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節

切都不真實——然而,懷裏是絕色少女溫軟的胴體,手裏是羊羔美酒,甚至半月前任務中受傷的後背都完全感覺不到痛苦了。這奇跡般的一切、又怎麽會是凡間可以做到的呢?

那是天國——确實存在的天國樂園。這就是明尊許給他們的極樂之地,只要是明尊的忠實臣民、就可以在其中得到任何想要的東西。

旁邊同來的夥伴都已經迫不及待地擁着美女去尋歡了,連墨香都不知所終,只有他依然恍惚:如果樂園裏能有任何想要的東西,為何…卻看不到她呢?他魂牽夢萦的沙曼華!

他神智恍惚,懷裏的美女卻熱情如火,投懷送報,用火熱的紅唇和靈巧的十指撩撥起少年多年苦修中壓抑着的欲望。他很快就覺得熱血沸騰,将腦裏那一絲絲疑問都驅逐殆盡——反正只是做夢……他何苦還要多想什麽?

他燥熱難捺地将那個蛇一樣的美女按倒,動作生硬而粗魯。而那個美女毫不介意,媚笑着擡足勾住他的腰,将身體貼近他。然而那一瞬間,他忽然感應到了什麽,霍然擡頭——前方密密的曼陀羅花裏簌簌一聲輕響,一雙眼睛瞬地消失了,悄無蹤跡。

但他還是認出她來了!只是那麽一望,他如沸的血都冷了下去。是她!她看見了……她看見了!

他立刻跳起來,發瘋般地追上去,然而曼陀羅花後已經沒有一個人。似乎離開得太急,一縷發絲被勾在了藤蔓上,迎風飄逸。他忘了自己是怎樣失魂落魄地回來,坐在那兒不停喝酒,最後暴怒地将那個獻媚的美人一拳打飛了出去。那是沙曼華…躲在曼陀羅花後面看着他的、是沙曼華!

她只看了他一眼,然而那雙眼睛裏的神色他一生都不能忘記。那裏面蘊含了多少第一次流露出的感情:失望、憤怒、悲哀……以及愛戀。那是一個虛幻的天國之夢,唯獨那個眼神卻是真實得刻骨銘心。

剎那間,所有樂園的錦繡繁華在他眼裏都成了灰燼,那些嬌笑着的美人、金壁輝煌的宮殿、随處可見的珍禽異獸變得毫無吸引力。他只是悶頭喝着酒,不知不覺中神智又開始昏沉過去。

等到他清醒的時候,已經是在那個寒冷而黑暗的房間內,粗砺的床板磕痛他的骨,昨日吃剩的一角餅還在床頭,背後的傷口裏滲出了血。生存,依舊如以往那樣的嚴酷和艱難。什麽都沒有改變。

旁邊的床榻上,是十名先後醒來的同伴,個個眼裏還帶着迷醉的懵懂,臉色潮紅。

所有人眼裏都出現了失落——看着現實裏簡陋的居所,想起昨夜夢裏看到的天國樂園、旖旎美景,殺手們各自回憶着各自的美夢,紛紛議論。最後每個人都說,如果能回到那個天國樂園裏去,并且永遠呆在那裏,那麽真是死也值了!

在這個時候,日聖女出現了。蘇薩珊臉色莊嚴地告訴每一個人:這一次你們在夢裏看到了天國樂園,應該相信它的存在了吧?它是每一個教徒的魂歸之所,只要為明教盡力,死後便能前往樂園,永遠享受那樣的歡樂。

所有人都歡呼起來,只有他沉默着、眼裏有隐秘的懷疑。他的手指探入懷裏,摸到了那一縷秀發。那是他從那個“樂園”裏帶回的唯一真實的東西——此後,那縷秀發一直被他珍藏在懷中,直那一日到随着她的利箭、被射碎在胸臆的血肉中。

第二天他在比武場上見到了沙曼華,剎那他的心裏湧出了無數話想和她說,然而卻不知道從何說起,又怕旁邊有殺手聽了去,只是讷讷無語。沙曼華的臉色卻不同平日,眼裏也少了以往天真亮麗的光,看着他的眼神裏甚至有些陰郁憤怒。和她比試時,他照舊手忙腳亂、一敗塗地,可這次星聖女卻出乎意料地不容情,連下重手、幾乎把他打得吐血。

旁邊的同伴看得心驚,只有墨香在一邊看着,嘴角露出一絲捉摸不定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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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再喝蘇薩珊給你的酒。”在最後一次把他打飛出去之時,他聽到沙曼華咬着牙低低說了一句,“不然我打斷你的脊梁骨!”

