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游景殊的大伯叫游明輝,在溫琅的記憶裏,游明輝和游明遠明明是兩兄弟,但性子卻是雲泥之別,說難聽點游明輝就是個小人,欺軟怕硬,喜歡攀龍附鳳。

這次游明遠一家被遣回原籍,游明輝一家卻沒有一同被遣返,溫琅聽游明遠說,是因為他被革職抄家前,游明輝的長子游景平聽到了風聲,趕緊回家撺掇父親分家。

因為分家這事兒,游明遠被氣得胸口疼,但最終也沒拗過游明輝一家,分家之後不久,他們家就出了事,游景平往日裏素愛巴結大皇子,大皇子又是皇帝最寵愛的兒子,要将游明輝一家留在皇都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自然不用跟着游明遠一家回這鄉下來吃苦。

而平日裏總是以游明遠為驕傲的母親,也在一夜間翻了臉,跟着大兒子留在了皇都。

游明遠這下才算看清,什麽母子兄弟親情都是惺惺作态,只有富貴榮華才是母親和大哥真正喜歡的。

溫琅聽了後,心裏一陣唏噓。

“明日我就去找裏正解釋清楚,你不用擔心。”游明遠拍拍他的背說道。

“好。”溫琅點頭應下。

正要離開複又想起羅老五的事情,和游明遠說了後,游明遠面露詫異的看着他,“你去賭坊了?”

“嗯,爹您放心我有把握才會去,這不是全身而退了嗎。”溫琅知道在游明遠他們看來,他一個哥兒去賭坊有些出格,可溫琅從未把自己看作是哥兒,也不覺得去賭坊有什麽。

游明遠想說點什麽,可一對上溫琅清亮的眼睛,又覺得不應該用那些條條框框去約束溫琅,溫琅像是山野裏的一陣風,自由熱烈。

“下次別輕易冒險,安全最重要。”游明遠叮囑道。

“嗯,好。”溫琅乖巧答應。

“至于當街給我道歉就不必了,我這個身份也不适合出風頭。”游明遠雖然知道那是溫琅一片好意,可他到底是戴罪之身,不宜太張揚。

“是我欠考慮了,既然爹都這麽說了,那就算了,反正他也賠錢了,也不算虧。”溫琅笑道。

“你啊,古靈精怪,要是景殊有你一半活潑就好了。”游明遠笑着搖搖頭。

“那我試試看能不能把他帶活潑點。”不過溫琅有點難以想象游景殊活潑起來會是什麽樣。

和游明遠談完事情,溫琅見游景殊推着輪椅去了游景玥的房間,應該是和游景玥談心去了。

游景玥的眼睛又紅又腫,正在用雞蛋滾眼睛。

看見游景殊進來,他下意識的抖了抖,似乎這會兒臉還火辣辣的疼。

游景殊推着輪椅到游景玥面前,“給我。”

他的手瓷白修長,攤開在游景玥面前,游景玥怔了怔,沒動彈。

游景殊輕嘆一口氣,伸手從他手裏将雞蛋拿過來,替他在眼皮上滾動。

游景玥整個人繃緊,像是一張蓄勢待發的弓,哥哥不是生他的氣了嗎?怎麽會突然過來替他敷眼睛?

他心裏又是忐忑又是緊張,手放在大腿上,不自覺捏成拳頭。

這一切游景殊都看在眼裏,兩人誰都沒有說話,破敗的屋子裏,詭異的安靜。

“好了。”游景殊将雞蛋放回他的手心,“吃了吧,別浪費。”

游景玥不敢違抗他,可心裏既委屈又生氣,爹和他談過了,他知道大哥是為了他好,也知道大哥不會真的要他的命,道理他都懂可他還是委屈。

他不過是想讓家裏好過點,可為什麽到最後他卻像個十惡不赦的壞人一樣被全家針對。

游景殊見他盯着手裏的雞蛋沒動靜,又從他手裏拿過雞蛋,親手幫他剝。

白嫩的水煮蛋被游景殊這雙手拿着,頓時宛如一件昂貴的珍馐。

“吃吧,多大了還讓人喂。”游景殊将雞蛋遞到游景玥嘴邊。

游景玥擡頭看着他,張嘴咬了一口雞蛋,眼淚簌簌的往下落。

“哭什麽?”游景殊拿出一張深藍色手帕替游景玥擦眼淚。

他越是溫柔,游景玥哭得越是厲害。

“臉很疼吧?”游景殊問道。

游景玥一邊抽泣一邊點頭,疼死了,不僅臉疼,胸口更疼。

“疼就對了,就該讓你長點記性。”游景殊非但沒有安慰他,說出的話更是過分,游景玥一聽,哭得更厲害了。

“我知道你是為了家裏好,可是景玥,你想想看要是我為了不拖累家裏,就去投井,你是什麽感受?”

