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從海洛伊絲那裏離開之後, 米安其實是在猶豫怎麽告訴契布曼這件事的。

完全不說是不可能的,至于怎麽說, 怎麽溝通?

——那是一門藝術。

米安需要做的就是讓契布曼穩定下來,繼續在魔族這邊, 而不是亂來着去做什麽搗亂。

如果他和契布曼之間沒有那一份契約,他甚至不需要告訴任何人,當下就能拍拍屁股走掉。可他從契布曼這裏獲得的好處太多了,而且如果不提前安撫一下,到時候他要是真用了倉庫裏的什麽道具僞裝成人族跑去找他, 到時候麻煩的就是唐恩了。

雖然這些都是猜想,但那也都是基于契布曼表現出來的現象而展開的合理想象。

其實——和契布曼開誠布公的談一談也許是不錯的想法。

當然不是就米安要跟着天族這件事, 而是……有關于米安的最終目的,自己契布曼的最終目的。

契布曼喜歡唐恩,但并不是正常人理解的喜歡。

至少不是戀愛的喜歡。

這一點米安可以肯定。

他對唐恩的喜歡, 就如同唐恩初次見到奧格斯的時候的喜歡……單純的想要占為己有。

就像是孩童看到了一個好看的玩具,就想要把它買回來一樣。

只是契布曼不是孩童,是惡魔。唐恩也不是玩具,而是一個有自我意識的生物。

這種可以通過交談來解決當下問題的念頭一出現在米安腦海裏, 就很難再消散了。他按着自己的心口,好像能感受到另一個存在一樣。

那個存在很是玩味的覺得米安的想法也不失為一種辦法。

因為契布曼表現出來——至少米安目前了解到的, 只是他的一部分,更多的, 他一概不知。

如果說, 他想要破壞米安的計劃, 和他之後的行程,米安是沒有辦法阻止的。

因為他很可能是有着那樣的能力的。

畢竟能和海洛伊絲上将平等交往的惡魔,想來不會是什麽無名小輩。

這一點,他那滿滿的藏寶就已經向米安說明了。

銀發的惡魔無聲的嘆息一聲,短暫的思考之後,就找到了目标人物面前。

而契布曼正略顯無趣的站着,對這些事情都毫無察覺的在手裏把玩着一個紙鶴。只不過這一只紙鶴并不是由信箋化作而成的。

它只是很普通的一張紙,借由他的這雙手,被折疊成了紙鶴的模樣。

他看着那紙鶴的眼神溫潤如水,宛若在看着一株含苞待放的花朵,而他是守着那即将綻放的花朵的花匠,對它細心呵護,靜候長成的那一刻。

但這樣柔情蜜意的模樣,僅僅能夠哄騙一下對他只有淺顯認知的人。這樣的畫面,對于深谙他本性的克勒曼來說,不過是讓克勒曼猜測他是不是又在想些什麽不可言說的事情。

只是維持了許久這副模樣的契布曼,在察覺到唐恩——他的“主人”接近的時候,那雙眼裏的溫柔便慢慢的融化開了,洩露出眼底的癡迷,又閃爍着幾分寓意不明的渴求。

他言笑晏晏的在米安向他走近之前就擡腳往米安走了過去,臨到近了,他就講手掌心中捧着的紙鶴仿佛是敬獻什麽貴重之物一般,雙手托着向銀發惡魔遞了去:“我正給您送了信過去,您是看到了信來找我的嗎?”

銀發的惡魔眨了眨眼,視線向契布曼身後不遠處的貢獻值商人身上投了過去,細微動作之間,那柔順的銀發分出幾縷從肩頭滑過,垂落在胸前,蜿蜒出各不相同的弧度。

神色間透着幾分茫然的米安微微蹙起眉頭,聲音略顯冷淡地回答道:“我沒有見到你說的信。”

聞言,契布曼撇着眉毛,烏溜溜的雙眼注視着眼前的惡魔,故意可憐巴巴地望着他,“啊……那大概是信送到了您之前在的位置吧。只可惜,這封信我還想了很久,送出去的,也是我最滿意的一封了。”

米安沉默了那麽幾秒,而在這短暫的沉默中,契布曼就那麽眉眼含笑的,靜靜的看着他。

米安知道,他對其他的惡魔,像是海洛伊絲,或者是克勒曼,态度都可以好上不少,甚至,也能學着像是唐恩那樣,做出一副來者不拒的浪蕩模樣。

但對上契布曼,米安卻會收斂起來。

因為給出了錯誤的信息,契布曼很可能就不太樂意讓他們兩者的關系停留在原地這麽樣的範圍之內了。

只是當下,米安還有讓他心驚肉跳的事件。

他猶疑半晌,從契布曼的手裏接過了那個普通的紙鶴,到底還是忍着那一分心慌意亂,故作随意地問了:“你信裏都寫了什麽?”

“嗯哼~”契布曼看着那紙鶴從自己的手裏到了米安的手裏,臉上的笑意擴大,“您想知道?”

