好看了一點。不太妙的是這個學校在高一第一學期管理得十分嚴格，說法是為了給學生能夠适應學校的教育模式打下良好的基礎。總之一直到第二學期快結束，櫻井浩二才輕松不少。
他給以前的同伴們打了電話，循着他們說的地點找到了一家處于城市角落的游戲廳。熟識的人見到他都笑了起來，調侃着：“看看，咱們的優等生回來了。”櫻井浩二笑罵着回踢過去。
窩在騰出來的破舊沙發裏，他環視一周，盯着不遠處的幾個人問道：“那是誰？”
“哪個？”正在用早已過時的街機嘻嘻哈哈地比賽的人不經意地瞄了一眼，了然：“你是問小輪嗎？她是健他們幾個帶過來的。”
那是櫻井浩二第一次見到小輪。
她的頭發染成靛色，穿着寬大的衛衣和牛仔褲，正在和幾個男孩子打牌。雖然粗糙的妝容讓她乍一看上去很成熟，不過櫻井浩二能輕易從她眉目間看出稚嫩的模樣。
他只看了兩眼，就移開了視線。
她是誰，為什麽加入他們，有沒有人管……這些和他都沒有關系。
尤其是看到了小女孩打架時候的樣子，櫻井浩二就更加不想接觸了。他算是學過的人，與同伴們憑借一次又一次約架提高的水平不大一樣。他們只會覺得這女孩子很厲害，可櫻井浩二一眼就能看出來，她是練過的人。
到底是什麽樣的人家教出來的啊……
本來只是不遠不近的距離，後來關系變好，也是慢慢發展的結果。
小輪打架時出手狠辣，但平時就是一個喜歡跟着他們玩鬧的小女孩，似乎只是單純地享受着這種生活，雖然他們并不明白這種亂七八糟的生活有什麽好享受的。櫻井浩二最近沉醉在前輩們交給他們保管的幾輛機車上，其他人即使覺得機車很帥，也只是當做炫耀或者泡妞的工具而已。等回過神來，周圍就只剩下了他和小輪兩個人。
“他們說要去卡拉OK廳。”小輪告訴他。
櫻井浩二點點頭，看她好奇地摸着機車的後視鏡，問道：“想學嗎？”
回視他的是滿含期盼的亮晶晶的眼睛。
因為這樣的契機，他們相處的時間多了起來。小輪比櫻井浩二遠距離觀察到的更為神秘，從她的言語，動作，打扮上很難判斷年齡，雖然櫻井浩二已經确定她遠比外表僞裝的要小了。她騎着機車跟在櫻井浩二身邊，風将她挑染的頭發吹到後面，露出一張開心的笑臉。
櫻井浩二也跟着笑了。
“不良們的生活比我想象的還要有趣。”小輪說，“只是這種樂趣能維持多久呢？”
櫻井浩二搖了搖手中的啤酒罐子，含糊地說：“我不知道。”
他們把車停在大橋旁邊，看着橋上來往的車輛，彼此安靜無聲。
像是并肩作戰的同袍。
那麽，敵人是誰呢？
快到聖誕節的時候，他們都說要辦一個熱鬧的聚會，只是苦于找不到合适的地點。櫻井浩二被問到有什麽提議時，平淡地說：“要不就去我家吧。”
“方便嗎？”
“嗯，媽媽去外地進修了，爸爸最近出差，家裏沒人。”
他們高興地歡呼，吵鬧着要準備什麽零食。小輪擠到他旁邊小聲問道：“沒關系嗎？把這麽多人帶回家。”
櫻井浩二笑了笑，拍拍她的頭：“小孩子別管那麽多。”
然後在聖誕節那天晚上，見到了出乎意料的一幕。
對方站在陰影裏，即使是昏暗的燈光，也能看出那是一張很俊秀的少年人的臉。小輪沒有過多語言，招呼了他一聲之後徑直向着小巷深處走去，帶了點跟的鞋子踩在地上咚咚作響。櫻井浩二看了看少年人尚且驚訝晦暗的臉，難得好意地叮囑道：“小鬼，快回家去。”
一群人圍坐在一起玩游戲，十分熱鬧。櫻井浩二拿着一袋薯片走到抱着熱橙汁坐在角落裏的小輪面前坐下，說：“是很重要的人嗎？”
她臉色蒼白，苦笑道：“是很麻煩的人。”
“哦。”他不再說什麽了。
新年匆匆忙忙地過去，距離開學的日子越來越近。櫻井浩二本來沒打算在此時出門，只是被打電話催促，才不得不露個面。
三町是很混亂的地方，有着不同的派別和團夥，他們輕易不會到這裏來。櫻井浩二一拳幹掉最後一個人，捂着自己青紫的嘴角，臉色暗沉。
“太感謝了浩二。”有人嘻嘻哈哈地說，“如果不是你的話我們還搞不定這幫人呢。”
櫻井浩二看着他們緊張護着的一個箱子，問道：“那是什麽？”
