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古代車馬不便,真的很麻煩,難怪村裏人去鎮上天不亮就要起來。
溫琅頂着大太陽,走了一個時辰才走到鎮上。
擡手用袖子擦了擦臉上的汗水,溫琅提着兔子走到一家酒樓前,店小二見他衣着樸素卻生得俊俏,氣度不凡,臉上堆起笑意走過來,走近一看才注意到溫琅眉心的紅痣,心道原來是個哥兒。
“客官,打尖還是住店?”
此時晌午已過,店裏沒什麽吃飯的人,夥計們剛吃過午飯,正在收拾桌椅板凳。
溫琅提起自己手中的兔子給小二看,“勞煩請問你們這兒收兔子嗎?今早剛抓的,新鮮着呢。”
小二聞言,臉上的笑容垮了下來,冷淡的說:“我們這兒都有專人供貨,不收來路不明的食材。”
溫琅見狀也沒再糾纏,脾氣很好的笑了笑說:“那請問不知道何處能收這兔子?”
說到此,他低垂下眼睫,神色憂傷的說:“實不相瞞,我家中老母正卧病在床,等着我拿錢買藥呢。”
他生得好,特別是一雙眼睛,顧盼生輝,偏生脾氣又好,受了冷言冷語,臉上也帶着笑意,不禁讓店小二心生憐憫。
“也是個可憐人,你且去福源樓碰碰運氣,他們那裏客人多,這會兒店裏還有用飯的,興許會收。”
溫琅臉上的郁色頓時一掃而空,眉眼彎彎,向夥計道謝。
旋即腳步輕快的往夥計給他指的方向走去。
福源樓這會兒人來人往,店裏都是催促着小二上菜的客人。
“怎麽回事啊?我點的紅燒兔肉怎麽還不上來?”身材肥胖的男人,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桌面上的茶杯一顫,灑出水來。
夥計趕緊上前安撫道:“王公子,我們後廚已經在準備了,請您稍等。”
“準備準備,方才就在準備了,本少爺都等多久了?還在準備?你們這店要是不想開了,直說就是!”
夥計一聽這還得了,急得滿頭大汗。
掌櫃的聞聲時上樓,一把推開夥計,搓着手說:“王公子請息怒,今兒點紅燒兔肉的客官有點多,兔子肉一時沒供上,您看要不給您換成別的可好?我們這兒雞鴨魚肉都有,保管味道不輸紅燒兔肉。”
王公子冷笑一聲說:“本公子在這兒等好半天了,這會兒才和我說,兔子肉沒了?你這是耍我不成?”
“不敢不敢,都是店裏的夥計不中用,沒算清店裏的存貨,怠慢了王公子,小人給您賠禮了,這一餐銀錢給王公子免了可好?”掌櫃的趕緊賠笑,這王公子可是個渾人,要是沒把他伺候高興,鬧起事來可是得不償失。
“我王家差你這點銀錢?今兒我要是吃不成這兔肉,你們就準備着關門大吉吧。”王公子一拍桌子,撂下狠話。
掌櫃的趕緊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對身旁的夥計說:“還沒找到兔子肉嗎?”
夥計苦着臉說火:“掌櫃的,這會兒晌午已過,別家店的兔子肉都賣完了。”
這愛吃兔子肉的人本就不多,店裏自然沒準備多少,誰能想得到,今天來吃兔子肉的人特別多,賣完後偏生又趕上這王公子鬧着要吃。
“掌櫃的!有個小哥兒說要賣兔子,問我們收不收。”突然從一樓跑上來一個夥計,興沖沖的對掌櫃說道。
掌櫃一聽,這可真是及時雨啊。
“收!快叫後廚準備。”
溫琅沒曾想自己剛好趕上給福源樓救急,不僅以高于平日的價格收了他的兔子,還一同收了他的菌子。
掂量着手裏的二百五十文錢,溫琅深感掙錢不容易。
他原想掙到錢,給游家留點急用,剩下的自己揣着做路費,現在看來真是自己想多了,他尚且自顧不暇,哪還有多餘的能力去幫助游家。
拿着錢,溫琅趁着太陽還未西垂,趕緊往城門口走去。
“路引。”守城門的士兵一臉冷漠的說道。
溫琅怔了怔,沒反應過來這是什麽東西,随後他才想起,好像是離鄉證明,換句話說就是通行證。
“沒有就不要在這兒礙事。”士兵推了他一下,将他推到一邊兒去,溫琅身後的一個中年男人從懷裏拿出一張文書,遞給士兵看了看,順利的出了城門。
他知道這個世界是架空的,在溫琅原來世界的歷史上,根本沒有大安朝這個朝代,也沒有哥兒這種可以懷孕生子的男性。
他猜到了這個世界會和上一世大不相同,可他萬萬沒想到,大安朝的人口流動管理居然這麽嚴格。
偏生溫琅還沒有多餘的錢,用來賄賂守城門的士兵。
走不成,溫琅只能灰溜溜的往回走。
沒有路引,他可以去官府開一個啊,雖然可能需要一點兒時間。
想通後,溫琅振作起來,往衙門走去。
然後他被趕了出來。
該死的小厮!