游景玥驚懼的看着游景殊,頓時眼淚也忘記落了,“不……不行!大哥你沒有拖累家裏,你千萬不要想不開。”

實在不是游景玥反應過大,而是大哥剛失去腿那會兒,就曾經想過自殺,只是被他們發現了,才沒有成,這事兒把宋绫婉吓得不輕,當夜就病倒了。

游景殊目光沉靜的注視着他,“你的做法,和這個沒有什麽區別,為什麽你可以,我就不可以?”

這一句話如同當頭棒喝,将游景玥打懵了。

“這……這怎麽能一樣呢。”游景玥沒有什麽底氣的反駁道。

“我只是嫁人,又不是去送死。”他苦笑道。

游景殊黑沉的雙目落在游景玥的身上,讓游景玥沒了聲音。

其實游景玥都清楚,他嫁到袁家去,和死沒差別,妾室沒有人權,主家一個不高興就可以發賣,并沒有說得那麽風光,更何況錢媒人說得隐晦,那袁三公子到底好沒好,又究竟是個什麽情況,他們都不清楚。

“景玥,我們一家可以窮,可以苦,但絕對不會賣子求榮,以前是哥哥不好,把所有重擔都壓在了你身上,哥哥和你道歉,但是從今以後,哥哥會振作起來,我們家會好起來的,哥哥和你保證。”游景殊看着游景玥的眼睛,認真堅定地說道。

游景玥的胸口又酸又漲,眼淚又不争氣的落了下來。

他不住的點頭,“嗯。”

游景殊将他的腦袋按到自己的肩頭,拍拍他的背說:“景玥,只要我們一家在一起,什麽困難都能挺過去,錢沒有可以賺,可你要沒了,這個家就不再是家了,你要記住,我們家缺一不可。”

游景玥哭得渾身顫抖,手緊緊的抓住游景殊胸口的衣服,不住地點頭。

聲音喑啞,“哥——”

游景殊摸摸他的頭,眼眶有些泛紅。

溫琅的手受了傷,沒辦法洗澡,只能用帕子擦一擦,游景玥腫着眼睛和他說:“我幫你。”

“不用,我找你大哥去。”溫琅拒絕道。

游景玥一哽,可這次沒有反駁他,也沒有罵他不要臉,他又不是冷血動物,溫琅為他們家做了這麽多,他怎麽還能把溫琅只當做溫家人看,現在他已經逐漸開始接受溫琅是自己的嫂子。

“那我幫你把水端到房間裏去,你的手不好端。”游景玥看他包得嚴實的手說道。

溫琅揶揄的看了他一眼,直把游景玥看得有點不好意思,故意大聲說:“你看着我做什麽?”

“沒什麽,只是感慨一下,弟弟你越來越懂事了。”溫琅收回揶揄的眼神,笑了笑說道。

“我一直都很懂事好不好。”游景玥像只驕傲的小公雞一樣揚起下巴,端着水進了游景殊的房間。

游景殊正在看書,見溫琅和游景玥進來,放下手裏的書,看向他們倆。

“我要擦澡不方便,你幫我擰帕子吧。”溫琅毫不客氣的說道。

游景殊:“……”

游景玥見溫琅竟然對自己大哥這麽不客氣,心裏有點震撼,其實嚴格說起來,家裏威懾力最強的不是爹娘,而是他大哥。

可溫琅竟然敢這樣和大哥說話,游景玥震撼的同時又有點想笑,特別是他大哥的表情,感覺青筋都要凸起了,最後還是伸手去給溫琅擰了帕子。

他原本還覺得溫琅配不上自己大哥,現在看來可真是一物降一物。

等游景玥出去了,溫琅剛把臉擦幹淨,“我這手啊,真是不方便,接下來幾天都要麻煩游公子了。”

游景殊看他這心安理得的模樣,可沒有半點不好意思。

“不麻煩。”游景殊生硬的回答道。

他又擰了帕子遞給溫琅,溫琅大大咧咧的扯開衣領,游景殊猛地閉上眼睛轉過頭去。

“你真的沒有做哥兒的自覺嗎?”

溫琅聞言擡起頭,入眼便是游景殊的後腦勺。

“大家都是男人,你有的我也有,那麽扭捏做什麽。”

“可你是哥兒。”游景殊有些頭疼的揉揉眉心。

“哥兒怎麽了,若非本朝律例不允許,哥兒也可以娶妻,除了能生孩子,和普通男性也沒有區別,你別那麽墨守成規,做人要學會變通,總之你別把我當成異性,咱們大大方方的什麽事兒也不會有,更何況我名義上是你的夫郎,就算我們倆每天蓋着被子純聊天,在旁人眼裏我們也是夫夫。”

溫琅正好找個機會和游景殊把話說開,游景殊每次回避他的态度,都讓他有一種被當成了異性的錯覺。

雖然在大安朝,哥兒可以算是第三性別,但溫琅一直把自己當做普通男性。

而且他好像隐隐記得,他剛出生那會兒聽到一個聲音說:“恭喜夫人,是位小爺。”

只是這段記憶太過短暫,又太過久遠,讓他分不清虛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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