而他的問題只獲得了銀發惡魔把玩紙鶴間隙中輕飄飄看過來的一眼,低眉垂眸時顯得懶散随意,擡眼淺笑時卻又仿佛看穿了他心中一切所思所想的銳利。

短暫到契布曼甚至以為那樣的一眼不過是他的幻覺,但若是幻覺的話,契布曼自認為他可以一遍又一遍的沉溺其中。

并沒有得到确切回複的契布曼露出了迷蒙的笑意,不去思考,也不去同米安再繞彎子了。他只是又向前走近了一小步,又拉近了一些同米安之間的距離,而後滿是深情地看着他,語氣纏綿悱恻地說道:“我寫我思念您的銀發,它在夢中同我纏繞,我寫我思念您的雙眼,它在夢中滿含濕意,我寫我思念您的薄唇,它在夢中吐露情意,我寫我思念您的身體,因為它在夢中滾燙緋紅……”

惡魔的低語充滿了熾熱又潮濕的氣息,言語中直白而情澀的述說着自身的谷欠求。

而現實似乎就如那帶着魔力的語言一般,讓緋紅從指尖慢慢延伸開來。

淡淡的紅暈映襯着面容無暇的銀發惡魔克制而又赧然的神色,實在是讓惡魔——無法不被引誘。

明明同是惡魔,卻輕易的被同族所蠱惑。

但沒有惡魔在此時此刻願意從這樣的深淵中清醒過來。

“你可以閉嘴了。”

但嚴詞拒絕并沒有讓惡魔學會收斂。

因為他從面前惡魔的反應中,知道了一些他不曾涉及到的方面。并且,他想要更多更多,與衆不同的表現。

“我會埋進您凹陷的頸窩,啃噬您雪白的肌膚,舔舐您肌膚上的汗水,讓您哭泣,讓您咬唇,讓您紅了眼,沒了力,讓您任我擺布,讓您在我身……唔——”

契布曼腳下一軟,膝蓋結結實實的跪在了有着尖銳石子的路面上。

米安收回在契布曼面板上操作的意念,垂下眼簾去看那個單膝跪在自己面前的惡魔。

遠處一直沒走近,但也将全部對話聽進了耳朵裏的克勒曼一驚,猶豫的左右看了看……想着有沒有其他惡魔發現這一幕。

結果讓他覺得像是意料之中的,附近只要是注意到唐恩的惡魔,早就都不自覺的放輕了腳步,根本就沒走動的站在原地聽着。

不僅聽着,他們還一個個的早就慢慢的靠近了,去看唐恩的神色……甚至有不介意野外的,已經開始盯着唐恩,幻想着解決自己的問題了。

而引起這一切的契布曼輕巧的笑了笑,而後擡手,處理了那個對唐恩不敬的惡魔。

即便做這些事的時候,他還跪着,他還忍耐着疼痛。

米安注意到了這一切,但他也做不到像是契布曼這樣,輕易的就能結束一個惡魔的一生。

契布曼的實力遠在他之上,但他在被米安處罰後,卻沒有半絲反抗的心情。他疼得額角滲出冷汗,唇色發白,卻依舊露出溫順的笑容,與剛才說話時的狂熱截然不同。

他解決了那個惡魔,引得其他的惡魔也不敢妄動了。

而這個一切的源頭,卻伏低了身體,幾乎要低到貼上泥土石子的地步了。他壓低着身體,用依舊能夠動彈的那條腿,用膝蓋,往米安的方向蹭過去。

粗而尖利的小石子劃破了他膝蓋處的布料,卻依舊止不住他往米安的方向靠近。

而當距離達到了一定限度後,他便輕輕的用自己的臉頰,隔着褲腿去蹭米安的褲腳,語帶笑意地說道:“我知道錯了,主人您原諒我吧。”他擡起頭,因為身體依舊壓得很低,這樣的動作便顯得極為難受。但他依舊在努力的想要看清米安的面容。

他故作虛弱的溫順着讨好:“您想怎麽樣對我都可以。”

米安從來、從來都沒有對付這樣性格的人過。

臨對上了,更是沒有任何的經驗去解決。

但他又實在是做不到對這樣的契布曼視若無睹。

既煩躁,又赧然。

可他也清楚,不能放任這樣的行為。

因為那将會導致契布曼——又或者其他的惡魔學習這樣去做,甚至是得寸進尺。

所以即便契布曼似乎已經認錯了,即便他自己低下頭了,即便他可憐巴巴的看着他。

米安也難掩被契布曼過界行為的憤怒與不滿。

心底的暴虐因子似乎也在這一刻叫嚣着。

但道德倫理也依舊束縛着他。

契布曼與他之間再近不過了。

他擡起腳,用力的踩在了契布曼的肩膀上——

契布曼順勢将臉埋在了地上,卻依舊用嘴巴碰到了泥土。

那力道短暫的來,也短暫的去。

契布曼虛弱的咳嗽了兩聲,吐出了嘴裏的渣滓。

“跟我來,我有事找你。”

于是,米安轉過身之後,契布曼便又像是枯木逢春一般,露出了笑容,用手撐着地,一瘸一拐地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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