不僅卷款逃跑,竟然還幫他上了戶籍,溫琅現在是游景殊登記在冊的夫郎,除非兩人一同前往衙門辦理和離手續,否則溫琅根本不可能獨自一人離開這裏。
電視劇裏離婚不都是一張休書就完了嗎?怎麽還要上官府登記?
溫琅揉了揉自己有些痛的太陽穴,站在樹蔭下,想起了他這一世的爹溫世侖的夫人周月蘭,要說誰最恨不得自己去死,當屬這位溫夫人,雖說按禮溫琅應該尊稱她一聲母親,但其實溫琅并非周月蘭所出,偏生他還比周月蘭的嫡女要大,她自然不會待見自己。
那小厮所為,想必是周月蘭叮囑的,真是不容一絲差池,心急火燎的給自己上了游家的戶籍,這下就算自己想跑也沒辦法,只能認命做游景殊的夫郎。
他原想的是,自己離開這裏後,就給游家寫一封信告訴他們實情,否則若是直接和宋绫婉說,宋绫婉定然不會放心讓他一個哥兒獨自離開。
這下走也走不了,他又實在不願意回去讨嫌,游家自己都過不下去了,哪還有心力來管自己一個外人。
“哎……”溫琅長嘆一口氣,正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忽然聽見身後有人叫自己。
起先他還以為自己是聽錯了,可那聲音越來越近,直到自己身旁。
溫琅轉頭一看,正是游明遠。
“琅哥兒,你在這兒做什麽?”
溫琅苦笑着扯了扯嘴角,“游伯父。”
游明遠見他這樣心裏還有什麽不明白,他搖搖頭,心道這孩子可真是倔。
“你這是要走?”
溫琅抿了抿唇,幾不可見的颔首,“嗯。”
昨日溫琅陪嫁的小厮說,裏正三個月要上衙門去交一次新入籍的冊子,便要了游景殊身份證明的文書,說是去找裏正辦理他家小姐的入籍手續,那時家裏正忙着準備婚禮,再加上那小厮是溫家送來陪嫁的,他們也便沒有多想,讓小厮去了。
可後來出了掉包的事情,再加上天已經黑下來,那小厮卻始終沒有回來,游明遠猜測人肯定是跑了。
這會兒見溫琅垂頭喪氣的坐在這裏,游明遠随手掃了掃他旁邊的石凳,坐下去。
“去過衙門了?”
“嗯。”溫琅低頭看着自己的手指,心頭很是郁悶。
傻了十七年,一清醒就接連被算計,換誰心情都好不了。
見溫琅點頭,游明遠的情緒也沒有太大的波動,這和他猜想的相差無幾。
溫家既然敢把溫琅送過來,自然要做得萬無一失,其中最關鍵的就是戶籍,現在就算他們誰都不願意,溫琅已經是游景殊板上釘釘的夫郎。
天高皇帝遠,溫琅入了游家的戶籍,長了翅膀也飛不回皇城。
溫夫人不僅解決了溫娉婷的婚事,還一同鏟除了自己的眼中釘肉中刺,可謂是一石二鳥,一箭雙雕。
“小小年紀不要思慮過重,有什麽事情,不是還有游伯父頂着嗎?我家老大是個好孩子,現在只是一時想不清楚,等時間長了就好。”游明遠望着天邊的游雲說道。
溫琅側頭看了看游明遠,游明遠以前是當朝宰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可他的身上沒有那種高官的淩厲,反倒是一身儒雅氣息,和藹親善。
“游伯父不怕游大哥想不開嗎?”溫琅覺得游明遠有些過于樂觀,游景殊那樣子,分明就是不想活了,等時間長了也只是折磨。
游明遠笑了笑,篤定地說:“現在會,但假以時日,他就能振作起來。”
溫琅一時竟說不出話來,游明遠側頭看着他,目光清明,“他是我的兒子,我很清楚。”
這種父子間的信任,溫琅沒有經歷過,霎時間他的眼眶有些泛紅,他猛地低下頭,不想讓游明遠看見他丢臉的樣子。
游明遠擡手摸摸他的頭,說:“他是個好孩子,你也是個好孩子,你若是願意就和他多接觸接觸,若是不願意,只把他當哥哥就好。”
“心頭別有什麽負擔,既然上天注定你要來我們家,就當是上天多賜給我一個兒子,既來之則安之,琅哥兒,和游伯父回家吧。”
溫琅鼻間一陣酸楚,重重的點了一下頭。
他從未想過,沒有感受過的父愛,竟然會在異世嘗到。
兩人踏着夕陽,往臨溪村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