他自知理虧,毫不還手。心裏想着一切都完了,她看到了。

然而在扶着他回房休息的時候,他最好的朋友壓低了聲音:“傻小子,星聖女喜歡上你了——你昨日去了天國風流快活,她今日便打翻了醋壇子。”

一向聰明的他這才回過神來,忍不住縱聲大叫,驚得旁邊所有殺手回顧。

“哦,我知道了——你們一定是到了一個和莺巢一樣的秘密花園。”聽到這裏,霍青雷那樣的粗人也明白過來了,煞風景地提前點破了迷題,“那個什麽日聖女給你們喝的,應該就是這種叫極樂丹的迷藥吧?”

“呵呵。是啊。那是‘慈父’對我們的慈愛——極樂丹是以大麻精加入曼陀羅、迷疊香等東西配成。只要人服用下去、就會感覺不到自身肉體上的傷痛,只覺得極度恍惚歡樂。”公子舒夜冷笑起來,看着外頭自己所有的黃金琉璃世界,喃喃,“我聽了沙曼華的囑咐、再也沒有喝下迷藥,只是假寐。我清醒地看到蘇薩珊帶着人進來,将迷醉不醒的同伴擡起,五到十人一組的擡入秘密花園。”

迷藥産生的幻覺将所有美化,變得不真實:感官變得敏銳、傷口疼痛消失,身體飄飄然如入仙境。所有的一切都是如此安逸、如此甜蜜、如此令人迷戀,讓所有人都沉醉不醒,縱情狂歡——只是三到五次這樣的體驗,迷藥和天國的夢幻就征服了所有人。光明界裏殺手們再也不懷疑明尊的力量,不懷疑天國樂園的存在,虔誠無比地跪倒在教王玉座前。他們離不開那樣的美夢,更離不開那樣的藥物。

慈父只是許給了少年們一個美輪美奂的夢,就收買了他們的靈魂。

那些才十幾歲的殺手視教王為明尊在人間崇高無上的化身,将他的每一句話當成神谕,他們再也不畏懼死亡、輕賤自己的生命——想着死後就能回歸于那個樂園,甚至把死亡當作一件盼望已久的事情,因此在每一次刺殺中奮不顧身,在失敗或被捕之前毫不猶豫地自盡,死去的時候臉上尤自帶着微笑。

那樣的死士讓西域所有國家都驚駭不已,不敢輕易違背明教的任何意願。

而此刻敦煌城的秘密花園裏,想象着無數少年面帶微笑就死的景象,霍青雷卻禁不住地怒意上湧,脫口罵:“好惡毒!這不是騙去人命麽?幸虧公子沒有被蒙蔽——公子就是明白了這個真像後、才不顧生死地逃出來的吧?”

然而公子舒夜搖了搖頭,沉默許久,終于道:“我是為了沙曼華才逃出來的。”

霍青雷不解地看着他。公子舒夜擡手撫摩着胸口那個傷痕,靜靜道:“我不怕修羅場。那時候我們相愛……只要有她在、地獄也變成了樂園——然而我接到的任務越來越危險,沙曼華總是擔心我會在下一次行動中就死去;而我變得顧惜性命、下手也不如以往絕決淩厲。若不是墨香暗中救助、我只怕早死了好幾次。”

長長嘆了口氣,仿佛回憶起了當年的情事,公子舒夜喃喃:“沙曼華每日擔驚受怕、日漸憂郁消瘦——她本是拜月教的人,對明教忠心有限。于是最後決定,随我離開大光明宮。她偷偷告訴我:穿過後山那個樂園、有一條絕密的小道可攀上昆侖的萬仞絕壁,通往外界。翻過了絕頂,便是廣漠。”

“她要和公子一起逃走?”霍青雷這才吃了一驚。

公子舒夜微笑點頭,顯然多年後依然對沙曼華那時的決定感到欣慰不已,繼續道:“我們約好在九月初九的子夜時分,一起逃回敦煌去。這事情自然極端機密,我只告訴了墨香一人——他是我兄弟,我不能扔下他,我想要他和我們一起逃離。然而,出乎意料的、他并沒有答應。”

“沒有答應?”忍不住,霍青雷驚訝地問了一句,“後來呢?”

話一問出,他随即住口,因為公子胸口的傷痕回答了一切。

她沒有和他一起逃出來……公子被縛在奔馬背上馳入敦煌時,胸口貫穿着她的金箭。送他歸來的那個人不曾現身,只在馬頭上用刀鮮血淋漓地刻下“公子舒夜”四個字。

那邊,美姬膝行着上前,柔聲禀告早膳已經準備完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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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公子連城

公子舒夜輕輕吐出一口氣,沒有再說下去。他将肩頭披着的雪狐裘拂落,轉頭跟着美姬進入廳堂。那裏早已陳列好了金杯玉盞,珍馐美食,然而年輕的敦煌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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