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章節
和一串鑰匙,拿出早就準備好的軟泥來,将鑰匙印了上去,逐一取模後,立刻将鑰匙放回了霍青雷懷裏。一切不過片刻間就做完了,綠姬看着醉酒的霍青雷笑了笑,眼神複雜——果然不出她所料:公子舒夜難對付、可他屬下的這個愣頭青,卻是容易擺平。
她迅捷地做着這一切,忽地苦笑:如果小霍不是高舒夜的心腹該多好……這樣,她也不用如此對他。然而世事逼人,到了如今境地,她若不搶先動手、連城便要被高舒夜殺了!
這幾年她雖然蟄伏于敦煌城中,行動不得自由,可私下裏卻心細如發,打聽着整個城中一舉一動。她隐約猜到公子舒夜之所以如此肆無忌憚,穩坐敦煌多年,大約是因為在朝廷中有勢力相助——那每年一百車金铢的去處便是個啞謎。公子舒夜在大胤朝廷上,必有同黨。
然而,她沒有料到帝都的勢力插手得如此之快。連城拿着聖旨返回敦煌才不到十日,帝都的人便跟着來了!
公子舒夜不殺連城,或許還是顧忌着聖旨的力量。而如今,帝都那個神秘人來到了敦煌,只怕公子舒夜得了臂助,便要即刻翻臉了罷?——她必須盡快想出方法來!不然少主就要死在高舒夜手裏了。
連城是瑤華夫人留下的唯一血脈,她怎可坐視!
秘密的銷金窟裏,美人個個花容失色,看着公子舒夜一把掀翻酒席,厲聲叫罵。
坐在對面的黑衣男子卻是動也不動,看着一堆金杯玉盞砸碎在地上,嘴角噙着一絲饒有興趣的微笑,斜觑着發怒的敦煌城主。手裏小刀剔着指甲,意态悠閑。他頭戴玉冠,身穿黑底龍紋的箭袖長袍,做工精致,竟然是王侯一級的服飾。
若是帝都長安的百姓,一看那襲黑底龍紋的袍子,便知道那是誰了——鼎劍候!
在大胤的四王之亂中,這位年輕候爺起于草莽,不知道從哪裏得來了龐大的財力、組織起了一支軍隊,擁兵戰于亂世。以“擁護皇上、清除內亂”為口號平定了天下,誅滅了四名作亂的藩王。內亂平息後,朝廷王室衰微,鼎劍候便已經成了大胤當今皇帝最信任的人,特允他可在玄衣上織龍紋,以示恩寵。連帝都那些高高在上的宗室子女,都以能結交上這位平民出身的年輕候爺、稱其一聲“爺”為榮。而這位候爺封號為“鼎劍”,據說人如其名、也是手眼通天,上至九鼎至尊、下至刀劍江湖,都能呼風喚雨。
這一次幾大正教聯合上書、請求朝廷下令剿滅明教,他便在其中起了決定性作用。
然而此刻,這位只手便能翻雲覆雨的人物、卻秘密離開了帝都,悄然出現在遙遠敦煌城的秘密銷金窟裏,坐在那兒聽憑別人厲叱怒罵。左顧右盼中,忽地看到了桌上那個碧玉小瓶子,不由眉頭一皺,收入了袖中:“怎麽還在吃這種東西?想死就去死的幹脆點!我沒收了。”
公子舒夜卻正暴跳如雷,完全失去了平日裏超然冷澈的氣度,正對着那心不在焉的人怒罵:“墨香你十年來他媽的都做了些什麽?每年收我那麽多錢,卻送回給我這樣一個白癡!”
仿佛怒到了極處,忽然間他一反手、一道寒光便掠了出去——公子要殺人!美姬吓得失聲大叫,铮然金鐵交擊中,承影劍架在了來客頸外一尺處。
黑衣的鼎劍候手裏多了一柄墨色的長劍,在瞬間封住了公子舒夜的那一劍。
“啧啧,畢竟是你弟弟,怎麽能罵白癡呢?”鼎劍候有些憊懶地笑起來,手腕轉動,劍身不停輕震,在一瞬間擋住了七劍,一邊尚自有餘力曼聲回答,“雖然…他在我們看起來的确很白癡……白癡得就像……”
Advertisement
最後一劍。火星迸射。執劍相交的兩名男子各退了三步,竟是不分伯仲。
“白癡得就像十年前的你!”鼎劍候喘了一口氣,惡狠狠扔下一句話來,“所以你看他不順眼是吧?”
公子舒夜同樣狠狠逼視着對方,然而那句話如同利劍一般刺中了他,竟不能答。半晌,他憤然将承影劍往地上一扔,怒:“這樣的人,怎麽能當敦煌城主!我當你是兄弟,才對你予取予求、把連城托付給你照顧——可你竟把他教成了一個白癡!”