幾個人臉色大變，沒有回話。
他拍拍袖子，沉下眼眸：“不願意說就算了。”
三町的街頭很淩亂，牆上是五顏六色的塗鴉，有的還有些新奇，有的就是一團狗屎。櫻井浩二手插在褲兜裏慢悠悠地走到三町邊緣的地帶，深吸了一口，仰面看頭上的天空。
下雪了。
然後下一秒，他想：差不多了。
“對這種生活……”
“已經厭煩了。”
目光不經意地從旁邊的咖啡店劃過，櫻井浩二愣了一下，而後了然。
“是那個少年。”
大概他們是天生的戰友，幾乎同時，兩個人一致對往日熱衷的活動喪失了興趣，寧願待在他們的基地也不願意出去。即使櫻井浩二被他們嘲笑“快要和小姑娘一模一樣了”也無動于衷。
小輪在思考什麽事情，如同他一樣。
再後來，櫻井浩二就很難再見到小輪了。她以前來得還算多，現在越來越少。本來就已經有些倦意的櫻井浩二，也漸漸地脫離了這個他依存了許久的團體。并不是完全離開，有時候被同伴們叫出來玩，他還是會答應，只是不再摻和他們的各種事情。
可能是他的拒絕表現得太過明顯，他們勸了幾次，也差點惱怒。
那件事發生得很突然，櫻井浩二記得那是情人節過後的第五天，自己被又一次叫出來玩，臨出門前還想着“這是最後一次了”。地點是他們找的一處地下迪廳，嘈雜的音樂聲還響在耳邊，迪廳晃眼的燈光照得人腦子昏昏沉沉。下一秒，大量穿着警/服端着槍/支裝備齊全的警/察蜂擁而入。
櫻井浩二被蒙着頭帶到了警/察局，回答了一些事情後有人進來，在詢問他的警/察耳邊嘀咕了些什麽，他便被帶了下去。後來又被送到醫院，又是血檢又是尿檢的折騰了很久，在醫院待了好幾天。
有一天一覺醒來，床邊坐着的是好久不見的哥哥。
他已經開始參加工作，西裝革履一副社會精英的樣子，見他醒來笑眯眯地伸出一只手拉他起來：“別睡了，回家吧。”
櫻井浩二遲鈍地嗯了一聲。
他什麽都沒問，家裏的人也什麽都沒說。休息了幾天之後，櫻井浩二去學校銷了假，重新開始自己的高中生活。
過了一周的時間，那天晚上，父親在看電視播送的一條有關警方逮捕一個涉嫌毒/品的犯罪團夥的新聞時，櫻井浩二的手機響了。
是小輪。
穿着白色大衣的少女看起來清秀可人，漆黑的長發披在肩上，與大衣的顏色相稱得宜。櫻井浩二看着那張素顏，心想：她果然還小着呢。
“浩二君沒有參與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真是太好了。”
櫻井浩二看她：“是你做的？”
“很慚愧，只是做了一點微小的工作。”小輪手指交叉搭在桌上，“當我知道浩二沒有被牽涉進去的時候，真的很高興。”
“因為，接觸毒/品的人，會不得好死的。”
“這是一個國家用血淚換來的教訓。”
櫻井浩二微低着頭，問：“他們會怎麽樣？”
“我不知道。”小輪說，“如果沒有太大過錯的話，在律師的幫助下，應該能夠争取從輕處理。”
“你不怕他們報複嗎？”
小輪眨了眨眼睛：“如果他們知道是我做的，并且有能力找得到我，就盡管來吧。”
除了他之外，沒有人知道背後的關鍵人物是她。
“這就是最後的事情了，是我一意孤行的決定，但也是我為你們做的最後一件事，謝謝你們曾經陪着我，雖然有些人并不覺得把他們送進警/察局稱得上是回報。”
“以後，我不會再找你們了。”
櫻井浩二沒有感到多意外：“我能問一下原因嗎？”
小輪把一張紙幣放在桌上，正在起身離開座位，聞言笑了：“因為，我已經找到了能夠代替你們的人。”
“我想待在他的身邊。”
真是個狠心的小姑娘。
櫻井浩二把自己杯子裏剩下的一點蘇打水一飲而盡。隔着透明的玻璃窗，小輪走過了他視線範圍內的馬路，在下一個街角不見了。
到了最後，他都不知道她叫什麽名字。
人類真的是很複雜的生物。
看得越多，他的心裏就越是充滿疑惑。
但是，屬于櫻井浩二的叛逆期已經結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