“我幹嗎要把他教成合格的城主?”鼎劍候懶懶道,看着同伴,“敦煌的城主,是你。”
公子舒夜仿佛要說什麽,終究沉默。片刻,終于只是揮了揮手,令那些美姬退下,方才轉過身來低聲問:“今日不過十月十四,你竟親自來取那一百車金铢?你輕易離不得帝都,忽然趕來,莫不是那邊政局有變?”
“誰希罕那一百車金铢?政局有變我還敢跑出來?”鼎劍候在墨色的長劍上彈了一下,聽着佩劍發出的長吟,目光忽地變得雪亮,“我知道她來了。我要搶在你去見她之前來敦煌。”
“你怎麽知道她來了?”根本不問那個“她”是誰,公子舒夜失驚。
“我怎麽不知道……”鼎劍候的眼光從劍上挪開,落在敦煌城主臉上,“我是墨香,你是高舒夜。我們是兄弟,有什麽事情瞞得過我?——你忽然間寫信,要我從帝都遣返連城,我就知道必然有變。那時候,你已料到明教總壇會派出沙曼華前來敦煌了吧?”
公子舒夜沒有回答,轉過頭去看着庭外的玉樹金蓮,執拗地沉默着。
“不關你的事。早就說好了,你負責中原,我負責西域。”他冷澀地回答,“我每年給你巨萬資金供你組織軍隊、疏通朝廷上下,你只管在帝都掌控政局、照顧連城——敦煌的事,不用你插手。”
“怎麽不用我插手!他媽的難道我就眼睜睜看着你去死麽?”一直憊懶的鼎劍候忽然暴怒起來,一劍砍了下來,将整排白玉欄杆粉碎。鼎劍候在咆哮,拿出那個碧玉的瓶子在他面前晃:“十年了,你還在吃這種藥?你醒醒罷!我知道你想幹什麽:十年前你就想死在她手裏,十年後還是一樣!所以你急着招連城回來,急着去送死!是不是?”
“是。那又怎樣?”仿佛被一連串的怒斥逼到無法回避,公子舒夜忽地粲然一笑,坦然承認,“我覺得生無可歡,不如就死。反正人生一世、種種愛憎享樂我都算經歷過了。”
鼎劍候呆住,看着外表依然年輕英俊、卻處處透出頹廢死氣的同伴。
那樣的頹廢和絕望讓黑衣的王侯震驚不已,十年來他一直在兵權和戰亂中斡旋、極力向前奔走,卻是第一次停下腳步、看到了同伴眼裏的死氣。這個人啊……自從十年前在昆侖絕頂上失去了沙曼華,內心便開始消沉了吧?而敦煌這個故鄉也沒有給他足夠的溫暖:父親、母親、弟弟……生命中所有最重要的人都叛離他而去,只遺下他一人在這樣窮奢極欲的銷金窟內、醉生夢死地靠着幻境來麻痹自己。
——這些年來雖然坐擁敦煌、富可敵國,可舒夜的心、原來已經被侵蝕得那般厲害。鼎劍候看着生死之交,忽地微微嘆了口氣。
十年未見了……經歷了那般被人當作棋子的噩夢,九死一生地返回敦煌後,兩個修羅場出身的少年最終決定成為主宰棋局的棋手。他們訂立了攻守同盟,從此天各一方。十年來,一個掌控着絲路咽喉,積累龐大的財力;而另一個則在中原亂世中擁兵而起,左右時局。
他們已然默契地合作了十年,漸漸将這個天下都收入彀中。大胤經過內亂後,諸位藩王一起伏誅,然而王室元氣也由此大傷,地方割據漸起,多不聽帝都旨令。他以平民之身而封候,更擁兵左右了時局。景帝病入膏肓,懦弱無能,已經被他操縱于股掌之上,他之一言,幾已可以決定新王廢立。這個天下,已經沒有什麽是他們要不到、作不到的。
然而,就在這個當兒上,舒夜說:他不幹了?
錦衣玉帶的鼎劍候頹然坐入椅上,定定看了敦煌城主半晌,忽地低聲:“老實跟你說,景帝那老頭活不過年底了,我在帝都選了一支衰微的宗室,準備擁為新君——那孩子不過八歲,只得一個姐姐,內無臂助外無強援,已認我為亞父……待得攝政幾年,各方面再穩妥一些了,我們便可廢了大胤的稱號,取而代之。若有不服,我借助武林力量在朝野一起發難、你在敦煌手握十萬大軍遙相呼應,到時候,天下還不是我們的?”
那樣大逆不道的謀反之語,在這個黑衣王侯嘴裏說來,卻如同平常寒暄。
公子舒夜眉頭挑了一下,淡然:“帝都的事,不必和我說,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